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星一只胳膊挂在贺扬脖子上，身体的全部重力几乎只靠这只胳膊支撑着，贺扬动了动右肩膀，肩上的人没什么动静，呼吸倒是均匀地一下一下的扑了过来。
贺扬脖子侧面区域立马被这股温热的气息吹得痒乎乎的。
随之飘来的是浓烈的酒精味儿。
是的，并不好闻的气味，顾宇星呼出来的。他皱眉，扭头朝另一侧吸了口新鲜空气。
“哥！”李林把禾雯送上副驾后，朝贺扬这边跑了过来。
李林绕到顾宇星边上，把他的另一只胳膊抬了起来，顾宇星就这么被架在了俩人中间，贺扬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要不你先回去吧，”李林说，“雯雯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我把他俩运过去就行。”
贺扬侧头正看着李林，刚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顾宇星的头又猛得垂了一下，他只好把头往后仰了仰。
“你没喝酒吧？”贺扬问。
“没没没没，”李林忙摆手，“我要开车啊！当然没喝！”
“唉，算了，”贺扬顿了顿，“你还是照顾女朋友吧。”
“啊，”李林往车子那边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哥，你和顾宇星挺熟吗？”
贺扬看着他。
“哦，我就是觉得吧，”李林说，“你也不嫌麻烦啊，跑来跑去，就为了照顾他？”
李林的疑问，直到贺扬把顾宇星安顿在车后座的时候，也没敢细想。
是啊，何必从大学城绕到老友街，又从老友街绕去民宿，最后再绕回大学城？
顾宇星是他什么人？
贺扬一手撑着车门，一手轻轻掀起那个毛茸茸的条纹帽子。
难道真是因为顾宇星长得好看？
虽然但是，他第一次见到顾宇星的时候就这么感觉了。
贺扬把帽子又往上掀开了些，不算太昏暗的地面停车场，顾宇星闭着眼睛，睫毛长而浓密。
贺扬第一次见顾宇星的时候，顾宇星吵着要在假老虎旁边拍照片。
那时候贺扬十九岁，刚上大一，暑假在南夕动物园做一日兼职。
顾宇星旁边的老人家递过来一台相机，对他说：“小伙子，帮我和家孩子拍一张吧。”
那是贺扬第一次用相机，记忆很深刻。那是一台小小的，镜头可以伸缩的数码相机。
他拍了两张，一张是祖孙二人的合照，还有一张——贺扬不小心长按到镜头，镜头对焦在顾宇星脸上。
就是那张照片，时隔多年，他竟然在沈思妍家看到了。
蓝白相间的蕾丝布被一块桌面玻璃盖着，中间是很多个时刻的顾宇星。
百天照，穿着开裆裤的艺术照，生日周岁照，学校文艺表演照。
直到在沈巨华发生意外，然后在葬礼上他又见到了顾宇星本人。
奇妙的人生剧本。
贺扬视线往下移动，顾宇星左侧脸颊中央有个棕色的小点，顾宇星说这个是纹的痣。
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了上来。
刚才在酒吧也是，手不受控制似的想摸他的头发？
今天也就他俩的第三次见面而已。
贺扬搭在帽子上的手倏地顿了一下。
贺扬收回了手。
他关上后座车门，绕到驾驶座门口，把兜里的烟盒掏了出来。
这个民宿离老友路不远，车刚驶入地库的时候，李林来了通电话。
“你们还没到吗？”电话那头问。
“马上，在停车了。”贺扬说。
“那我下来一趟！”电话那头的李林拉长声音，朝房间喊了一声，“雯雯我先出去一趟啊！”
“行——”女声拉长道。
“你别下来了，”贺扬把车熄了火，“我车就停在电梯这边，直接上去就行，你陪禾雯吧。”
“啊！”李林顿了顿，“我已经上电梯了！！”
李林最后还是下了地库。
“他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李林帮着贺扬把人放到床上，“不都睡一路了么？”
贺扬扶着顾宇星，把他翻了个侧卧的姿势，又拿了个枕头放在他肚子前面。
“他酒量真不行，”李林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劝劝，下回别喝这么多了。”
“能不能劝动还不一定，”贺扬把被子轻轻盖在顾宇星身上后，朝沙发边走了过去，“小林，你不回去吗？”
李林笑笑：“缓会儿。”
“你不走，”贺扬抬了抬下巴，示意李林看墙上的钟，“我也要走了，十一点了。”
李林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发现贺扬站在原地不动。
“不一块儿走吗？”李林问。
“我再等一会，”贺扬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
“什么五分钟？”李林问。
“我点了外卖，”贺扬冲床头看了眼，“他脸上那些伤口，不处理明天该肿了。”
贺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有便捷式碘伏，创可贴，贺扬拿起一根便捷碘伏，双指捏住着棉签顶端的折痕处，轻轻一掰，褐色液体就流到了棉签上。
他拨开顾宇星的刘海儿。上回在沈家村被杯子砸到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还剩一块小小的痂没掉，只是可惜了这张白净的脸，旧伤未好又添了不少新伤。
眉毛上面看起来像是刮蹭导致的伤口。
贺扬秉着呼吸，用棉签轻轻往上点着。
消毒步骤结束。
贺扬又从外卖纸袋里拿出红霉素药膏和一包新的棉签，仔细地涂在了皮肤破损的地方。
顾宇星仍在睡着，房间里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顾宇星平稳的呼吸声。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有序进行着。
贺扬拿起一根新的碘伏棉签，吧嗒一声。
没等他回过神来，胳膊已经被人一把用力捏住，并顺势按在了床上。
眼前不是顾宇星的脸，而是那件黑白条纹的毛绒外套。
黑白条纹以极快的速度压了过来，接着贺扬的脖子被强有力地抑制住，使他不得不偏头看着床板。
“谁他妈让你碰我的，”头顶的声音愤怒且响亮，“谁他妈让你碰我的！！”
“顾宇星！”贺扬不知道身上的人脑子是否清醒，他又喊了一声，“顾宇星。”
“喊！你！妈！”
与这三个粗俗字眼同时落下的，是一记腾空而起直冲贺扬脸上砸过来的拳头。
就在拳头快要落到他脸上的时候，贺扬一手扯住毛绒外套，脚跟抵住床沿，侧着翻过身，用膝盖锢住了对方的腿，把人反压在身下面。
“睁开眼睛！”贺扬隔着外套，用力捏住对方的手肘，“好好看看你他妈砸的是谁！！”
这声怒吼让顾宇星清醒了不少。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上面的人低着头，打理过的三七分发型，额前散落下一撮碎发。
还有此时此刻那双正瞪着他的圆眼睛。
顾宇星晕乎着的，似乎还在天上打转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贺，贺老师。”他张了张嘴，“放开我。”
“清醒了吗？”贺扬喘着气，“醒了我就放开。”
“醒了！对不住贺老师，刚梦见和人打架呢。”他扯起嘴角笑了笑。
大概是他乱耍酒疯的报应，笑的时候，扯到了嘴角的破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全身在漫开。
贺扬的视线扫过他的嘴巴，然后下了床。
顾宇星从床上坐起来，只见贺老师背对着他在床头柜前收拾着什么。待他转过身来，顾宇星看到了他手上的棉签。
“嘴角，”贺扬把棉签塞到他手上，“你自己去镜子前消毒吧。”
“啊......”顾宇星没接上他手里的东西，刚想用手去蹭，却被贺扬一把打掉了。
“不想发炎就消毒涂药，”贺扬晃了晃手里的棉签，“这是碘伏，涂完再擦点红霉素。”
顾宇星没再说话，接过棉签进了卫生间。
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他尽可能回忆着晚上发生的事情。
“五分钟了，”贺扬的声音突然响起，“再不上药，伤口就结痂了。”
顾宇星回头，看见贺扬靠在卫生间的门框边上。
“我靠，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我一跳。”顾宇星把因手抖而掉进洗脸池里的棉签捡了起来，随手丢进垃圾桶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实在抱歉，贺老师，我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
“药膏。”贺扬递过去一根，已经挤好了药膏的棉签。
“谢谢。”顾宇星说，然后在贺扬的注视下，火速给嘴角上好了药。
顾宇星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了。
贺扬这会儿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刷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刷什么。
顾宇星从电视柜上拿了两瓶矿泉水，走到贺扬身边坐下了。
“喝水吗贺老师？”顾宇星把水推过去，“看什么呢？”
“外卖。”贺扬扭头看着他，“我叫点便利店的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要不我来叫吧！”顾宇星掏出手机，“你想吃什么？”
仅仅是开锁的一秒，贺扬瞥到了顾宇星的手机壁纸。
一张多人的合影。
“我点就行，”贺扬笑了笑，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选吧。”
顾宇星划拉了几下屏幕，很快把手机还了回去。
贺扬看着购物车里新增的牙膏和牙刷，还有一管小样酸Q糖？？
“不要别的？”贺扬问。
“不了，”顾宇星摇头，“我不饿。”
贺扬点头。
俩人等外卖的时候就在沙发上坐着，氛围一度陷入尴尬。
贺扬安静地刷着手机，顾宇星没好意思打开某音某博某某书。
贺扬瞅了他一眼，突然来了一句：“最近没更视频吗？”
“啊？”顾宇星看着他。
“泡国国王——”贺扬打开某音主页，“这个不是你吗？”
“啊。”顾宇星看着自己的主页，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觉。
“最近没做什么新的肥皂了吗？”贺扬滑动着视频，“你好像有十天没更新了。”
“能不能别说肥皂，”顾宇星喝了口水，“你一说肥皂我老觉得是，就那种超市里大块大块的。”
“不然叫什么？”贺扬问。
“手工皂，创意皂，艺术皂，”顾宇星说，“反正不是做肥皂就行了。”
贺扬点开一个视频，BGM响起一阵海浪的声音，光听这几秒，顾宇星就猜到贺扬点了哪款皂。
“诺，就这个，”贺扬指着屏幕里海滩造型的手工皂，“做这个难不？”
“不算太难，”顾宇星问，“怎么，你也感兴趣？”
“这款你是不是给下架了啊？”贺扬边翻边说，“店铺里怎么找不到了？”
“这个不想做了。”顾宇星说。
“不做了？为什么？”贺扬扭过头，看着他，“我还想买一块送人呢？”
“送人？”顾宇星问，“男孩女孩啊？别的我可以给你推荐推荐。”
“女孩。”贺扬把手搭到下巴上，“可惜了，这款造型挺像S海滩的。”
“就是S海滩啊，”顾宇星顿了顿，“女孩你送宝石系列的，那种有闪粉，一样通透好看。”
“嗯，我再挑挑吧。”贺扬翻着手机说。
顾宇星本来是坐在沙发上，但刚才的海浪BGM再一次把他带进了痛苦的回忆里。他坐回床上，把外套的帽子盖在脑袋上。
而帽子下，是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闭着眼睛，拼命去想一些S海滩以外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控制眼泪的技能！！！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这样！！
为什么情绪涌上来的时候，不分场合地点！！完全就克制不住！！
就在泪要滑落的瞬间，门铃响了。
贺扬起身去门前拿了外卖，顾宇星趁机薅了一把床头柜的纸巾，把藏在长刘海下的眼泪擦了。
“我要刷牙！”顾宇星戴着帽子弯下头去找着袋子里的东西时，发现袋子几个盒子，他也没仔细看，扒拉东西的时候，只认出里头有两盒果切。
贺老师真是个讲究人。
饿了半夜点果切吃。
“唉，你等会儿刷。”贺扬一手端着加热水壶，一手拦在顾宇星面前，“我洗洗茶壶。”
“矿泉水不还有嘛，”顾宇星说，“这个壶很脏的，别人指不定用它煮过什么。”
“这我刚外卖点的。”贺扬端着小水壶在他面前晃了晃，“能让我先洗洗吗？”
顾宇星往外退了一步：“您请。”
卫生间里响起水声，顾宇星站在门外看着。
贺老师扎起袖子，往壶里灌了些水，然后盖上盖子摇了摇，又把水倒了。
“宇星，”贺扬回头，“帮我拿一下洗洁精和海绵。”
顾宇星满脸震惊：“你还买这个？”
神人！
顾宇星翻着袋子，真有洗洁精和海绵。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买这个？”贺扬用海绵擦拭着水壶内胆。
“你想喝热水了呗？”顾宇星说。
贺扬看着他。
“烧水煮泡面啊？”顾宇星又猜。
“都不对。”贺扬把茶壶冲干净，回到电视机柜旁边，拧了一瓶新的矿泉水倒进去，“我要煮汤。”
顾宇星刚喝进一口水准备漱口，贺扬一句话出来，他差点儿把水咽下去。
煮？煮汤？？
不得了了，写着写着发现贺老师对小星星好像属于一见钟情按~~~~照原本的设定贺老师应该爱得没这么快呢！但是人贺老师好像不允许作者这么干啊啊啊啊啊！！！上一章他就非想摸人家头发，被作者阻止了！！！但是这一章他在车里看着星星突然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作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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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