萧外月将手搭在林屋的肩膀上,强大的真佛之力竟诡异地与魔力融合在了一起,林屋半蹲在地上,脊骨剑散发出妖艳的红光,在神明的威压下震颤,林屋用尽全力才握住剑身。
然而青华什么都不用做,来自天神道的神威足以碾压魔力半开的林屋。
雷泽大神显然有些担心,他不知道青华现在是怎么想的,此行是为了拿到佛骨碎片,林屋并非主要目的,且看他的样子,并不愿与九重天为敌。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天神道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他确实是想与魔道握手言和的。
他再也不愿,重现四百年前的噩梦。
“青华,冷静。”
在此之前,林屋还是天下第一的驱魂师,‘神明不惧,驱魂者矣’,他如今魔力觉醒,林屋一派的功法还不知剩下多少,但拼死一战的话,能抵神明一怒,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真佛,这……
雷泽大神看着萧外月身上散发出来的佛光,他如今,至少具备了释迦牟尼的一半佛力。
结界砰地炸开了口子,神明的威压无孔不入,身为凡人的季凡和刚刚化形的阿九根本承受不住,隐隐有七窍流血之兆。
林屋感觉到身体封印中的魔力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澎湃的魔力跟他身体中的驱魂师之力疯狂纠缠,他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撕裂一般。
脊骨剑感受到主人的痛苦,嗡鸣声愈发明显。
青华也在暗中发力,他苦等四百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双眼紧盯着结界中的那个黑衣人,庞大的神力源源不断地施加下去,连身边雷泽大神都忍不住侧目。
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雷泽大神指间惊雷一现,“青华!冷静,再这样下去玉帝会出手的!”
六界由不同神明掌管,彼此维持着平衡,确保整个秩序不会紊乱,可一旦有人越界,玉帝可直接代表天道惩处。
然而此时的青华已有入魔之势,根本听不进去雷泽大神的话,“天道?魔道?我管他什么道,我的道才是道!”
青华结了个繁古的手势,刹间风卷沙石,阴云遮天蔽日,这是天道给他的最后警告。
季凡和阿九已经晕死过去,绾烟靠着蛊虫苦苦支撑,萧外月看似神色无常,但已是强弩末矢。
他修行不够,真佛之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而且……而且他……隐隐感觉第三道雷劫要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他还没有经历过寂静清修,还没开始在人间道游历,他甚至还没有帮林屋拿到东皇钟……
不行,什么时候都可以,偏偏不能在这个时候。
古有上神因不满雷劫之日定在鬼节,活生生将渡劫之日推迟,是不是……他也可以做到?
雷泽大神一心都扑在好友即将走火入魔之上,忽略这阴云蔽日不仅是上神堕魔,更是十万雷劫的征兆。
也恰因如此,才避过了玉帝的耳目。
但他还残存一丝理智:将梁州整个城池都与外界隔开来,尽可能地减小影响范围。
结界骤然炸开,法力的碰撞让周围房屋尽数化成齑粉。
“青华!这是奉鸢的故乡!你要毁了这里吗!”雷泽大神吼道,“毁了奉鸢在六道中最后的痕迹?”
听到奉鸢的名字,青华这才找回些理智,但他瞳孔中仍有红色血丝,入魔之势已不可避免,“最后的痕迹?不,奉鸢不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花神了,他们都不在了,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双眼通红,紧盯着跪在地上的林屋。
而林屋正承受着千百般的痛苦,他身体中的神、魔之力相互抗衡,他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
萧外月已经吸收了那片佛骨上的佛力,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慢慢重塑,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青华手中蓄力,“你乃真佛现世,却与魔道苟同,你如何对得起你这一身的佛骨?!”
萧外月在感知第三道雷劫的具体时间,他只知道是今日,却不知何时何刻,如果他有全部的佛骨碎片,雷劫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你错了。”
“魔也是众生的一部分,佛魔是一如,佛陀在菩提树下降服魔王后才证悟真理,可见若没有魔,便没有佛。”
“你尊为太乙救苦天尊,有渡众生、救苦难之责,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神明的暴行找借口罢了。”
萧外月也在拖延时间,这片佛骨之后,他似乎悟得了佛意听禅的本意,如若青华今天真的不放过他们,他倒是也可豁出性命试上一试。
青华根本听不进他的任何一个字,于他而言,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挑衅。
不等他们二次交锋,雷泽大神已经出手,紫色的雷电击过青华的身体,带起彩色的光芒,“青华!你入魔了,冷静下来!”
早知如此,他今日拼死也不让青华下界!
青华回头看他,猩红的双眼里满是受伤,“连你也背叛了我?!你可知我这四百年是如何煎熬吗?!”
“任何与魔为伍的人,都该杀。”
青华的声音不再愤怒,反而是不寻常的平静,他周身散发出黑气,心魔正在不断摧毁他的心智,他的法力凝练出一颗巨大的光球,此一击,整个梁州会毁于一旦。
到那时,恐怕天道会瞬间击杀青华。
四百年前他没能护住奉鸢,造成了青华今日的苦果,已十分遗憾,四百年后的今天,他必要保下青华!
——
林摮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写满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此刻身在林府,可以说是坐立难安。在庭中踱了几个来回后,抬头看向坐在围墙上的人。
颂裳一条腿垂了下来,一条腿屈起,斩梦剑抱在怀里,一手掂着一只酒壶。
阳光将他的头发渲染成金色,他的侧脸十分安静,独属于动物的野性被收敛起来,他心甘情愿与他共同‘囚禁’在这小小的林府天地中。
“你看什么?”颂裳斜眼看他。逆光下,林摮看不清他的眼神。
阳光有些刺眼,“奇怪,你好像不是很担心林屋的样子。”
“他不是你们的大人么,魔界首领,你之前那么紧张他,现在隔他这么远,我看你倒是神情自若。”
林摮坐在院中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往对面的杯子倒了些。
颂裳从墙上翻下来,几步跨到石桌对面坐下,拿起茶杯嗅了嗅,“有萧外月在,大人的安危就不必担心。”
“林屋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林摮眼睛失焦,盯着颂裳的方向喃喃。
“那你呢?你将寥寥几句祖训奉为圭臬,祭奠萧外月四百年,如今又因为他……变成这么模样,林天师,这值得么?”
颂裳的语气中有些不甘,不过细细想来,若没有萧外月,若林摮当一个忤逆一点的子孙,他们现在遇到的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开始。
萧外月可能在几百年前就被赶出地府,成为世间游魂,在林屋的帮助下都没找到心头血,凭他自己更不可能了。运气好的话就会死在驱魂师剑下,但他是佛骨,大概率会继续投胎转世,可心头血没找到,来世可能是个心智不全的……
而林屋在林摮的管束下,大抵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石门后的画像,寻找记忆更无从谈起,待他年纪再大些,应该会寻一个弟子,让林屋一派继续传承,甚至可能会把寻找记忆的事情委托给他的弟子……
那萧外月就不会在四百年后的这个节点,因为香火钱不够而被赶出地府,他就不会跟林屋相遇,更不会做出无厘头的交易,那么他们就不会相爱,萧外月不会修成人形,不会找到佛骨碎片,林屋不会唤醒封印……一切本该是平淡的模样。
这样一看,似乎一切都怪林府传人太过实诚了。
“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天道,人道,你我不能决定万物,因果不可控,因果外,更难控,无愧于心,无愧于我,方自在。”
“那你我,是因果,还是因果外呢?”颂裳隔着石桌盯着林摮的眼睛。
舌灿莲花的林摮卡了壳,杯中的水溢出烫了手指,他慌乱地回神。
晴空惊雷现,林摮猛然抬头,看着一览无余的湛蓝天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颂裳瘪瘪嘴,“天师不想回答,倒也不用这么糊弄我。”
他绝对不可能听错,七月天空湛蓝如洗,云静,风止,过于宁静。
林摮指尖扫过树枝,几片树叶轻轻铺开在石桌上。
“不对、不对,出事了。”林摮看着桌上的卦象,瞳孔微颤。
颂裳一掌糊开树叶,“林摮!我说过什么,你又忘了?!”颂裳心头火大,“你到底、到底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
然而对方充耳未闻,快步走到院中角落的桂花树下,树根死气弥漫。
天地肃杀,草木凋零,大凶之兆。
林摮突然胸口剧痛,眼前似有无数银虫乱爬,他摇摇头,眼睛看向哪里,无数银虫跟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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