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碗不再和老宝扯皮，挂断了电话。现在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抖露出去，到时候谁来保护她不被沈石追杀，她又可以去威胁谁。
超市老板娘敲了敲房门，“我看见救护车和警车往小区里面开，是有什么事吗？”
陈碗并不知道磨镜人和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她们又知道多少，但是常理来说，她们是不该问这么多的，陈碗也是不该回答的。
陈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板娘是不是害怕她在这里会连累她。
她没回答，老板娘却看见了她指甲缝里没洗干净的血迹，和一边翻书，一边颤抖的手，她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陈碗点了点头，又叫住了老板娘，“你们门口的电动车可以留给我吗？我半夜的时候应该要出去一趟。”
老板娘连连答应，将超市的大门钥匙和电动车钥匙都留给了她。
叶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躲在哪个小角落，声音很闷，“裴副队现在已经进手术室了，有一批专家刚好在第一医院开会，但情况不太乐观，出血量太大了……”
他说着就哽咽了，“脏器受损很严重，我怕……”
“别怕，不是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吗？我托关系走后门了，还有人在往医院那边赶，无论是医疗器械，还是符文巫术，都会保住他的。”陈碗还在不停地翻书，寻找能用的符文。
“哦。”叶全吸了吸鼻子，“我在一楼看见一群跳大神装扮的人了。裴副队家里我大致清理过了，但是你不具体和我说，我就没法为你遮掩。裴副队家里可是还有一具尸体的，我看伤口的位置，不像裴副队能做到的。”
“张霄对吧，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两年前一桩女高中生被奸杀的案子里，有个叫杨芙的女生，她妈妈在发现尸体之后每天都在做噩梦，尤其是找不到张霄在场的关键证据之后，白天都能看见杨芙的冤魂。她妈妈找到了我，我没办法涉及你们的案子，但是我也做了我能做的，我将杨芙送走了。”陈碗说，“我和你保证，我在杀死张霄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叶全咽了咽口水，沉默片刻回答道，“张霄的家人说他前段时间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活不了两个月。现在局里推测是他打算在死前带走当时一直针对他，差点让他入狱十几年的裴化云。”
陈碗看着古书上的某页入神，半天才说，“来找裴化云的张霄，不是张霄，你能明白吗？这起凶案和张霄的案子没有关系，只是那个人借了张霄的身体，让裴化云的死看起来更合理。”
“裴化云要有大麻烦了，对吧。”叶全问，“他这一年以来经历的倒霉事根本不合常理，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对吧？你是来帮他的对吧？”
“算是吧。”陈碗说，她不确定最后能保住裴化云，但是如果她这么说，叶全恐怕就要在电话里哭出声音了。
“我知道你神通广大……”
陈碗打断他，“不是我，是裴化云有祖荫庇佑，我又刚好能胁迫一两个人来帮我。我也希望他能活下来，我很想他活下来，只要他能活下来，别说一个张霄，十个张霄我也能杀。所以我会尽力保住他，只要他能平安度过手术，我什么都会做的，就是可能要麻烦你为我们擦屁股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有职业操守，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没有脑子，也没有想法。”叶全说。
“倒也不必，我的确没有撒一个字的谎，张霄的事你能找杨芙妈妈问，裴化云的事，你可以问等他醒了再问他。”陈碗叹了口气，“我先挂了。”
叶全答应了两声，“我去守着裴副队做手术了，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系你的。”
陈碗没空挂断，将手机放一边没管了，她的手指已经在地上画起了符文，朱砂是老板娘提前备好的，陈碗仔细地将裴化云的名字融进了符文里，要稳住他的魂魄不是一件易事。或许是裴化云早知道自己有此劫难，压根没有挣扎。
陈碗空荡荡的胸腔里冒出了一团无名火，合着她说的那些让裴化云好好活着的话都是放屁，他没指望陈碗，也不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大概中刀之前还觉得拖累了陈碗吧。
她想着等裴化云醒了，自己要把他当沙包打一顿。
手上的动作不停，陈碗将画好的符文拍给老宝，“你看这个行吗？书上说即使远程也能起到效果。”
老宝回复得很快，“嗯，有效果，相当于现在的云南白药吧。我说你别费时间画符文了，浣沙之前没告诉过你不能经常画吗？再说你功夫不到家，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呢？”
“手术怎么样？能保住他吗？”
“或许吧，他除了是汪徽汝的外孙，还有什么超人之处吗？算上各种资源，我已经为他花了不少了。如果你说他长得好看我会考虑把你们俩一起杀了的。”老宝附带了一个阴森微笑的表情。
“倘若你和磨镜人有一天就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你们会被打成异端，邪教，但是有个人和你们素不相识，但是他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为你们铺路遮掩，你会如何？我不是要保住现在的裴化云，是为了保住他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和我们。你活得比我久得多，应该明白这样的人有多重要。”陈碗回复。
“明白了，我明天到云阳，我们到医院谈谈吧。”老宝许久才回复。
她只回答一个“嗯”。
天天渐渐黑下去了，裴化云已经进手术室四个小时了。无论是老宝还是叶全都没有发来更多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陈碗就当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她找到了几个能安抚魂魄的符文，简单练习了几遍，换了一身装备才骑电动车前往了医院。
叶全刚好从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
桶水煮，陈碗跟着他的身后，跟到手术室楼层，叶全才发现不对劲。
两人对视片刻，叶全才认出陈碗来，叶全将人带到了走廊尽头，又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圈，才开口，“你怎么回事？脸上是什么东西？”
“肤蜡而已。”陈碗来之前用肤蜡和双眼皮贴改变了鼻子和下巴的形状，双眼也变成了略微有些夸张的双眼皮，“到监控底下还是要谨慎一点，我现在毕竟是个死人。”
叶全仔细观察也没看出肤蜡和真实皮肤的边界，陈碗的手艺堪比特效化妆师，她原本的五官有些冷清，怎么看都有种疏离的非人感，只是一点肤蜡和化妆品，她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多岁，明媚漂亮的女人了，而且陈碗利用了化妆品色彩和点痣，使自己的五官看起来更集中了。即使是和她熟识的人经过，恐怕都发现不了任何破绽。
也不知为何，有点眼熟。
“裴化云怎么样？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陈碗问。
“应该快了。”叶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的透明袋子，里面是一枚沾了血的子弹，子弹尾端钻孔，被一根绳子穿过，仔细看得话，子弹上面有一条不深不浅的划痕，“医生说他很幸运，长刀刺中他的时候被子弹挡了一下，所以偏离了心脏一点，不然就真的没救了。”
陈碗看着那枚熟悉的子弹，“他一直戴在脖子上吗？”
叶全把袋子塞回口袋，点了点头，“应该是他之前任务里那枚，听说是他自己动手挖出来的，所以有特殊意义，就留下来了。”
陈碗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不是的，曾经在裴化云身体里的那枚，现在在她的胸腔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叶全看着她的动作，不解道。
陈碗摇摇头，没回答。
叶全有点犹豫，“裴化云父母都在手术室外，等手术结束之后，我再帮你混进病房。”
陈碗扭头看了一眼，几个人影站立不安地在一件亮了灯的手术室门口徘徊，“好，我正好和那几个跳大神的打个招呼。等手术结束你来通知我。”
老宝为裴化云准备了两间手术室，还有一间在楼上。
四个人，陈碗认识三个，和其中两个结过仇，不知道老宝究竟花了多少钱才把这四个人请过来的，原本陈碗对他们很有信心，现在不剩多少了。
她甚至觉得这几个人来是为了把裴化云和自己一波带走的，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她和他们有仇，还是和老宝有仇。
陈碗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结束，几个人神色各异，坐在准备好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她嗅到了诡异的氛围，开口问道，“怎么？不顺利？需要我叫个啦啦队过来给你们加油打气吗？”
坐在最里面的冯漆面色苍白，他看起来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普通中年人，寸头，吊梢眼，薄唇，一副刻薄短命的倒霉像，他坐在里面，又看不太清楚，陈碗的手艺堪称鬼斧神工，已经不是一百年前她惯用的那副面容了，但她一出声，冯漆就认出来了，发出了一声冷哼，“还以为你早就让沈家人烧死了，怎么还厚脸皮的活着？”
“知道我活着你晚上难受得睡不着了是吧？想拿头撞墙是吧？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舒坦了。”陈碗坦然自若地走到手术室一边空闲的椅子旁坐下。
冯漆旁边的朱如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朝陈碗眨了眨眼睛，陈碗也朝她微微点头。
“保得住他吗？”陈碗问。
坐在她对面的燕醒翻了个白眼，“要不然你现在去把那小子摇醒，亲自问问他？”
“怎么诸位好像是在给我做事？不是老宝以磨镜人的名义用钱和权力勾引你们过来的吗？”陈碗面无表情，“楼下的是汪徽汝的外孙，汪徽汝是带着什么一起火化的，诸位难道不知道？”
三人脸色一变，都不说话了。剩下的那人从陈碗进门开始，一直低头不语，但陈碗从她呼吸和眨眼的频率看出来了，她不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就是一个普通活人。
还是燕醒先开了口，“不用你提醒，我们也知道。如果真不在乎汪徽汝，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们都看见你在他身上画下的符文了，只是他寿数将尽，将他强行留在这里，对谁都不好。”
陈碗沉默片刻，“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好人，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他的命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我的不想让汪徽汝的血亲成为沈家人。”
“你说什么？”在手术间灯光的照映下，冯漆的脸色变得更白。
“这事是沈石做的，我看见他要在裴化云的魂魄上画下沈家的特殊符文，裴化云如果成了沈家人，他就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如果不是我及时杀了沈石附身的人……”
燕醒小声道，“你果然还是……”
陈碗厌烦别人打断自己，“你想说什么？别人做何等危害人间的事都可以，都符合因果，但是我就不能插手，单单我不能插手。你们都是理智的存在，唯独我是个祸害吗？看不惯我就去和沈家举报我，让他们把我砍成两截埋起来，烧成灰，都随便你们，我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杀。”
“我要真犯了滔天的罪过，现在早成灰了，轮得到你们审判我吗？”陈碗冷笑，“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沈家人只能附身将死之人，我杀了一个犯过重罪的将死之人，我何错之有？你们几个这么多年手里就干净吗？”
“我知道你们今天为什么会过来，老宝和你们都说了吧，转世方法有眉目了，如果你们还想知道，就先帮我保住裴化云，你们不愿意，我也有更好的选择。”陈碗站起身来，“另外提醒你们一句，如果裴化云死了，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套到一个字。”
三人表情复杂，目送陈碗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