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放宽心,奕王殿下只是饿过头,昏过去了,”太医替赵承治把完脉,松了口气道。
女帝稍有定心,先对牧甫说,“牧爱卿,不用太过担心,承治没事。”
牧甫由杜修彦搀起,一手贴着心口连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冷静下来,“陛下仁慈,老臣失态了。”
“爱卿关心则乱,不妨事,”女帝体贴道。
赵承治被妥善置于陵墓旁供女帝休憩的偏殿中,众臣也都被安抚住,后半场祭祀直至结束也没再出什么事。
可天坛祭祀发生的事终究让女帝心里埋了阴影,于夜间睡梦中,侵袭进来。
她似乎又回到了佳芙宫,献帝拥着她在窗前作画,窗外的兰花伸了一半在屋里,光线照在桌上,形成了晕,无一处不美。
“阿烟,朕此生若能一直和你这样,也算无憾了,”献帝放下画笔,握住她的手,神色间皆是缱绻缠绵。
女帝脑中倏然炸了一下,是了,她叫高茹烟,可已多年没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了,她恍惚起来,手指不自觉描摹着献帝近在咫尺的脸,“陛下,阿烟也是这般想法……”
余光里,那盆盛开的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他们又换了地方,这时两人躺在床上,献帝的眼睛里缓缓流出血泪,一张口,便有血水涌出,“阿烟,下来陪朕吧。”
女帝看着他一点一点匍匐着身体爬过来,床上都沾了他的血,她慌张下地,口中大叫道,“我不下去!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她赤着脚跑出宫殿,外面下着雨,打在她身上,染了红,她尖叫一声又退回进宫里,身后响起贾士道的怒骂声,“毒妇!你不得好死!”
她慌张转头,地上全是血,贾士道的尸体躺在血泊中,他的头颅被砍下来扔到了一边,瞪着她口中不停的重复,“灭我满门!欺我小女!我不会放过你!我要永远缠着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女帝的身体不停的哆嗦,她哈哈大笑,“朕,朕是真命天子,老天会庇佑朕,你就是做了鬼也杀不了朕!”
“高氏!你伙同陆瀚窃国,上天不会容你!”
谢中亓出现在雨中,一步一步走近她,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头,走近了,女帝才看清那是她的头,“杀齐复魏!杀齐复魏!杀齐复魏……”
女帝的气力彻底消散,她瘫软在地,那三人越来越靠近,隐隐约约间,整个佳芙宫站满了人,那些人都是她屠戮的亡魂,她不停的后退,恐惧的喊叫,“不!不!你们杀不了朕!朕才是皇帝!这天下是朕的!”
“陛下,陛下,”谁在唤她。
女帝骤然睁眼,猛地抓紧近在咫尺的手腕,“你要杀朕!”
贾子兰就势跪在地上,“陛下被梦魇住了,微臣只是想叫醒陛下。”
女帝放了她的手,重新仰躺下来,“你可知朕做了什么梦?”
贾子兰默然,女帝并没想听她回话,“朕梦到了一些老熟人。”
她又坐起身,眼中藏着阴沉,抬起一只手捏住贾子兰的下巴迫她仰起脸,“昔日,你父亲处处针对朕,想的是让献帝将朕打入冷宫,然后送你入宫。”
女帝啧啧两声,手指划过这张木然的脸,笑起来,“好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你父亲不是想让你入宫为妃吗?朕便满足了他的心愿。”
“脱衣服,”她说。
“是,”贾子兰听话的除了外衣,动作娴熟的不知做了多少遍,她没什么表情,像是已经麻木到了骨子里。
女帝扯掉她内衫的腰带,露出里面的春光,轻笑着伸手将她拉进了帷幔中,殿中的烛火摇摇晃晃,终于被外面吹进来的风打灭了。
正月里最有盼头的就是上元节,这一日官家明令解了宵禁,坊间可以通宵达旦的玩乐,各家门前都会挂上花灯,民间还会自发办花灯会,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猜灯谜,得奖励,横穿燕京的荭河上漂满了华丽的船舫,是世家贵族附庸文雅的好去处。
聂珏在府中用了饭,闲来无事带着骁骁和瑞禾出门去赏花灯。
天还没黑透,街头的灯笼点着了不少,这些花灯样式多,色彩斑斓,看的他们三人眼花缭乱。
骁骁寻着灯面,被他找到几个灯谜,“大人快过来看!”
“半放红梅,”字的的四周还有梅花点缀,别致的很,聂珏问他们,“你们猜猜,是个什么字?”
瑞禾一脸迷糊,左瞅右瞅瞧不出个所以然,骁骁得意洋洋道,“这是个繁字!”
聂珏目中带笑,问他,“何解?”
“半放红梅,取放红梅各一半,得一个繁,”骁骁道。
聂珏看向瑞禾,“可听明白了?”
瑞禾还是不甚明白,聂珏没再解释,转过另一个灯笼,读出,“顶破天?”
“这个我知道!”瑞禾叫道,“这是夫!”
骁骁道,“我也知道!”
聂珏笑,“你们都厉害,行了吧。”
他们开心了,蹦蹦跳跳跑去小摊上挑东西。
聂珏走到瑞禾身边,她手里捏着一柄木梳,那梳子的背上雕了许多花纹,样子小巧,很讨小姑娘喜欢。
“这个怎么卖?”
瑞禾的手仓皇的松开,她望向聂珏,“大人……”
聂珏弯起眼,点了点摊上的两只布老虎对摊主道,“这两个也一并买了。”
她站在那里,轻轻浅浅的笑着,万千灯火夺不走她眼中半分辉光。
得了心仪的玩意,骁骁和瑞禾心满意足,一人提着一只布老虎往人多处走。
“阿珏!”
周筱妤从后方蹿出来,扑到聂珏肩膀上,“到你府上扑个空。”
“我道你要去寻萧继庆,没想到竟来找我,”聂珏道。
“不巧,今日奕王殿下邀煦毅去玩,”周筱妤嘿嘿一笑,“也邀我了。”
聂珏微一怔,“奕王殿下也出来了?”
“殿下设宴于画舫中,不少人都受了邀,”周筱妤说着停歇一下,勾住她的一缕发道,“竟把你给忘了。”
聂珏抢回自己的头发,“即是接了殿下的约,如何还在这里逗留?”
周筱妤说,“那宴没什么意思,阿珏,要不你同我一道过去吧。”
聂珏推开她的手,“我去凑什么热闹?”
“画舫比一般的酒楼好看,左右没事,你不去?”周筱妤勾她。
聂珏无甚兴趣,喊住前面的骁骁和瑞禾,道,“还有他俩,我也走不开。”
周筱妤走到卖兔子灯的摊边,随手买了两个灯笼,往他俩一人手中塞了一只,“你们去玩吧,今晚你家大人晚点回家。”
“两只灯笼就想贿赂他们,你也太小看他们了,”聂珏摇头。
周筱妤才不管能不能贿赂到,扯着聂珏就跑,“走了!”
天暗了,荭河边行人越聚越多,河上的画舫都点亮了灯,船身四周还围着漂浮的河灯,如梦如幻,似入仙境。
“你还真不去啊,”周筱妤半身在软垫中,耳边船娘呢喃软语的歌声环绕,使得她有些靡靡懒怠。
聂珏倚着栏,望着前面的巨大画舫缓慢的行进,“我贸然过去,便是不请自来,岂不坏了他们的雅兴。”
“你素来顾人,我便不会这么想,”周筱妤扔了个蜜饯到嘴里,“无趣的很。”
舫在水中行驶多少会有摇晃,聂珏从前未下过水,乍坐船,人都是晕乎乎的,她放下帘,人靠到凭几上,抿了好几下花茶道,“我自是羡慕你,顾虑太多本就不是好事。”
一船娘送酒进来,周筱妤喊道,“姑娘,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吧。”
那船娘热络的很,坐到聂珏旁边,打量着她,“这位小姐晕船吧。”
周筱妤惊奇道,“她晕船了?”
“你看她脸煞白,喉间有吞咽动作,便是晕船了,”船娘跟她说。
周筱妤当即愧疚不已,过去要扶聂珏,“为何不告诉我?这就回岸上吧!”
“没那么严重,姑娘夸张了,”聂珏拦住她,忍着晕眩立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可算信了?”
周筱妤将信将疑,“不会是逞强吧?”
“你还不走,不怕迟了?”聂珏轻飘飘道。
周筱妤往前面画舫看去,岸上已有不少人乘着小舟过去了。
“叫我怎么安心?”
聂珏嫌她婆妈,“被人看见你在这墨迹,周小将军的名头估计保不住了。”
“得,我走了,”周筱妤甩了甩手,她看见萧继庆了,尽管对方一如既往地给了她一记白眼。
她还是不放心的与那船娘道,“姑娘,若她有什么事,我就在前面的画舫中,可来寻我。”
聂珏推她,“殿下还等在那儿,你如何担待的起?还不快走!”
周筱妤咬了一下牙,这才让船夫把船划到大舫边,自己登了上去。
聂珏一等她走,卸了力,人也缩了起来,胸口那股想吐的感觉压制不住,她试图转移注意力跟那船娘说,“姑娘,你们平日要劳作到几时?”
那船娘替她新倒了茶,苦道,“自然是一整天,其实挣不到多少,也就像这样的日子,能多得些银子。”
聂珏头晕的厉害,她半眯着眼,道,“为何不试试做其他营生?”
“小姐说的容易,女子出来做事多有不便,能靠这维持生计已是不易,”船娘回她。
聂珏没力气再与她对话,那种反胃感使得她昏昏沉沉,她倦顿的点着头,人却往椅中退进去。
“哎呦!茶水没了,小姐我先出去烧水,您在这里歇会儿。”
那声音让聂珏疲于应付,她连睁开眼都觉得艰难,半仰着头嗯了一声,随后听到窸窸窣窣声,再一会儿什么都听不到了,她便陷入昏睡中。
不知过了多久,聂珏听到有人叫她,那人道,“姑娘,喝点茶缓缓吧。”
她点了一下头,那人扶住她的身子,把杯盏放到她嘴边,她张开嘴由着水流进来,不知是不是她晕的太厉害,她竟然从这茶水中喝出了一丝酒味,再想细细品究,茫然的困倦铺天盖地席过来,她彻底失去了清醒的力气。
半放红梅,顶破天,都是百度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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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个澹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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