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殊途同归

凌悠然垂眼,遮住了眼底森寒的血气。

“这话什么意思?”

司逸收刀,将手边的卷宗摊开,一字一句道:“根据林简的供词,桐州贪污案的主谋正是王爷!”

凌悠然没有去看,反而挑了把顺眼的八仙椅坐下,清凌凌地笑了笑。

“栽赃?”

“不敢,”司逸姿态恭敬,却是分毫不让,“只是如今王爷与犯人瓜葛太多,还是避嫌的好。”

凌悠然听罢,将手腕处的佛珠拨到了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谢景熙还说什么了?”

司逸再次躬身:“林简是桐州贪污案的主谋,铁证如山,等今日一过,便会移交刑部定罪,王爷何必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呢?”

“如果本王偏要趟这趟浑水呢?”

“行了,司逸,退下吧。”

不远处的门被人推开,谢景熙站在风口,只渡了一线月光。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广袖袍衫,内里却是极其扎眼的绛红,乌木般的长发尽数垂落,刚好透出一段雪色。

凌悠然瞧得有些晃眼,等到绥棱和司逸都退了出去,才想起来追问。

“桐州贪污案是怎么回事?林简呢?”

谢景熙为她倒了盏茶,才不紧不慢道:“人证物证俱全,林简也已经签字画押,此案已结,王爷大可放心。”

凌悠然忽然伸手将司逸方才拿出来的案卷拎了出来,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一旁的炭火盆。

“我最后问一遍,林简呢?”

谢景熙却还是不怒,语气也颇为柔和:“王爷可还记得,我是何时入的宫?”

凌悠然心口一跳,永定五年,桐州天灾。

他也不用凌悠然回答,兀自继续道:“在那之前,桐州知府夫妇是我的养父母,曾经的我在桐州也过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顿了顿,又继续用那种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直到那年天灾,流民无数,养父母心善接济流民,却被人诬告贪污赈灾银,那样大的一场案子,未经三司会审便判了,养父母一家皆被斩首,九族被流放。”

凌悠然听得直皱眉,好半天才沉着声音问道:“所以,你入宫是为了复仇?”

谢景熙垂眼,轻轻一叹:“王爷还是这样,总是将人想得这般纯善。”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岔开了话题。

“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王爷还是想想,若我执意要杀林简,你该怎么把人保下来。”

凌悠然气笑了,语气也开始阴晴不定:“我几时说要保他了?”

谢景熙没想到她会这么答,显然是愣了一下,良久之后才再次出声:“林简怕我翻案,这才落到了太子手里,而你答应太子让权离京,我本该寻个法子放了他。”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他出尔反尔将桐州贪污案翻了出来,按照凌悠然的脾气,显然不该坐在此处心平气和的同他说话。

“听安乐王的意思,我岂不是要气急败坏,也给你一刀?”

凌悠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真的在挑选往哪里下刀才合适。

谢景熙闻言,竟是不躲不避,反倒主动走了过去。

凌悠然也不阻拦,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下颚轻扬,眯起眼看着他。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一瞬,谢景熙突然俯下身去,拉过她的手按在了左胸。

怕她不便,他甚至还体贴的跪了下去,任由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

“那王爷可要记好了,我的心在这,往这捅,才能一刀毙命。”

凌悠然猛的抽回手,有些生硬的开口道:“我要见林简。”

谢景熙面露惋惜,但还是应道:“我陪你。”

凌悠然跟在他身后,很快便到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血腥味也格外浓重,还未进门,凌悠然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恶臭。

谢景熙见她蹙眉,微微侧过身去,挡住了那股味道。

进了地牢,她一眼便看到了林简。

林简看见凌悠然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即便挣扎着跪在了地上:“王爷!”

凌悠然忽然觉得疲惫,让谢景熙搬了把椅子给她,意兴阑珊的看着地上的林简。

户部侍郎林简,她祖父的得意门生,在梅振岳辞官之后依旧对他忠心耿耿,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像林简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

毕竟当初为了让梅逸然从她手上拿走兵权,梅振岳不得已退位,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甘心,一直在筹谋复位。

这些年来,梅家依赖她在朝中立足,却也在处处防着她,生怕她长了野心无法控制。

其实当林简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梅家为她安排的把柄,只是当时的她太过痴傻天真,竟觉得自己真能求仁得仁,死也无憾。

直到那一刀刺过来,毫不费力想将她脆弱不堪的自欺欺人戳了个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想过,如果那一日的刀直奔她而来,至少梅家人承她的情,她也算死得其所,并不后悔。

可是他并没有。

哪怕她撤走了一切护卫,心甘情愿的踏进那个死局,他们也要算计她的情义,将她那一点真心践踏成泥。

“王爷,我什么都没说!”

林简看不透她的情绪,只是坚信会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只要他们衷心为梅家做事,凌悠然就会不计代价的保住他。

只是这一次凌悠然抽身而出,竟然还有几分恶劣的快感。

“那同本王又有什么关系?”

林简总算觉出不对劲,试探性的问道:“可是梅老有什么吩咐?”

凌悠然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忽然就是一笑。

“如果是本王想让你死呢?”

林简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凌悠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直对他庇护有加的凌悠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怎么可能?

难道王爷真的变了?

林简心中狂跳,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向后挪了挪,直到后背贴上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他终于怕了,颤抖着声音道:“王爷,我……我这些年为您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凌悠然闻言,却是笑了:“林简,这些年你在朝堂上到底背刺了本王多少次,要本王一件件给你罗列详尽吗?”

话音刚落,林简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凌悠然一旦追究其这些事来,他哪怕是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王爷……”林简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也是逼不得已,梅家权势滔天,我若是不听他们的,早就身首异处了!”

凌悠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色暗沉,深不见底。

“那你凭什么觉得,本王就是善男信女了?”

余音未逝,短刀已然出鞘。

谢景熙来不及阻止,林简的脖子已经被割开,顷刻便已经毙命。

几乎在瞬间,谢景熙的脸上褪尽了血色,竟是比死透的林简还要难看。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居然破天荒的染上了几丝暗哑。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凌悠然将染血的短刀顺手丢在地上,云淡风轻道:“区区一个桐州贪污案可处置不了他。”

她转身看着谢景熙,微微一笑道:“不过现在他死了,没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花心思了。”

谢景熙合眼,一时之间竟真的生出了几分无可奈何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凌悠然叫他的名字。

他仓皇的睁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你要这王都大乱,我只求一人平安,虽是殊途,倒也算同归。”

绥棱在外面守了一夜,这才看见凌悠然不紧不慢的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不知怎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

他稍微松了松心弦,这才上前请示道:“主子,现下去往何处?”

凌悠然回看了一眼大理寺,沉声道“将陆千那只断手扔去都察院。”

绥棱突然觉得凌悠然疯了。

他怎么想暂且不论,几日之后,御书房内的雍和帝倒是难得的有些欣慰。

刺杀一事一早就上报至此,若是往常,凌悠然眼下早已闹得王都大乱,可是直到现在还不曾有所动作,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长记性了。

他看着面前的魏公公,饶有兴致的问道:“魏德明,你看如今的悠然如何?”

魏公公心中叫苦,只能斟酌着回道:“宁王长大了。”

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说,雍和帝总觉得有几分不是滋味。

好在这时,另有暗探送来了密报,魏公公读到最后,手已经开始颤抖。

果不其然,雍和帝再次沉了脸色。

“朕就知道,她绝对不会这么安分。”

魏公公佝偻着身子跪在一旁,额头上的滚落了冷汗都不敢伸手去擦。

平日里一个凌悠然就够他受的了,怎么一向深得朕心的谢景熙也跟着添乱呢?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去批阅奏折。

然而,不到一刻钟,他突然将面前堆积的奏折一股脑的扫在了地上。

一整个都察院居然联手弹劾凌悠然和谢景熙贪赃枉法,暗杀朝廷命官!

林简之死,注定要在王都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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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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