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文/李阿也
2025.1.1
【初秋我再回南知巷,枯黄的落叶砸进我的视线,
鼻尖充斥难捱的酸意,我抬头对上父母的眼睛。
莫名的屏障开始碎掉,我也结束了冗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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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布达佩斯那天下了小雨,雾雨氤氲街道的景致,林眠举着伞仰看隐入云端的航站楼,手中的扶箱被气温掠取,七年的工作也在霜降的来临结束了。
五个小时前。
林眠停下敲代码的动作,利落起身,一巴掌扇在总监脸上,并表示潜规则这玩意儿应该留给关系户,毕竟关系都是开后门的,感情再开一次拿个大满贯这辈子才算不独活。
不出意料大腹便便的总监脸色不算好,多少顾及周围同事的存在,林眠也不惯着他,撩了把垂落的黑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一般都不和别人半夜探讨牲□□配文学,这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
一杀。
走了两步。
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气冲冲的走出电梯,三两步走进办公区,经过林眠说了声谢了老妹,随后抄起电脑就往总监身上砸。
顿时,乱作一片。
林眠啥也没拿,拢紧散落的围巾,迎面对上不怕死的关系户,像只花孔雀捏着翻译APP的程序通知书晃了晃,林眠正愁二杀拿不到。
当着关系户的面儿,销毁自己盘内的初代有关ap的数据,“我跟组的项目最后没我的名字,我对你的钱也没有占有欲,倒是你用了我的程序还和我吹你的能力,真以为姐后退一步,就是牛马了?”
“还有,别和姐普法,项目组没我的备案资料,至于为什么没有,你应该知道,后门都走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了,这个锅你还真盖不到我头上。”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林眠进入电梯。
开车回去的路上,中学朋友李嘉打来电话,瓮声瓮气的刚从被窝里起来,“搁哪儿呢?晚上来我店里整两口?”
不等林眠接话,又听到她很平静的惊讶,“不会又加班吧,你这朝九晚不定的班真准备上到三十啊?”
林眠是她们大院唯一的理科生,当年大热的计算机专业,只有林眠首选通过。
林眠沉默两秒,在均速行驶的车流里她跟随大部队往东面去,到耸立的高架桥前分汇,所有人都忙着既定的生活,她回首二十九年的光阴,中规中矩的按父母的规划去走去拼,再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到今天也改打破了。
她将车开过水凼,和落叶擦肩,同日落而归,最后弯唇,“上到今天。”
“我靠,所以你上月忙着收尾就是为了今天?那关系户不是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你还维持什么三好同事!”
林眠没否认,把车停进小区,简明扼要带过刚才发生的事,随后两个字结尾。
“骂过。”
—
这个时间段家里静悄悄的,厨房熬煮的汤锅透过半开的窗户升起雾气。
林眠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日落下的光垂落在肩膀,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李嘉:“上次找你那个助盲项目不是很感兴趣吗?”
李嘉:“徐文安他弟不是哑巴吗?你问问。”
...
林眠垂眸看了眼徐文安的头像,他俩的对话停留在五年前。
当时,她刚结束实习,去了个学弟的初创公司,进了技术组,负责程序研发和软件维护。
之后公司被收购,日子还是那么忙,她的生活似乎已经看得到头。
X:工作还过得去吗?
林眠:全靠头铁。
两分钟后。
X:不太好?
林眠:想重新来过哈哈哈哈。
这两年频频传来故人的消息,李嘉和自己同大学毕业后开了家酒吧,赵奇在北京健身房当教练,只有徐文安念完师范没有消息,南知巷的大院在去年起了场大火,周边的住家都搬空了,对此赵奇在四人群里没少惋惜,林眠高中后就搬走了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还是李嘉告诉的...
门口响起爸妈的声音,林眠短暂地从思绪抽离,林兼修站在家门口抖落着黑伞上的雨水,徐冬青等不及他这慢吞吞的性子,当即从他手上拿过伞,三两下在自家垫子上怼了几下,林兼修则提着保温桶和林眠对上眼,“眠眠回来了。”
林眠点了点头,收音机在放裴多菲·山陀尔创作的短诗《自由与爱情》译版
电台主播高昂地念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布达佩斯是她一直喜欢的城市,前两月申过签,当时太忙。
林兼修扬了下保温桶,热汤被盛到瓷碗,和窗外的雾气相映成像。
“还有小两月就要过年了,年前想不想去哪儿看看?”林兼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缓,爷爷给他取名兼修,意为德才兼修,早前的厂里技术工,年年先进分子,下岗也在规定的年限家里宽裕着,林眠从五岁进的家门,成了林家的孩子。
“她忙成什么样了还去哪儿转?天天带着个电脑敲来敲去没个女孩样。”徐冬青没好气的说,话里话外都有心疼的意思,只不过这次多了些埋怨。
其实也不怪爸妈,他两已经习惯了林眠不定时的加班,节假日不论去哪都得带个电脑,程序有个漏洞她改,就连过年也不消停,常常一个人戴着眼镜坐在乡下院儿里敲代码,亲戚朋友问起是不是电脑看得多了近视了,林眠:单纯想带。
“对象没个着落,工作...”徐冬青叹了口气,听到林兼修咳嗽的声音,后面的话吞没在咳嗽声中,心虚地看向林眠时,自家女儿已经低着头喝完鸡汤,摆弄了一下手机,抬头,“眠眠,妈是想说...”
“老林,徐女士。”林眠学着老林的样子,扬了扬手机,“凌晨的票,布达佩斯。”
自由和爱情,林眠的青春在七年时间消磨殆尽,她始终认为有事业才有家,往往忽略了真正需要的,爱情她没能拥有,自由却在雾雨中慢慢显现。
秋天的碎叶在雨中顺着沟渠顺流直下,她抬起头,迎着父母的目光,孤寂的眼眸如汪洋汹涌,轻轻开口,“那份工作我不干了。”
林眠从徐女士手上接过行李箱时,徐女士还在喋喋不休的教说着不应该这么迅速,应该等这个月上完,给他们点准备时间。
林兼修笑,“女儿像你不好吗?”
“她真正做到了失之坦然。”
这下徐冬青女士不说话了,半蹲着拿过门边的行李箱,又多塞了几件衣服。
林眠低低地嘱咐,“你们两要是无聊,就早点回老家和叔婶她们弄万年粮、肉菜什么的。”
可对上徐女士的视线,没由来的笑了,“我很快就回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离家,林眠大学是在北方念的,当时父母不放心,来陪了四年。
实习轮转的工作又回到西南,离家几百公里,先租后买,父母依旧跟着。
林眠属于那种慕强型人格,成长就是不断的超越强者,可如今,落入太平洋的鸟也有停下的那一天,所以她选择拾起自我,隐晦又短促地逃离。
小时候从大城市调来的老师,带过来的照片,成了十年后的目的地。
林眠拖着行李箱游走在航站楼,林家父母站在机场大厅看着女儿的身影一路向下。
廊外的扇窗被雨水附着(zhuo),水滴顺着凹面最后垂落在地面,汇集在沟道。
徐冬青眼里的那分埋怨在给女儿送汤,撞上她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时,油然而生。
如今,埋怨在看向快要消失的林眠时,被抽枝拔条,这条路上所有的坎坷都源于太爱。
终其一生,张冬青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上天让她遇到林眠,初为人母,她慌张的将自己所有的爱奉上,规划人生,指导大热的专业。
林眠的工作让她直起了腰,却禁锢了女儿的自由,她大手大脚半辈子,不懂如何爱,却开始埋怨自己插手了林眠的人生。
所以听到她果断离职,能够在亘古不变的工作中摸索大道,修筑自身,还有重来的勇气。
—
初到布达佩斯,这个匈牙利的首都,林眠先乘坐接驳的酒店车办理入住。
酒店离国会大厦不远,几公里的样子,云层漂浮在天边,渐层很低。
刚找到房间,手机就响了起来。
徐冬青算着落地时间,急着就打了电话来,“眠眠啊,妈妈给你少装了件毛衣,要不我现在立刻让你爸去问问给你寄过来。”
说了就干,林眠就听到老林穿衣服要出门的声音,忙说:“不冷,就比家里低几度。”
“而且我刚看了毛衣就两件,够够的了,徐女士。”
徐冬青问了好几遍,才作罢。
“别省钱要买什么买什么,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林兼修在那头搭话,估计是徐冬青到客厅去了,低声,“要不是你妈恐高又不会做饭,爸就陪你散心去了。”
林眠笑了,“小心我把这话告诉徐女士,您的零花钱又没了。”
林兼修:“哈哈哈哈哈行,人都说爸爸的小棉袄,你这是还是漏风的。”
临了挂电话的时候,徐冬青在那边大喊,“让你女儿每晚都打个电话来,万一出点什么事..”
“得,你妈又开始了,”林兼修说,“把时差倒好了,就给爸妈打电话,随便什么时间都行。”
林眠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多瑙河上的小链桥在雾气中守望,林眠一觉睡到晚上,晚霞垂落在老城板道。
半隔扇窗闭合着,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
只有余晖下的铁桥簇拥着数不清的青年人举杯笑谈的场景。
林眠盘着腿把美景记录在相册,转头发在四人群。
从浴室出来,手机提示栏有几条未读信息。
李嘉:咱们林大工程师争取来两段国外邂逅,一三六熟男,二四六年下,周末休息。
李嘉:别浪费多瑙河的浪漫。
赵奇:林眠公休?
李嘉:她那工作有得休吗?每次都说出去玩,签证废了好几个,这正好前一个月的申根签还有半月才到期,可不得潇洒一下....
见群里没了声,林眠换了身大衣,带上围脖,顺着老城往铁链桥的方向走。
途经桥下的运动场,本地居民遛着小狗,沿边道上跑步健身的身影掠过视线。
林眠翻看了周边打卡圣地,桥的尽头往后走一公里的地方有家咖啡店。
说走就走,没要十分钟一串亮着灯的店名出现在前方。
林眠推门进去,要了杯热咖,还未来得及找座位,有人叫住她。
她应声抬眼,二楼片墙的下方,男人穿了件纯黑的夹克,躬身攀在木制扶手上,眼眸黑沉,不浑浊却黑亮,林眠的脑子里却多了另一个人的眉眼,他的双眸如点漆,七年时间似乎消磨太多。
等她跨上阶梯,他直起身,视线跟着她的身影移动,似乎是刚抽过烟的缘故,微风涌进来的时候,残留的尾巴刚好被她抓住。
“徐文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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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张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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