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到去赴死？

或许是万念俱灰，身前身后皆无生路，或许是忽逢巨变，朝夕之人背弃，所依杖的崩塌，所信仰的破灭，无一枝可依，无一渚可立……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种——香车美人，温柔乡里的一把酥骨。

可是此时此景，凌悠然却不合时宜的想，要是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

凌珞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在固执的要将自己的小手炉递给她，不厌其烦的抱怨天太冷她穿的太少。

凌悠然淡淡一笑，一边听着她絮叨，一边合上眼打算闭目养神一阵。

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袭上心头，刺得她眉头一皱，再次睁开了眼。

凌珞曦瞧见她神色不对，立刻住了口，安静的呆在一旁。

凌悠然没有开口解释，只是伸手撩开了帘子，漫不经心的审视着街道。

之前她已经让绥棱调查过这边的情况，一切本也在预料之中，这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却让她十分不安。

街上的闲人已经被驱散，沿街商铺倒是照旧开业，不过也冷清了许多。

她压下心头的躁动，又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家胭脂铺子。

确认过没有什么异样，凌悠然便将帘子放下，安抚性的向着凌珞曦笑了笑。

然而，正当她打算找个借口将凌珞曦支开的时候，惊变骤生！

原本平稳行进的马匹突然一阵哀鸣，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间，凌悠然一把揽过凌珞曦果断从车上跳了下来。

稍一定神，就发现载车的马依然被人砍断了前腿。

“有刺客！快保护王爷公主！”

身后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一面大声叫喊一面纷纷围了上来。

就在此时，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冷不防从屋顶上跃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片泛着诡异光芒的毒箭！

随行侍卫们侍卫始料未及，眨眼间便倒下了十数个，为数不多临危不乱的，立刻握紧剑将二人团团围住。

刺客们没有给他们喘息布置的机会，迅速围攻了上来，一时间惨叫声砍杀声响成一团。

混乱间，一名身材瘦削的蒙面刺客找准机会，一刀向凌珞曦刺过来。

这一刀的角度极其刁钻，周围的侍卫鞭长莫及，凌悠然也是手无寸铁无法抵挡，凌珞曦小脸煞白，无助的闭上了眼。

就在闭眼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推力让她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在地。

温热的血液溅在面颊，她狼狈的睁眼，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挡在的前面。

“姐姐！”

凌珞曦红了眼眶，开口却已然失了声。

凌悠然想也没想就一把推开了凌珞曦，生生受了这一刀。

她的角度比凌珞曦还要糟糕，这一柄长刀几乎是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附近，单单瞧上一眼就觉得触目惊心。

可凌悠然只是皱了皱眉，淡淡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躲在我身后。”

凌珞曦双手捂住嘴，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

刺客一击得手正欲离开，却被带着援兵赶到的绥棱当场拿下。

原本随行的侍卫就比这些刺客的武艺精湛很多，方才只是让他们占了人数和突袭的便宜，援兵一到后，双方局势立刻逆转，没用多少功夫便平定了这场仓促的刺杀。

正当绥棱打算扯开黑衣人的面巾核验身份的时候，却被凌悠然出声打断了。

“看好他，带回去审。”

绥棱心领神会，一面将黑衣人带过来一面忍不住道：“主上，您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

凌珞曦强行镇定了下来，赶紧附和道：“前面就有一家药铺，我们快过去。”

凌悠然点点头，吩咐道：“绥棱带着这个人过来，剩下的人把这些刺客押回去听审。”

出了这么大的事，其余人自然是没有异议，于是照着她的命令去做了。

药铺不远，凌珞曦搀扶着凌悠然没一会便到了。

只是刚一进门，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这药铺老板，居然悬梁自缢了！

凌珞曦脸色大变，忽然明白了过来，今天这一切的分明就是个死局。

眼看凌悠然的脸色越来越差，凌珞曦勉强定住心神，转头道：“你们快去别家药铺问问……”

“没用的，”凌悠然摇头苦笑了一声，“不会有人来的。”

凌珞曦猛地僵住，悔恨的捂着脸，泣不成声道：“都是因为我，都怪我……”

凌悠然摇摇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倏而感觉颊上一凉。

她眨了眨眼，便看到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下。

停歇多时的雪，居然再次下了起来。

凌悠然伸手掸落积雪，心头有些五味杂陈，这兴许是王都最后一场雪了。

“这场雪这么大，倘若不进去避一避，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终于在街巷的尽头望见了一个肆意张扬的身影。

红衣，墨发，一箭洞穿的凌厉风华。

然而那人开口，却是敛尽锋芒的谦谦尔雅：“两位殿下别来无恙。”

凌珞曦呆了半刻，在看到谢景熙油纸伞下的药箱时才再次反应了过来。

于是赶紧招呼人往药铺走：“快进来！”

从谢景熙出现开始，凌悠然的脸色便异常难看，等到掩了门，终于冷声道：“珞曦，你和其他人去后面，我有几句话要同他单独说。”

凌珞曦虽然担心她的伤势，但见她脸色凝重也不再坚持，咬咬牙跟随着众人一道离开了。

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凌悠然终于道：“你为什么会来？”

谢景熙放下伞打开药箱，不紧不慢道：“绥棱之所以能来得这么及时，是因为向我借的兵。”

凌悠然这才记起来，这段路也是通往护国寺的必经之路，所以谢景熙在附近确实不足为奇。

“你当真要救我？”

谢景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忽然就是一笑。

往常他或讥或讽，神色间总是留有余地，不会让人难以适从。

今日这一笑确实锋芒透骨，让人不寒而栗却又避无可避。

“事到如今，你还要问这些吗？”

凌悠然开口的瞬间就已经后悔，如今被他戳破心事，终于忍不住自嘲一笑。

“谢景熙，恭喜你得偿所愿。”

谢景熙没有理会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握住了刀柄，淡淡道：“刀伤不致命，但是伤及肺腑，所以你未必有命活的过明天。如果你当真如此命薄，我会亲手掐死你。”

凌悠然心头一震，失神之际，谢景熙已经拔出了刀刃。

巨大的痛楚袭来，凌悠然闷哼一声，终于晕了过去。

“真能抗。”

谢景熙不置可否的评价一句，继续替她上药。

不知过了多久，凌悠然醒转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上方的锦绣帷幔。

“姐姐，你终于醒了？”

一旁的凌珞曦见她醒来，立刻倒了水递了过去。

凌悠然抿了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何时来了丞相府？”

“已经亥时了，”凌珞曦乖巧的回道，“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刚到不久。”

凌悠然将瓷杯递给她，低头瞧了眼包扎好的伤口，又道：“谢景熙呢？”

“云潇哥哥帮你处理完伤口就离开了。”

说到这，凌珞曦又心有余悸道：“沈致方才替姐姐诊过脉，说是幸亏伤口处理的及时，不然……”

剩下的话太过残忍，她实在无法说出口。

凌悠然却发现了疑点，追问道：“沈致怎么会在这？”

她这么一问，凌珞曦也皱眉道：“说来奇怪，昨日沈章大人替外公看过病之后就匆匆离府，其他人怎么劝都不肯留下，权衡之下，便将沈致叫了过来留心外公的情况。”

凌悠然心中暗自记下，然后便打算起身下床。

凌珞曦见状赶紧拦住她：“沈致说了你这次的刀伤十分凶险，但凡那刺客的手再偏上那么一分，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眼下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还是要好好休养，不然难说会落下什么隐疾，所以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继续糟蹋自己的身子。”

凌悠然心道，那一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偏的。

不过这个中缘由实在没办法同凌珞曦细讲，只得耐心解释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眼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耽搁不得。”

“什么样的大事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啊！”

凌珞曦也急了，“不行，今天你必须要好好休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说。”

凌悠然见她坚持，无奈道：“绥棱把人带去哪了？”

“在别院，外公派人来问过，都被绥棱挡了回去……”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凌珞曦猛地住了口瞪大了眼睛。

凌悠然终于下了床，一面穿衣一面道：“事情紧急，我必须现在去做，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凌珞曦不好再开口阻止，只好上前帮她整理衣衫。

她心中有数，所以帮她指明了去处便没有跟来。

想起了她复杂的眼神，凌悠然心思一沉，果断的推开了院门。

像是知道她会来，蒙面刺客并不慌乱，伸手示意她请便。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凌悠然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梅疏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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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