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严格来说是个杀手组织,接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只是如今的楼主是温碎星,他的身份较为敏感,便会有人来求药求蛊。
意图来杀人夺宝的倒是少了,所有求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他们带着他们的诚意上门,沈溪渔也不介意施舍一二。
姑苏的刺绣技艺和京城的不同,这几日沈溪渔在学苏绣,琢磨着等学有所成后再给沈溪知添些帕子、香囊、衣裳之类的。
少年形容昳丽,拿着绣花针的模样不见分毫女气,在绢布上堪堪绣了朵梅花,温玄便又来了:“主子,那个人跑了。”
“跑了?”沈溪渔神色如常地又刺了一针,他自然知道温玄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生长在天山之南昆仑之北的西域人——阿依努尔,他是故意命手下人放跑的,为的是千里追凶。
世人皆道苗疆神秘,可沈溪渔对西域的好奇心也不遑多让。
苗疆是在万千深山里的民族,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交通往来不便,很多时候也不能说是排外了。
西域却不同,那里民族众多、人群往来,贯通东西交流沟通的要道丝路也从那过,自然就兼具了一定的包容性。
雪山、草原、戈壁、大漠……
地域不可谓不广袤,但很多地方都是不适合人居住的,也就意味着它们的神秘性。
正所谓礼尚往来,人家都不远万里地来姑苏了,那自己去一趟西域不过分吧?
也不是说要捣毁人家的老巢赶尽杀绝什么的,而是对方手上有自己想要的……
沈溪渔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起身:“如今的烟雨楼锋芒太盛,温绯留下暂代楼主,你跟我走。”
从前的烟雨楼只是个不起眼的“酒楼”而已,温玄这样的性子反而合适,今时不同往日,温绯八面玲珑的做派才能支撑得住这么大的家业。
想到两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沈溪渔又补充了句:“这件事结束以后,我就不会再分开你们了。”
“主子误会了。”温玄急于辩驳道,“属下和温绯不是那样的关系。”
“哦。”沈溪渔倒不在意这些,无论是与不是,都与他无关,“这件事你去同温绯说,过两个时辰我们再出发。”
温玄仍有犹疑,他并未动作而是问道:“主子不多带些人吗?”
“在此之前,已有数十人化整为零提前前往西域了。”沈溪渔解释过后温玄这才离去。
而沈溪渔也不着急去追人,左右阿依努尔身上被种了“寻踪”,逃是逃不掉的。沈溪渔吩咐过后便写信去了,写给沈溪知的书信:
溪知卿卿如晤,
荏苒数月,思念日深。
每当此时,便想着给哥哥写一封书信,只是情长纸短,道不尽相思。
然而哥哥却是个忙人,忙于家事国事天下事,哪有空来思念岁岁。
岁岁写了这么多书信,可哥哥的回信却只有这么几封。
江南的风景极好,春日里温柔多雨,烟雨楼正好坐落在山水湖畔。
正所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可惜哥哥不在,否则一定会爱上这里的景致,
恰好哥哥喜欢的碧螺春就产自姑苏,岁岁就收了点新茶好好保存着,等回去了再泡给哥哥喝。
正值春夏之交、疾病多发时候,万望哥哥保重身体。
我在江南也过得很好,前几日还去采了些覆盆子,只可惜没有哥哥给我的好吃……
沈溪渔写信东拉西扯的写了几页纸犹嫌不够,但还是叫了人来将这封书信送出去,他都快将烟雨楼中的杀手使唤成信差了。
许是日有所思,才将信件送出去,长安那边就来了人。
沈溪渔收到了上次的回信,自是心满意足,他小心翼翼地用文刀裁开信封,将信纸缓缓展开。
沈溪知的回信历来不长,这许是最长的一次,足有两页信纸,
岁岁:
见字如晤。
你送来的梅花糕很好吃,不过路途保存不易,以后还是别送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岁岁不必担心。
转眼我的岁岁也将及冠,也在很早之前,你就想要我给你取字。
我想了很多的字,但觉得都配不上我的岁岁。
前几日午夜梦回,见天边悬挂的一轮明月皎洁,只可惜没找到岁星的位置。
你说碎星取的还是漫天星斗的意境,我便想着还需要一轮明月来配。
忽然就想到了“唯见江心秋月白”这句诗,便取字秋白如何?温秋白。
秋日的素月总是最明亮的,最主要的是中秋是团圆夜,我想我家岁岁了。
临近春末我才得了点空闲邀阿姐去踏青,城中的繁花凋零,但见郊外路边不知名的黄白小花仍开得热烈。
我蓦地想起了个典故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最后愿岁岁平安。
书信到此为止,最后的便是署名和日期了,其实沈溪知身为国之丞相,即便在姑苏要收到他的消息也非难事。
但与这样的一封言词缱绻的家书是不同的,那颗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躁动不安。
沈溪渔闭眸平复着浑身的热意,对方的轮廓却一点点地在脑海中勾勒而成。
分离过后,他才真正辨认出那藏在铺天盖地的占有欲里的爱意,情不知所起,但若再见沈溪渔便可以坦率地说上一句爱了。
其实这段时间沈溪渔他做了许多小玩意,银质的镶嵌宝石的链子从颈处一路往下缠绕到腿间,遇水会开始震动的银质或木质小球……
沈溪渔都想用在沈溪知身上,或者让对方用在自己身上。
爱与欲总是分不开的,沈溪渔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其实沈溪知的资本很雄厚,每次骑在他身上总能折腾上许久,只可惜身体不济,一切都成了空谈。
浮想联翩着,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沈溪渔将书信珍而重之地折叠过后藏入了金丝楠木的匣中,又将匣子阖上放入地砖中的暗格中这才心下稍安。
这里面装的不止是书信,还有沈溪渔画的他和沈溪知的春宫图册,他曾说要写和沈溪知的话本子,可凭他的占有欲又怎么能让旁人看,哪怕只是文字也不行。
收拾好行囊,他们便动身前往西域。
话本子里的侠客浪迹江湖总是那样肆意潇洒、快意恩仇,事实上并非如此。
人生在世,总要操心衣食住行。
这一路奔波,每隔几日才能遇见一处有客栈的城镇,而大半时间都在风餐露宿。
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燃一堆篝火,吃点干粮或是打点野味,交替着守夜是防野兽,更是防人。
路上遇见个地痞恶霸冲撞了沈溪渔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一番,谁知那地痞做的恶事太多,竟连小孩的钱都抢。
那小孩许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侠客的故事,仰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溪渔信誓旦旦道:“我以后也要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
小孩缠着沈溪渔说了很多事,连他几岁了家中有几口人都说了。
沈溪渔被缠得不耐烦了,送他一柄带鞘的匕首哄了他两句这才得以脱身。
离开的路上见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的温玄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温玄摇了摇头,又笃定道:“主子果然还是很善良。”
这下神色古怪的成了沈溪渔,自己和善良这个词有关系吗?
小孩果然是这世上最麻烦的存在,而自己可没有沈溪知这样的耐心。不过相较于那些满腹心思的大人,也就显得可爱了,附和两句他们这个年纪可笑的梦想也没什么。
如此过了月余,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天山之南昆仑之北的西域。
西域广袤,人口城镇其实并不算多,相隔数百里遇不到第二个城镇是常态。
他们去到的是博提巴什,在更久远的以前是龟兹国的城市,不过如今的西域都在中央的统治之下,虽然中央对西域的统治算是薄弱。
应该说他们的国家地大物博、民族众多,信仰也有所不同,而中央对除中原以外的其他民族的控制都算是薄弱,但和那些附属国还是不一样的。
回鹘人擅舞乐,无论是相貌还是服饰都和中原人不同。
不过沈溪渔早在醉梦楼中就与西域舞姬有所交往,这些显得新奇却也不新奇了,倒不如说沈溪渔这个外族人在博提巴什显得更新奇。
不过沈溪渔终于尝到了幼年时爹娘口中的葡萄,明明是十多年的执念,许是物是人非,在尝到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艳。
因为语言不通,一时间又没找到翻译,在比手画脚中沈溪渔花了五两银买了个胡笳。乐器本就一通百通,胡笳于沈溪渔而言是另一种“木质笛”。不过沈溪渔总觉得胡笳五两,老板血赚四两九钱。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想和沈溪知再来一次西域的:终年积雪崔嵬的天山、冬日天倾碎玉的净海……
许多风景都是沈溪渔过往从未见过的,也是想和沈溪知一同欣赏的。
不过这一次沈溪渔有事要做,自然逗留不得,跟着寻踪到了一片大漠的边缘沈溪渔才停止,看着无垠的黄沙神情变得凝重,末了又不得不放弃进入的想法:“突沦川,也是世人口中的‘瀚海’。
我们进去是有去无回,先回去找个向导,再购置足够的生存所需。”
温玄的神情同样变得凝重:“属下能问问主子一定要去的缘由吗?”
既然这般危险,为何不放弃呢?
“来都来了。”沈溪渔无辜摊手,事实上却是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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