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百悲宗还是只有李长流一个人闲来无事到处跑,长信和长兴二人在治病,江执看到李长流的时候,他正在吃东西,看起来也是刚睡醒没久,今日太阳不大,小王八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李长流侧身对着江执,他拿起碗直接往嘴里灌,江执笑道:“吃什么呢,吃的这么急?”

李长流放下碗抹了抹嘴,这才发现江执来了,耳朵通红,他认真道:“肉粥,你吃了吗?”

江执说:“还没有,我去厨房讨碗粉,你醒来喝过醒酒汤了吗。”

李长流摇头:“没。”

江执拍了拍他的脑袋就走:“那帮你讨一份,等我。”

李长流摸着自己的头,看着江执走的没影了才回头,撑着脸等他回来。

李长流想起昨夜喝多的事情,掩耳盗铃式的捂住自己通红的耳朵,他只记得是江执背自己回来的,他还拉住了江执的衣服,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江执好像没在意,那看来他没有酒后失言,不过为了避免丢人还是离酒远一点,他一口就倒,两口就失忆,太没用了。

没等多江执就端着两个碗回来了,他看见李长流拿勺子来回搅拌看起来份量纹丝不动的碗。

江执一时失笑:“叫你等我,不是等我一起吃,是等我带醒酒汤给你。”

李长流接过醒酒汤,难为情的低下头噢了一声,江执慢条斯理地进食,两人各吃各的,李长流半碗粥和小碗醒酒汤竟也吃了老半天。

江执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刺眼的阳光照在李长流的身上,显得他皮肤更加苍白,眼下青黑瞩目形如枯槁。或许是喝了热粥的缘故,平日惨白无血色的嘴唇也只透了点微不可查的薄粉,连带着凹陷的双颊看着也没这么吓人了。

如果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施长信更显粉雕玉琢,一看就知道是金枝玉叶的小公子。那李长流兄妹俩就像生活窘迫的市井蝼蚁,连府邸家奴都比不上。

三人在一处如兼葭倚玉,不过蒹葭不曾觉得自己低下,玉树也并未自视甚高。旁人见到天上地下的不相关联、不堪为配,其实是相濡以沫的杵臼之交。

“没胃口?”见他吃的慢,江执忍不住道。

“没有啊,很好吃。”李长流说。

“那就多吃点,你和长兴都太瘦了。”

江执嘱咐道顺手给了他一个鸡蛋,李长流重重点头,最后两人几乎同时吃完,才收了空碗。

江执见李长流闲着没事,打算带他在苍梧山到处逛逛。

一路上,李长流好奇心如旧。

李长流吃惊的看着“这个木头鸟会说话,还会动。”

江执说:“这是幻术,不知从那个弟子那跑出来的。”

李长流抬头兴致勃勃的看他:“你也会吗?”

江执捡起一片落叶,须臾,化作一条纸做的锦鲤,尾巴是五颜六色的飘带,它无风自起,绕着李长流游了一圈。

李长流视线紧跟,纸鱼砰然化回枯黄叶片飘落的时候,他听见江执说:“略知一二。”

李长流接住落叶,笑道:“好看。”

江执垂眸低笑,心道他真好哄,什么都说好。

李长流问:“那个三层楼高的房子是干嘛的?”

江执说:“那是书楼,藏有苍梧全部门派的书籍,要去看看吗?”

李长流低声说:“我不认得几个字,不过想看就能去吗,长信应该想找书看看。”

江执愣了一下,说:“当然可以,我替你问个通行证,不是苍梧的人,有通行证才能进去。”

两人路过长长的阶梯,江执打算带李长流去个清凉舒适的地方散散心,草地柔软,阳光时不时穿过枝叶缝隙洒到两人身上,远远的就能听到水流声。

江执走着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交叠成一片小舟的样子,回头递给李长流,笑道:“带你去放船,去捉鱼。”

李长流合掌轻轻托这这一叶小舟,心中欢喜。

江执看着面前当初只到小腿,如今有半个自己这么深的溪流,陷入了沉思,沧海桑田,溪不如旧。

江执捡起一根树棍,说:“钓鱼吧。”

李长流随波逐流,说:“好。”

说是钓鱼,却没有丝线,江执左右寻找替代物。

李长流蹲着岸边,拿着小叶舟悬在水面上,突然问:“我见上元节的时候,大家都用花灯祈愿,还会点天灯,中元又放河灯悼念,你说用这个祈愿祝福行吗?”

江执停止寻找,低头望向李长流,没有犹豫选择了美好些的话语。

“世间的事物只要载愿就会变得有意义,我信心诚则灵。”

李长流轻轻放下:“那……祝你开开心心。”

用树叶坐成的小舟底下是尖的,入水有些倾斜,不过李长流不在意,他捡起一片树叶自己折了起来,又放入水中。

“希望长信心想事成。”

“希望长兴好好的。”

江执没有打断,捡起一片落叶折叠起来放进流水中:“礼尚往来,也祝你开心。”

李长流闻言嘴角上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片叶舟飘远。

随后江执搬了两块石头,一人一个坐在岸边,李长流解了小王八的绳子,小王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浮在水面好不惬意。李长流拿碎石打水花,致力于打出最高的水花,江执拿着几根树枝和细竹琢磨怎么做成能捞鱼的东西,

李长流突然转头说:“以后你会去哪,如果你还在的话,长兴要是想嫁人了,能不能帮我给她把把关?她心眼小,我怕人家有眼不识珠,觉得她俩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孩子好欺负。”

江执笑道:“依我看,她俩可不好欺负,你们都不好欺负。”

李长流摸了摸鼻子,说:“你怎么知道?”

江执想了想说:“那天在五慈庙,长兴虽然在哭,但是手攥的很紧,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拿的是什么,长信的针吗?”

李长流顿了一下:“不是,是拿大叶片包着的细沙,有时候是石头,扔之前暗示我们闭眼,然后趁乱扳回一局,一点时间也够长信用针弄倒一个了。”

江执忍俊不禁:“对付人这么有门道?”

李长流不好意思道:“都是小把戏。”

江执说:“还好你们没这样对付林章,不然我们可就难进青州城了。”

李长流说:“我们轻易不跟小孩使阴招。”

江执左右摆弄树枝,笑说:“可你们也没多大,怎么说话跟大人似的,放心吧,长兴的终身大事,你们两个哥哥肯定重视,她定然不会马虎抉择。日后要有不称心的来就赶走,死缠烂打的就打跑,得是她喜欢的,能相敬如宾的。”

李长流回忆道:“那有点难找,长兴做梦说喜欢相貌堂堂,气宇不凡,音色动人,还要诚实可信,博学多才,风度翩翩的。我和长信说,你还是做梦去吧,然后这臭丫头说那只要有钱的,管他肥头大耳七老八十。气的我想看看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长信拉住我,对长兴说那还是上一条吧,哈哈哈她喜欢的是不是很难。”

江执沉吟片刻:“也不是很难,有点要求是好的,万一长兴运气好就遇上了呢。再者,等正真遇到她满心满眼钟情的,从前说的那些要求就都不作数了,只要是那个人就好,是那个人就愿意同他缔结良缘,岁岁年年。”

李长兴双脚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浴里和施长信学写字,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有人将她八字没一撇的大事说到天边这么远了。

李长流忐忑道:“那,那依你看,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好?”

都喜欢男子,那应该没多大差别,也好和长兴观摩交流,趋避利害,李长流真挚地想。

谣言有利有弊。

江执被他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无措半天随口说:“是个人就行。”

“啊?”

李长流对江执草率的要求,大受震撼。

李长流拧着个眉头,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执,似乎为他对未来相守一生的另一半随意的态度而不赞同。

江执被他看的挪开了眼,坦白道:“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把我的话当真也别信胡船说的那些谣言,其实我不喜欢谁,无所谓对方是男是女,我是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的,不会相敬如宾不会儿女绕膝不会阖家团圆,我不合适。”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执猛然怔忡,不合适……这句话他曾经听钟绣说过。

起初不懂她为什么试都不试就否决了一切,现在却有些感触了。

他们就像狂风暴雨后,在诺大的湖水中找到一片浮萍,一片得以喘息的静地,一片可以适应下来抵抗后来雨的依托。往前往后都是深不可测的湖底,只能依靠自己和这叶浮萍在湖水中前行,若有人行舟经过要捞起他们,他却是不应的,他已经适应一个人,找到了平稳的办法。

旁人只见他弱小可怜的缩在一叶浮萍,却不知道浮萍下拖着怎样的血铅。

反正千百年如此,便如此好了。

李长流闻言眉目愈加紧锁,又快又重的叹了口气,觉得他人这么好,待人和善,却这么想不开要孤独终老,老无所依。对那些美好的事情避之不及,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江执投来疑惑的目光,这是在可惜自己不能跟李长兴一起探讨,物色良婿?

“不过……还好你不喜欢男人,喜欢男的没什么不对,可喜欢男的不好!听说当朝的六皇子是个断袖,被发现后爱人被杀,自己也锒铛入狱。不仅如此还成了人人诟病的笑柄,他可是皇子,皇子尚且如此,平常人可怎么办,幸好幸好……”李长流忧心忡忡。

“从哪听来的?”江执笑道。

“路上听的……”李长流道。

其实是幼时和长兴行乞歇在墙角,隔壁喝茶的人闲唠时听到的。

据说天子承诺只要他改,听取天命娶妻生子,就放了他,最后那六皇子在狱中自裁了。

当时不懂断袖为何意,只叹这世道皇子也不好做,只是断了截衣袖就要以命来偿。后来听施长信悄声说看出来不出来他居然是断袖,他只嗯了一声,直到刚才才把两件事合在一块,了解了断袖的意思。

江执沉思道:“喜欢什么样的人本没有错,不是说他是皇子尚且如此,旁人又该是何下场,每个人都会面临困境,各有难言的苦楚,一般来说,常人姻缘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皇子要面临人上人还有天下万民的目光,享受更多自然要承受更多,他喜欢上一个没怎么容易被接受的人,这段情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天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若是没有办法应对,自然就落得这个下场。”

他款款道来,温和有力的语调和潺潺溪水相托,李长流愣眼听着,虽然没上过学堂,但李长流有一种在听课的感觉。

他想,天底下的学堂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师长循循善诱,学生安静聆听。

李长流把江执的话听了进去,不由得地问:“是你的话,你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他,这些事的主人公也不会是我,我说了的,我比较喜欢一个人。”江执想起那句你是不是讨厌我的言论,又补了一句,“想一个人是指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是说不想和你们待在一块,你们不一样。”

“你怎么老选这些不好的路走。”李长流嘀咕一句,又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反正你还有我们啊,不成家也可以和长兴、长信一起活,我们也可以是一家人的!你看我和长信没什么血缘,但我们比血亲还亲,我们三个在一块每天都开心!”

江执笑着别过眼,心道你自己三言两语就说什么一家人,问过另外两个人的意见了吗。

一个巴掌大的东西突然越出水面,带着水花直奔李长流面门,江执看也没看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东西击起一片水花,飞溅到两人的身上。

两人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水面,面面相觑。

李长流擦了把脸上的水,慌乱道:“不会是小王八吧?”

江执收手,冷静道:“我没用力。”

小王八缓缓浮出水面,一动不动,死了一样随波逐流。

李长流立马把它捞了起来,左看右看松了口气,玩笑道:“还好它壳硬,看来变乌龟真是有先见之明。”

江执拿食指指肚点了点它的背,佯装责怪:“叫你淘气。”

小王八愤愤缩进绿壳,留条尾巴不满的甩着。江执看着它笑,他皮肤细腻,长睫下眼眸微弯,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很好看。

李长流看着江执,冷不丁说道:“长兴说的没错,你生的很好看,面如冠玉,难怪她要求这么多,看过好看的就看不上一般的人了。可惜她跟我一样相貌平平,生得本来就不怎么样,还整天风吹日晒,饥寒交迫,变得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连小鸡仔都比不上,人家起码可爱。”

江执张口结舌最后说:“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的人泥沙裹身却难掩珍贵,不能以貌取人。”

李长流一本正经,笑容真挚:“这个道理我知道啊,但万事无绝对,肯定有表里如一的人,我觉得你肯定从里到外都是金子。”

江执的心情只能用五花八门来形容。

小王八突然爬进了李长流衣袖,不理会江执,李长流笑着摸了摸它,把它重新吊在腰间。

折腾了半天也没吊一条鱼,江执决定带李长流去摘青梅,得亏宴渠非带着江执满山跑的那几年,叫江执对苍梧山的花花草草比书卷中的一草一木还熟悉。

李长流犹犹豫豫:“是要做酒吗?”

江执沉思片刻说:“做酒要存一段时间,做酸梅汤吧,很快就能喝。”

“好!”

日落时,李长流坚持自己拿,不让江执动手,最后他用衣摆包了一堆青梅,鼓鼓囊囊的,十分引人注目。

加上每每路过的弟子都要停下来喊一声师叔好,江执放弃挣扎,笑容得当一一回应。

饭后江执借用了宴渠非的厨房又说了书楼的事情,他大手一挥给了好几个通行证,说做了什么送他一份尝尝就行。

江执和李长流到了厨房,两人合力洗干净这些青梅再用盐水泡一段时间,江执特意留成三份,其中一份用来做酸梅汤。

江执捡出一个最大的青梅,说:“尝尝?”

李长流接过嗷呜就是一大口,然后酸到说不出话,但没吐出来继续吃着。

江执笑着撒了点盐在碟子上,说:“沾着吃。”

李长流艰难吃完,就在灶口守火,还顺手拿了一个给小王八尝尝,小王八啊呜一口全吃了,他抬头看着江执熟练地把青梅放进锅里,说:“原来你会做饭?”

“不算会,只能说可以裹腹,做最多的是些酒和点心。”江执停了一下,“这两样留的久,不怕坏。”

李长流点点头,顺口道:“我会做很多饭菜,长兴也会,不过她做的比我好。”

不大不小的厨房升起氤氲水汽,将人的面容都变得朦胧柔和,李长流低头关注着火势的大小。

“什么好?”李长兴人未至声先到。

李长流闻言看向她,张口就来:“说你好高骛远。”

李长兴努了努嘴:“什么啊。”

李长兴看着锅里的青梅,猜到两人在做什么,兴致勃勃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李长流旁边,时不时给他递柴火。

李长流给李长兴递了一个青梅,还有一小碟盐,说:“你吃,可新鲜了。”

李长兴把手拍了拍灰,接过啃了一口,酸到整个脸皱皱巴巴的,李长流见状捧腹大笑,李长兴乘机塞了一个更青的梅子进他嘴里。

“沾你口水了,不准浪费。”李长兴道。

最后两人互食恶果,一口一沾,神色扭曲的吃完了。

江执看了眼门口,问:“长信呢?”

李长兴酸到打颤:“长信哥哥去看书了。”

江执讶然:“这么快。”

江执想,他大概是想看看那里的医书,再学些东西,不愧是这个家读书识字最多,博学多才放到哪都出类拔萃的人。

青梅在锅中小火熬煮的时候,江执拿了个瓦罐,放一层青梅就铺上一层盐,反复如此最后盖上盖子。

他边做边说:“这个得等几天,加些蜜糖才好喝,到时候你们尝尝,味道肯定比锅里的好。”

李长兴说:“为什么啊?”

江执把瓦罐放到一边,看着锅里的青梅,义正言辞的说:“因为这个我第一次做,腌渍要等一两天,这个比较快。”

李长兴决定支持:“……期待。”

李长流果断捧场:“没事,你天赋异禀。”

【小剧场】

if长信在场——

江执:酸梅汤,酸梅汤,酸的梅子做成汤。

长信:……

长兴:……期待(礼貌微笑)

长流:你一定会成功!(加油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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