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别哭。”沈溪渔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心慌不已,便什么也顾不得地下了床,他只着里衣也并未穿鞋袜,跌跌撞撞地朝沈溪知的方向跑去。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要阻止沈溪渔的动作没来得及。
沈溪渔撞上了一条黄花梨的凳子跌倒在了地上,眼眸是涣散的茫然与无措。
沈朝忙上前去搀了他起来又扶着他坐下,而后沈溪知又是情绪起伏过大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沈朝无奈轻叹:“你们两个啊,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罢了。”沈朝干脆起身吩咐其他人道,“再多的病也留到以后再治吧,现下让他们两个单独说会话比什么都强。”
众人应声离去,而沈兰伺候着沈溪知坐在了沈溪渔身侧的位置,又为他们各自倒了盏茶这才退出了房间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让我看看摔疼了没有。”关切大于疑问,沈溪知下意识地要检查沈溪渔身上的伤口。
沈溪渔被摸得咯咯地笑着,整个人扭动了几下挣扎不能:“岁岁摔了个屁股蹲儿,要哥哥帮我揉揉。”
本就是关心则乱,听及此言沈溪知这才收了手。
“哥哥身子弱,方才哭了又摔了才是要好好检查检查,再叫谷未开几副药来。”沈溪渔伸手触碰沈溪知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沈溪知自然也察觉了,他抬手在沈溪渔的眼前挥了挥之后整个人如堕深渊,心中的疼痛与酸涩无以复加,喉口一时间也哽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岁岁。”
“哥哥发现了?”沈溪渔依旧清浅地笑着,他将沈溪知拥入怀中轻抚着对方的背脊以示安慰,“哥哥别难过了好不好?
岁岁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而已,但这张脸还是很漂亮的。
只要哥哥别嫌弃我。”
“小没良心的,我待你如何你应该知道,如此说我便是看低了我。”沈溪知将怀中的少年抱得紧了些,他的脑袋蹭在沈溪渔的颈侧,贪婪地感受着少年存在的气息,他质问道,“除了眼睛还有什么?”
“耳朵……一只耳朵被炸得听不见了。”沈溪渔的牙齿咬上沈溪知的颈肉轻轻地磨了磨好似撒娇,“身上还受了很多伤,不过已经好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沈溪知安慰对方,更是在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他的宝贝能活着回来就好,他又试图缓和这样沉重又悲伤的情绪于是道,“你留给我的那只虫子被我养死了。
偏偏那时候你出了事、没了消息,温青告诉我那是你的命蛊,与炼蛊者命运相系、生死相连……”
“怎么会?”沈溪渔否认道,他们像是两只冬日里淋了雨的小动物躲在了房檐下抱在一起给彼此顺毛舔舐,“当时哥哥一定吓死了吧?
是温青他们不够了解这些所以误导了哥哥,那是命蛊不错,但是它与我生死相连,而不是我与它生死相连。
它以我的血肉为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吃。
我死了它自然也就死了。
若这么个小虫子的生死能影响到我的生死那我也不会养它是不是?
而且哥哥,我养的命蛊命可是很硬的,它只是饿得休眠了,并不是死了。”
“是啊,我吓死了。”沈溪知如释重负,他轻叹一声,“但我总觉得你还活着。”
沈溪渔理直气壮:“哥哥是我的,我才不舍得留哥哥一个人在世上呢。”
沈溪知的情绪稍缓,他主动挣开了这个怀抱,又怕眼睛不方便的沈溪渔没有安全感遂牵住了对方的一只手把玩着:“我现在要问你——江南的事结束了吗?”
沈溪渔任由对方牵着手把玩,模样乖巧得像是个精致的傀儡娃娃:“结束了,哥哥想必也听说过烟雨楼如今的盛名了。”
“为什么去西域冒险?”沈溪知的言语不复方才的温柔,显然是要跟自家小孩算账了。
“为了报仇,那群西域人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温家几十口人,我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至于另一个原因,沈溪渔自是不愿启齿,沈溪知为他付出太多,他也不愿沈溪知在此事上对自己心怀愧疚。
一直以来都是沈溪知包容自己,做这件事也是全凭本心,说到底也是沈溪渔的私心,想要对方能够长久地陪着自己。
沈溪渔也清楚沈溪知并不会接受自己如此行事,难不成先感动自己一番再让旁人也对自己感激涕零?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沈溪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沈溪渔身负血海深仇,他想要如此是情理之中,任何人也没有立场去置喙什么。
但沈溪知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很想问一问对方我在你心中算什么,可这本就是不用问的答案。但又想问问你在拿性命去冒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话到嘴边却成了有些颤抖的哽咽的一句:“温碎星,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沈溪渔看不清了,他看不清沈溪知的神色,但通过触碰和对方的语速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对方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
他以为沈溪知的生命里有许多人,他是被偏爱的那个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他死了对方定然会伤心难过,但对方还有家人、还有社稷……
“我错了,哥哥。”沈溪渔垂下眼睑,似乎沈溪知的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自己,真的好喜欢沈溪知、越来越喜欢沈溪知。
原来明月入怀,沈溪知早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你知道我身子弱、没有武艺,只有满腹的算计。”沈溪知第一次这般语无伦次地形容着这段时日的心情,“你去冒险我却不能陪你一同去,不能站在你身边只能站在你身后等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溪渔,我是一国丞相、我是你的哥哥。但我也是个俗人,我是会害怕的。”
“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岁岁好不好?”沈溪渔又重新一头扎进了沈溪知的怀里,他将脑袋埋在沈溪知的胸膛蹭着,“岁岁以后再也不冒险了,岁岁陪着哥哥,保护哥哥。”
“保护我?”沈溪知反问,少年的那一头卷发短了不少,手感也不比以前了,“你要养好身体才能保护我。”
“嗯。”沈溪渔闷声回答了一句。
去岁那日他与山羊门的人同归于尽,却并不是抱着赴死的心态去的,他一直都是想活下来的。
他沈溪渔本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做不到圣人的豁达也就忘不了血海深仇。
仇要报东西要拿,他想要的本就不是交易。
而后来的有些事情就是意料之外了。
神乎其神的蛊沈溪渔还是炼出来一种的,名曰蜕生。
所谓蜕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要先死了才有可能活。只是有可能活,也可能就真的这么死了。
这是一场豪赌,而沈溪渔赌自己能赢。
等到再醒来已是数月之后的事了,而他们还在突沦川中,之所以加个们是因为除沈溪渔之外还有一人——阿孜古丽。
沈溪渔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是阿孜古丽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倒了盏茶到沈溪渔身边伺候着他喝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少主不愧是少主,蜕生这样稀罕的蛊都有。
那日你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的那些火器始终是我心里的一块疙瘩。
因此没过多久我便让他们先离开,而我打算回来再看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尸横遍野的场面,当时我还以为你真的那般慷慨赴死了,幸亏我是个苗人。
山羊门就这样被你以一己之力灭了,而你的情况我一个人可带不了你出这突沦川。
便在这片绿洲住了下来,所幸他们留下的物资足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了。”
阿孜古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出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医书?”
沈溪渔接过羊皮卷手上没了力气,最后还是阿孜古丽替他打开的,他睡了太久一时间失了声,半晌才说了句:“是。”
“温玄刻意去那些隐蔽的地方找自然是找不到。”阿孜古丽似乎了解沈溪渔所想,她轻笑道,“这叫做灯下黑。”
沈溪渔有些恍惚,他总觉得阿孜古丽说话声音听不清,遂晃了晃脑袋才意识到一个现实,他的耳朵似乎出了点问题。
沈溪渔的声音干涸低哑:“镜子。”
“镜子?”阿孜古丽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见沈溪渔笃定的神色这才起身去取了铜镜来。
沈溪渔接过,从铜镜里瞧见自己这张容貌依旧的脸才放下心来,沈溪知可喜欢这张脸了,他花费了不少精力金钱小心保养着,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阿孜古丽瞧这场景腹诽着沈溪渔却不敢说出口。
沈溪渔醒来后又在绿洲中休整了半月有余这才启程出这突沦川,等离开的时候方知来时路有多容易,阿孜古丽的那些在大漠中生存的法子几乎都用上了:
什么晚上将自己埋进沙坑里保暖,又是从草根中摄取水分,一个人陷入流沙了便开始躺平由另一个人拉着蠕动出来……
不过沈溪渔也有幸看见了冬日飘雪的突沦川,看见了何谓雨雪纷纷连大漠、何谓瀚海阑干百丈冰,那场景是令人此生不忘的震撼。
可北风也是凌冽如刀刮在人的身上像是刮骨的疼,在西北戍边的将士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是够辛苦的。
山羊门的人都死绝了,但沈溪渔还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养骆驼,也省得自己在回去的路上吃那样多的苦,日行是十数里都算是脚程快的。
等出了突沦川,沈溪渔便开始练习医书上的功法,准备药浴拔除自身的毒素,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毒素没能拔除多少,反倒累积压迫到眼睛上了,这双眼睛也就几乎盲了。
只能说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当初不惜代价,如今想要散去这一身毒也同样需要不惜代价。
沈溪渔这辈子不知经历了多少疼痛,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可到了沈溪知面前仍会觉得委屈,整个人缠着沈溪知蹭啊蹭:“哥哥,我好疼啊。”
设定轻功是需要借力的,往流沙里使劲只会沉得更快,哪怕再厉害的人在大自然的各种天灾面前都无可奈何,所以保护环境,人人有责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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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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