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扬抬头望着这满树的卡片。

其实他很少干写贺卡这种事儿，今天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处在美好节日的氛围中，就这么突发奇想地跟风写了一张，想到自己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也混入其中时，内心又突然泛起一阵平静和充实。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右边来了位小姑娘，正在踮着脚尖往高处挂卡片。

小姑娘看着也就七八岁左右，个头不太高，挂卡片的样子看起来挺费劲儿的。

“要我帮你吗？”贺扬问。

“不用，”小女孩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贺卡顶端颤抖着的金色挂绳终于勾到了树枝，“许愿卡只有自己挂才会灵哦。”

“好了！”小女孩满意地拍了拍手。

贺扬看着小女孩挂上的卡片，她的卡片只沿着折痕处轻轻压了压，还翘着一半，不仔细就能看见里面的大致内容。

其实大部分的卡片都是这样的。反倒是自己的那张——贺扬的视线返回到那张叠得过于平整的卡片上，感觉这张端正的贺卡反而有种精心摆放的刻意感。

他勾起指头，把自己的卡片往上拨了拨，好让它看起来显得“松弛”些。

“其实你不用特地翻开，”小姑娘转头看着他，“等你走了，马上就会有人翻开。”

贺扬看着她：“你吗？”

“本来不想说是我的，”小姑娘笑笑，“但是被你猜中了。”

“没事儿，”贺扬用手指把卡片扒开，“你看吧。”

“我的秘密，和你一样？”小姑娘轻声念着，念完果不其然满脸疑惑，“叔叔，你的愿望真抽象啊。”

贺扬笑了笑，如果非要让他写愿望，说实话，他倒未必能下得了笔。

贺扬今天不打算回学校，他的安排是在附近酒店住一晚然后第二天去看房，这会儿他正在地下停车场搜索附近的酒店，正点进付款界面的时候，微信视频弹了出来。

“哎呦，你那黑咕隆咚的在哪儿呢？”黄飞翔的脸占了满屏幕，“还没回啊？”

“车上呢。”贺扬按开驾驶座上面的灯，“我订了房间，马上就走了。”

“唉......花那钱干嘛！”黄飞翔叹了口气，“你说你上我家住多好啊，又近又方便。”

“好意心领了，我明天还要去看看房子呢，”贺扬笑笑，“不打搅你明天补个懒觉。”

“行吧。”黄飞翔点头。

“看你的样子，酒醒啦？”贺阳问。

“别提了，回来就被善学训了，立马就醒了。”黄飞翔一拍脑门，“哎呀，这会怪无聊的，上群里哈会儿牛逼去，问问小林干什么呢。”

“成。”贺扬挂了电话。

贺扬退出去打算重新付款的时候显示房间已满，他又重新筛了一遍，最后换了一家地址就在大学城的酒店，期间宿舍群一直在不停的弹出消息，里头具体聊了什么他没注意看。

贺扬快速滑动着群消息。

小林说这次有好消息了，可以请哥哥们吃饭。

但是不太好的消息是他和他女朋友还偶遇了他女朋友的同学，仨人正在酒吧喝酒。

“雯雯和她同学喝得有点儿多，”李林随手拍的视频抖动得厉害，在镜头几乎是一秒扫过了他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同学后，火速撤开，“我以前没发现雯雯这么能喝......”

贺扬皱眉。

那个一闪而过的？

他不太确定。

“雯雯和她同学喝得有点儿多,我以前没发现雯雯......”贺扬拖动着进度条，“雯雯和她同学喝得有......”

贺扬把视频放大。

黑白条纹的外套，略长的刘海儿，这分明就是——

“小林，在忙吗？”贺扬拨了电话过去。

“喂……贺扬哥，在的，你稍等我会儿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唉，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刚看到你在群里发的消息，你女朋友他同学，”贺扬顿了顿，“是叫顾宇星吗？”

“啊......”李林不解，“你认识啊？”

“嗯，”贺扬点头，“班上一学生的哥哥。”

“那还挺巧，”李林说，“我和雯雯吃完饭碰上他了，他好像被人打了。”

“什么？”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被打？”

“可能是打架什么的吧，”李林说，“他这会儿正醉着呢，吐几次了。”

“很醉？”贺扬问。

“醉啊！”李林回应，“唉，我愁着呢，雯雯也在喝，都喝上头了不肯走呢。”

贺扬依旧坐在车里，连着几次把驾驶座上面的灯关掉又按开，他沉默了几秒，问道，“你们在哪儿？”

“NineTaps，”李林说，“老友路这边这个。”

“好。”贺阳打开地图，“定位发我。”

“你要过来啊？”李林问。

“嗯。”贺扬拉过安全带，“现在就过来。”

老友路其实就是酒吧一条街，贺扬还是前年出差的时候来过这儿。那时候老友路已经是一片成熟的酒吧街区，没想到两年过去，酒吧竟然越开越多。

周五又临近圣诞的原故，老友路比大学城那边更热闹，不过不是体现在人数上。贺扬开着车在街边绕了两圈都没找到一个停车位，最后又在附近拐了两个停车场才找到位子。导航显示NineTaps离停车场还有一小段路，需要他步行几分钟。

室外气温极低，特别是他刚从暖和的车上下来，这时候又吹过来一阵凉风，忍不住一阵哆嗦。

贺扬给李林发了条消息，然后按照导航一路小跑过去。

推开NineTaps的木门的时候，他才终于找回一点点温度。

“贺扬哥，你要不来我还真不知道等会儿怎么办！”李林一手揽着女朋友，一手用纸巾在女孩脸上擦拭着，“舒服点了没？”

“不行！”女孩摆手，从李林怀里起来，“我还要去卫生间，我......呕......”

“慢点，慢点！”李林连忙站起来，看了眼贺扬，“等我们回来就撤吧。”

贺扬点点头，看了眼侧趴在桌子上的人。

刚才电话里李林说顾宇星让人给打了，这话一点也没夸张。顾宇星闭着眼睛，脸颊紧贴在胳膊上，刘海垂在眼睛周围，眼下的青紫和嘴角的破口即使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也依旧清晰可见。

还是沈巨华葬礼上穿着的那件黑白条纹外套，仔细看右肩上面还沾了点泥，贺扬抽了张纸巾把上边儿的脏东西攒掉了。视线再往上移，贺扬发现顾宇星的发型和那天不太一样，他今天的头发烫了卷儿，有点儿像韩剧里的那种。

这头蓬松的卷头发看起来手感还挺好的样子?

突然就想摸摸看。

贺扬抬起手，就在手快要碰到这头卷发时候，又停下了。

他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视线落到桌面。

桌上面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酒瓶，而顾宇星即使已经醉成这个样子，手里还握着半杯未喝完的酒。

他轻轻掰开顾宇星的手指，才碰到中指的时候，顾宇星睁开了眼睛。

“醒了？”贺扬把手抬高了些，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同时钳住杯口，准备把杯子从顾宇星手里抽出来。

不料顾宇星加大力度，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突然坐起身来，低声吼了一句：“你谁啊？”

喝多了不认人也正常，何况他们也就见过一面。

“劲儿不小啊，”贺扬走到顾宇星对面坐下，“我是贺扬，你爸爸葬礼上，见过的。”

“哦，那个特效老师，”顾宇星晃了晃脑袋，“你在这儿做什么？”

“可能是过来找找灵感，想想下周上课的时候给学生们展示什么新特效吧。”贺扬叹了口气。

“展示什么特效啊？”顾宇星俩手托着脑门。

贺扬没说话，拿起桌上一瓶新的矿泉水拧着。

顾宇星看着对面的人，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

“抱歉贺老师，我晕着呢。”顾宇星不好意思地冲贺扬笑了笑。

“缓一会儿吧，”贺扬把拧开的那瓶水递了过去，“等小林和他女朋友回来，咱们就走。”

“哦，”顾宇星喝了口水，“小林？”

贺扬耸了耸肩：“和我一样，一个特效老师。”

“不是特教老师吗？”顾宇星的眼皮又垂了下来，手指着贺扬，看起来要再度晕过去，“哦......禾雯男朋友。”

话刚说完，砰一声重重砸在桌板上。

贺扬过去扶起他，才看见李林和他女朋友朝着这边过来了。

再扭头一看，顾宇星的额头应该马上会喜提肿包一个。

“现在回学校肯定是来不及了呀！门禁都要过了！”禾雯从卫生间回来后，状态好了不少，虽然有点儿醉，但意识非常清醒，她一拍桌子，“再也不想翻墙头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李林吃惊地看着她，“那你？准备怎么安排？”

“我上回在网上刷着一个民宿，特漂亮，等我找找啊，”禾雯打开手机，边翻着收藏夹边说，“宇星这状态肯定也不回了啊，咱们四个干脆订两间房得了。”

贺扬随着禾雯的话又看了眼边上的顾宇星，他外套的帽子随意耷拉在脑袋上，刘海下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而对面的李林，他这会儿反应倒是很大。看得出，他对禾雯的这个安排的反应——完全是意料之外。

李林喝了口水：“啊？咱们四个，就订两间房啊？”

说完，李林朝贺扬看了一眼。

贺扬摊开手，摇了摇头。

“三间也可以啊。”禾雯抬起头，往顾宇星那边看了眼，又转过身看着李林，“不过顾宇星醉成那样，一个人住真的可以吗？”

“不用考虑我，”贺扬看着李林，“我把顾宇星送过去，要回大学城那边。”

“那......”李林用胳膊戳了戳禾雯,“还订两间吗？”

“怎么啦？”禾雯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民宿离这边很近唉，两间大床房，可以的吧？”

“哎呀！问你可不可以！”禾雯转过头看着李林，“怎么不说话啊？”

“哦......可以......”李林点头。

“那行！”禾雯语气轻松，“我订好了，咱们走吧！”

李林拉了个群，禾雯进群后迅速把顾宇星也拉了进去。

禾雯的酒醒得非常快，从酒吧二楼下楼的时候，走路都不带晃一下的。反观顾宇星，他到底醒了还是没醒大家都不太清楚。

贺扬架着顾宇星下楼的时候，听到他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我要回家。”

“你家哪儿啊？”贺扬问。

“海￥%*@……街。”顾宇星说。

“海什么？”贺扬没太听懂。

“你聋……”顾宇星说。

“什么？”贺扬扭头问道。

好巧不巧，这个人貌似又睡着了。

搞事情搞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