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宫

奸臣要带她出宫。

翌日辰时便出发了,乘的是相府马车。

马车大而奢华,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台木几。

姜窈昨夜没睡好,随他出宫的消息折磨了她半宿,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睡下。

这会应当是困的,却没了睡意,大概因为出了宫,有些雀跃过头。

姜窈从未离开过皇宫,是以宫外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新鲜感。

在冷宫时尚且想过将来出宫生活,后来被这奸臣撵上帝位,她便想都不敢想。

当他说要带她出宫,她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竟会让她出去,喜的是她能去外面瞧瞧。

当然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里也生出过一点歪念——趁机逃走。

方才登上马车时,瞧见周围几位人高马大的相府侍卫,她瞬间便觉得自己想都别想,她甚至有点心虚地望了一眼对面那奸臣。

这么一眼才注意到,奸臣今日一身绯色锦衣,头戴玉冠,衬得他更是面白脸俊,宽肩半斜抵着车壁,长发滑落肩头,合上的双眸隐去了他眉眼间那点孤傲与冷肃,看着慵懒而随性。

真真一副难得一见的美男图,姜窈捧着下巴,趁着奸臣闭目睡觉的功夫放肆大胆地多看了几眼。

人陷入黑暗时,其他感官便会格外敏感,更别说他本就警觉敏锐,对方呼吸或浅或深或远或近他都能迅速捕捉住。

是以他能感觉到小女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看的时间有些久了。

承天门大门打开,车轮碾过,过了一道吊水桥。

不远处街市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还未收回视线。

最近这小女帝似乎总是看他,眼神越发的直白,虽然自作聪明地以为他不知道。

裴晏抚上白玉扳指,不由得再次怀疑,小女帝莫不是当真动了旁的心思?

马车完全进入街市时,他不再想,豁然睁眼,寒潭似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她轻易被吓住,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

他问,“陛下在看什么?”

她在观赏一样美的事物,当然,她不能这么说,她有些心虚地烧了脸,支吾着转着话,“没……没什么,您怎么醒了?”

裴晏清看着她的变化,白净如雪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粉色,闪烁其词的话语更像是欲语还休。

她这是害羞了。

她对他害羞,女人对男人。

裴晏清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马车里分外安静,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息都有了交缠的错觉。

姜窈发现,两个人对视容易呼吸困难。

她垂下眼眸,这才好受了些,窗外传来热闹的叫卖声,于是侧身拉开窗帷去瞧,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小摊,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人间烟火,她才想起问他,“公子,我们今日出来做什么呢?”

他说过,他们出来不能暴露了身份。

她作他的婢女,她唤他公子。

“吃饭。”裴晏清说完看了眼她晃在窗侧的小脑袋,阳光洒进来,犹如一层朦胧的金纱覆着她的脸,五官看的不够真切。

回头浅笑时,两个梨涡才让她渐渐清晰起来。

他避过她含笑的眼睛,重新合眸。

他没有猜错,这小女帝对他确实有了旁的心思,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不会因此不杀她,也不会因此而放纵自己去动她。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了望月楼前,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而此刻望月楼三楼临窗雅间,一个白衣男子摇着折扇,缓缓抿了口茶,目光扫过楼下那辆马车,他挑着折扇指了指,朝对面盘膝而坐的人道,“就是她。”

那人点点头。

……

酒楼外面,两人先后下车,姜窈跟在他身后。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里面小二迎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姜窈视线从男人高挺的身影后越过,这才发现,里面坐着一人。

一个女子,戴着面纱,露出一双凤眼,颦笑之间尽是风情,身段更是娇柔媚惑,十分的勾人。

她的眼睛在裴晏清进来那一刻便缠了上来,如丝如线,难分难解。

身侧这奸臣亦与她对视,不过神色冷静,看不出什么起伏。

姜窈却已浮想联翩,脑海里闪过数本看过的话本书——这女子莫不是奸臣的心上人,两人此前不得不分开,经历种种今日才得以相见。

难不成这奸臣竟是个痴情的种,为了她这么些年来不近女色。

她看着裴晏清坐在女子对面,女子为他奉茶。

两人却都不说话,但姜窈已先入为主,只觉二人便是如此沉默不语,你来我往的眼神与动作里已诉说了万千柔情。

裴晏清带自己过来,想是为了缓解久别重逢的尴尬又或是试探对方会不会吃醋。

此情此景,她看得心潮澎湃,仿佛话本里的小人走了出来,让她感动得鼻子微微泛酸,有点想落泪。

她正想着要不要退出去,却见裴晏清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眨了两下眼睛,迅速想起自己的身份里,微微弯了弯腰,唤他,“公子。”

裴晏清没说什么,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抬手半屈五指往后荡了两下,“退下吧。”

姜窈求之不得,退出去前才发觉这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裴晏清从不与女子单独相处,是以她更加确定了他与这女子关系不一般。

姜窈转身下楼,身后两个相府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时酒楼门口跑进来一位青衣女子,直奔楼上,姜窈避之不及,与她迎面撞上,随后一阵浓重的墨味袭来,她低头一看,却见斗篷前襟上染上了一片墨汁。

是那女子手里的文墨漏了,她红着脸道歉,“姑娘,对不起我没看清路,要不我赔您钱或是楼上我屋里有衣袍,若是不介意——”

话未说完便相府侍卫便被他们挟着胳膊架到一旁。

相府侍卫同他们主子一般,不懂得怜香惜玉,正要去掰她的手查看是否有利器,这女子是不是刺客——

姜窈却看得明白,这女子身上有淡淡墨香,说话温柔斯文,眉眼间一股书卷气。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名女子是个读书人,眼下春闱在即,指不定还是举人呢。

大周朝女子亦可为官,只不过朝中多男子,是以女官平步青云者甚少,多数止步于五品之外。

姜窈低咳两声道,“你们放手吧,退下。”她低头瞧了瞧,墨迹不大,只一小片,又见女子一脸愧疚,便道,“无妨,你也是不小心。”

那女子闻言愈加愧疚,瞧她打扮也知人家是看不上自己屋里那衣裳,但……她走近些,笑道,“若是不介意,我请姑娘在这酒楼吃上一顿来,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姜窈见她真心实意,心道若是推辞只怕这姑娘当真要耿耿于怀了,左右这奸相还在与心上人叙旧情,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好,她想了想,又回头去看那两个侍卫,两人面无表情看着地,前后想了想,她这才点头。

二人在楼下寻了桌子坐下。

“我叫沈宝书。”

姜窈愣了愣,没想到她如此爽快,便也回道,“裴……窈。”

姜乃大周朝国姓,众人皆知姜氏血脉只剩了一根独苗,她自然不能说出真实姓氏以免暴露了真实身份,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别的,只能借那奸臣的姓临场应对一番。

“裴姑娘可是京城人?”

姜窈点点头。

“我初来京城,裴姑娘是我在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姜窈眨了眨眼,她长到这么大还未曾有过朋友玩伴,母妃过世时她不过五岁,后来她独自在冷宫生活了十二年。

她笑了笑,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是裴晏清手里的傀儡,自由都没有,如何谈朋友呢?她心底苦笑一番,转而问道,“沈姑娘是来京城探亲么?”

沈宝书摇头道,“其实我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与她猜测一样,眼下春闱在即,客栈里住下的多是考生,不足为奇。

这时店小二上了酒菜,姜窈望着眼前斟满的杯盏,酒味醇香扑鼻。

她还没喝过酒呢,姜窈不自觉舔了舔唇,出宫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新奇勾人。

对面沈宝书已经举起了酒盏,姜窈微愣,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喝,能不能喝,喝了楼上那奸臣会不会生气……

“裴姑娘,第一杯,就……就祝我高中吧。”

沈宝书的话叫她回了神,她遂不再犹豫,执起酒盏,同她碰了碰,“沈姑娘定能高中。”

“那借你吉言。”

一饮而尽。

她皱了皱细眉,香倒是挺香,怎喝到嘴里有点呛人,辣辣的,烧着嗓子眼。

沈宝书似乎爱喝酒,菜上了,没吃多少,酒已喝了不少,但神色依旧清醒,姜窈并未再喝。

她已经有些头晕了。

她听见沈宝书说往后有机会给她尝家乡酿的梅子酒。

姜窈笑着,她想说,她见过,幼时母妃酿的,她想趁母妃不注意尝一口,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沈宝书又说,“叫我阿书吧,你呢,我可以唤你窈窈么?”

姜窈撑着下巴,点头,她想说其实也有小名的。

阿满。

幼时母妃唤她阿满时脸上总是挂着温柔娴静的笑意。

她咬咬唇,原来喝酒能让人勾起思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想念母妃了。

这些年为了活着,为了母妃临终前说的,人活着比什么都好,死了除了一具枯骨,便什么都没有了,她活的没心没肺,她害怕,害怕对母妃的想念会让她撑不住。

这时候她才明白了酒是个好东西,能让她放纵自己,于是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沈宝书说,“窈窈,别喝了,你不行。”

她摇摇头,握起杯盏,有些泛晕的脑海里冒出母妃的脸,沈宝书的脸,还有一张总是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她咬咬唇,心想这杯酒不论为谁而喝都不是为他而喝。

那乱臣贼子,着实讨厌的紧。

有些虚晃的手抬在半空中忽而被人捏住。

她抬眼,瞥见那讨厌的男人不知何时下了楼,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然后捏着她的手腕。

他说,“你喝酒了?”

沈宝书问,“裴姑娘这是?”

裴晏清皱眉,“裴姑娘?”

姜窈眨了两下眼,借着酒意上头胡言乱语胡作非为,“这……这是我……我哥哥”

裴晏清眼角跳了跳,脸色跟着黑下来,俯身将人直接打横抱在怀里,未曾看一眼沈宝书,转身大步出了望月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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