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礼的记忆也被他自然而然的勾回到那个时候。
人总是很难共情以前的自己,但林羿礼可以。
当傅柏川再次将这段话翻出来的时候,林羿礼只觉好玩。
林羿礼挑起傅柏川的下巴,指尖像挠猫咪下巴似的拨了拨,笑着回复:
“这岂不是好事?我这没名没分的死鬼,同将军埋进地里反倒有了身份,后世的人撬开棺椁只怕还会为你我杜撰出一首生离死别的慷慨恋曲。”
傅柏川望着林羿礼,由着他挠。
原来只要不同他谈喜与爱这两个字眼,林羿礼就不会有任何翻脸的迹象。
哪怕是凑上去同林羿礼说些越过关系撩拨人的话,林羿礼也只会笑吟吟把这些话经过刻薄的嘴巴又还回来。
傅柏川站了起来,拿开盖在林羿礼身上的衣服搭在手里,同时压低身子向林羿礼伸出一只手:“同我一起去处理这具死尸吧。”
就在林羿礼马上要握住面前这只手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一同默契且安静无比地看向会客室紧闭的大门。
脚步声踢踏快速地传进耳朵里,很快那扇透着光的门上出现一道疾行的人影,最终停在门前。
叩叩叩——
门被敲响。
“美人,开门,是我。”
林羿礼和傅柏川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甚至不用沟通,双方已然知晓他们二人下一步行动。
林羿礼站起身来快速走到门边,将自己的影子暴露在门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王爷,是来怪罪昨晚的事吗?”
林羿礼的掌心贴在门上,一个手势便立马引得对方将手也贴在门上,与林羿礼隔着门扉掌心相贴。
傅柏川拖尸的动作停住,神情复杂地快速看了林羿礼短暂一眼。
李绥一急促地忙道:“本王如何忍心怪罪美人?快些开门吧,本王前些日子得了块好玉,在见到美人的时候便立刻觉得这块好玉就该配美人。”
林羿礼低声笑笑:“王爷有心了,不过……将军也在此,我贸然同王爷离开不太合适。”
一听到傅柏川也在的消息,李绥一炸开了锅,嫉妒得发出呼呼声,拍门的声音愈发的激烈起来,非要把面前这扇破门敲烂不可。
刚好就将傅柏川拖行尸体的声音盖住。
趁着林羿礼同李绥一说话的间隙里,傅柏川拖动尸体藏到屏风后面,同时将外袍干净的一面翻过来吸走地上堆积的血块。
林羿礼把门拉开一条小缝,仅仅露出一线光。他的表情淡漠,疏远地打量着李绥一的上线。
“王爷……将军不让。”说罢,林羿礼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搭在门扉上的手指指尖按得发了红,跟眼圈发红似的,仿佛他这人在这屋里被傅柏川强加天大的委屈似的。
李绥一此刻满脑子都是带他离开,哪还顾得上屋子里的究竟是何情况,唯有四字——英雄救美。
李绥一的手按在门扉上,盖住林羿礼冰冷的手:“你别管他,同本王走便是。”
林羿礼见傅柏川处理好尸体正朝他过来,于是他不着急回应李绥一,把门外那人搁置着。
傅柏川站在他身边,高大的影子打在门扉的窗纸上,同林羿礼肩膀抵着肩膀。
傅柏川低下身子,贴在林羿礼的耳边,说话时嘴唇不免会接触到林羿礼的耳廓,有一搭没一搭地倒像是刻意在耳吻。
“两个时辰后我派人来接你,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自己要小心些。”
林羿礼光顾着听傅柏川说话与照看门外的人,没有注意到傅柏川的手竟然大胆到直接扣住他的腰。
只要门外的李绥一视线下拉,立马就能看见那只宽大有力且粗糙的麦色手掌把林羿礼整个侧腰都包在掌心中。
明显得有些刻意。
林羿礼点头应下,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傅柏川却没放开他。
林羿礼疑惑地向傅柏川投去目光。
傅柏川追问:“昨晚你和他什么事情?”
“我捅了他。”林羿礼抿唇无声地发笑。
傅柏川那一刻脸瞬间发青又发红。
他脑子里存在的画面全然不是刀子或是长剑,而是——林羿礼毫无血色的瘦瘦小小苍白身躯。
不等傅柏川追问,林羿礼已经侧身贴着门缝离开了,一同将李绥一带走。
听着门外李绥一谄媚的声音,傅柏川抬手敲了敲额头,低声自言自语:“一定是刀枪剑戟。”
林羿礼引着李绥一走远,确信不会影响到傅柏川处理尸体后才停下。
他挣开李绥一的手,冷冷地赶人:“王爷,我要回房梳妆打扮一番。”
李绥一停下来时才注意到今日的林羿礼与往日不同。
林羿礼身上的衣服算不上穿戴整齐,墨发毛毛躁躁几乎没有梳过的迹象。
就连那张总美得毫无瑕疵的脸,此刻竟因为一侧有胭脂一侧没有,显得分外滑稽,可爱得让人想上手捏红一侧惨白的脸蛋。
李绥一上手捏了捏,立刻为自己招来一耳光。
李绥一没有躲闪,被扇得整个人歪了过去,牵扯到心口的伤不免脸色因为揪心之痛而发青。
李绥一没急着表态,林羿礼自然还是那副淡漠的刻薄模样。反倒是围聚他们身边的奴才们猛猛倒吸凉气,扑腾全跪下来,哆哆嗦嗦地低下头不敢吱声。
李绥一侧着身子把头掰正,一只手贴在被打过的侧脸上,感受脸颊被扇过的余温,与林羿礼袖口扇过来的香风,深吸一口气笑了。
“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性子。”
林羿礼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再给他,转身便走,任由李绥一在后面追赶。
林羿礼穿过连廊,院子里的风像开闸泄洪的水一样猛烈灌进身体里。
风里掺了硬物,不是雪是冰粒子,砸在各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倒和风铃没差。
林羿礼忽然停在廊下,望着落冰的情景驻足许久,鼻子都被冰刮得红透了。
李绥一没有催促,转头冲奴才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双手奉上一方红布包着的木盒。
盒子是红木做的,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哪怕是在空旷的院子里气味也十分清晰。
李绥一接过盒子摆到林羿礼面前展开,一枚温润的上等和田美玉出现在林羿礼的眼前。
这块玉比林羿礼胸前挂着的金镶玉长命牌还要大,而且没有镶嵌金边凑数,是实打实一整块造价不菲的极品玉牌。
玉面上雕的也是菩萨,哪怕只是瞥一眼,都能看出其雕工的精美绝伦。
李绥一擅自用腰上挂着的短匕首割断林羿礼脖子上的红绳,金镶玉的长命牌邦邦两下摔在地上。
“王爷不必如此。”林羿礼躲闪伸过来的手。
李绥一没有急着强迫林羿礼,只是淡声说:“地牢里有两具尸体,想必与你有关。”
林羿礼怔住了,表面平静,心里却把傅柏川翻来覆去骂了一道。
将军府怎么漏得跟筛网似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都藏不住?傅柏川怎么当主子的?
李绥一趁机上手,再一次掐了一把林羿礼的脸蛋,给他脸颊掐出对称的红晕。
“加上城郡府灭门惨案,你定要被斩立决。是本王保你至今,你该念着本王的好。”
林羿礼回过神来,眼睛在颤动,身体却不敢轻举妄动。
李绥一满意他的乖巧,拿出红盒里的玉牌绕过林羿礼的脖子,满意地替他调整好绳子的长短,并说:“傅柏川那乡下人怎么知道疼人?本王知道,富有经验,定叫你满意的说不出话又起不了床来。”
说罢,李绥一捧起林羿礼的手,对着这双细嫩白净且修长的玉指落下重重一吻。
林羿礼望着他,声音平静不已:“迟早有天我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求我放过你。”
李绥一深深地长出一口气,带着酒足饭饱后的餍足感懒懒地感慨:“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再多骂我两句,我已经兴奋的快要……快要……”
李绥一拉长了声音,廊上两粒冷硬的冰粒砸在他的眼皮上,他眨了眨眼,干脆地说:“硬了。”
林羿礼向后跌了两步,又立刻冲上前去夺李绥一腰上的短匕首。
李绥一先一步拔出短匕首,横过抵在林羿礼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染红那副苍白的面容。
“晚上见,美人。”
李绥一冲林羿礼吹了个口哨,顺势把短匕首收回腰上。他转身冲几个奴才打了个响指,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奴才这才诚惶诚恐地起身哈腰跟上。
林羿礼扶着廊上的柱子站好,目送李绥一离去才捡起碎掉的玉牌收进囊中才匆匆离开。
两个时辰后。
金州城郊外的一个山头上,傅柏川和仵作一人拿着一杆铁铲,插在地里吭哧吭哧地埋头挖土,土坑边躺着血液流尽的尸体。
人在专心做一件重复的事情的时候,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飘往近期最在意的一件事上。
傅柏川也不例外。
傅柏川握紧手里的铁铲向上飞去一铲土的同时喃喃自语:“你说男人欢好的时候捅是捅哪里?怎么捅?”
土坑上他铲出去的土突然又掉了回来,傅柏川不由得抬头看去。
一仰头,林羿礼那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眼前,正弯着腰眉头微蹙,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嘴角噙着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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