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呢？”作为刚刚救了孙女的人，史老太太自然要给她们一个发言机会。

“他们两个都向这两个小伙计下手，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这狗奴才现在在这里发癫！乱编哄人呢！”

小小鱼姐儿不懂祖母为什么不早下下决断在，毕竟这在她一个小孩看来都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情——一定是诬陷。

她小小的脸上全是嫉恶如仇的表情。

“鱼儿姐，不是说好了祖母问你了你再答，怎么在外面反倒没有规矩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鱼姐有些急了，看祖母还没反应，她也没真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坏规矩于是薄薄的脸皮渐渐红了。

可是扭头一看那两个伙计还在被冤枉，手舞足蹈又要再说。

祖母也不急躁也不训斥，边听边把她拉到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通过这动作告诉她祖母会妥善处理。

“我许她偶尔说些出阁的。更何况这次是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急之下说的，有什么说不得。”

府里无论有没有亲身服侍的，都是知道，这个孙女一贯是爱大的，现在更是知道了厉害。

可女孩总是要嫁出去的，这样养大了可怎么好，怕是有她苦果子吃。

别人都只敢想，只有翡翠敢出口规训，因她也是看着小主子长大，虽身份差距，可总免不了生些舐犊之情，于是念道：“老太太这可是在外面，当心有人瞎传。”

“杀手都敢动了，我们还要捂住自己的嘴吗？这屋子里恐怕没几个能自己走出去的，谁还敢说什么，谁还能传什么？”

一种日积月累上位者的压迫此时才真正的从这个花甲老人的身上传出来。

翡翠避而不语。

见祖母向着她，她胆子更是大了起来，恩姐这马上一箩筐地掉出话来。

可祖母却轻轻掐了她一下，旁人是看不见的，她却知道了，乖巧地站在一边，但心里很有底。

王五这个不知死活的不愿意两个小难民胡乱说话，忙接：“老太太你不知道……”

他声音越来越大，不是偷看一眼，只怕压不住那两人。

老太太冷若冰霜地看着他，让他不寒而栗：“有理不在声高，你让他们说话。”

果然一下呵止住了王五的小算盘。

力由看不出表情。

富贵怒目而视。

留了一点小秘密，先将箱子的事按下不表。

只将自己怎么准备给他们留一线生机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没想到他们醒了居然还来反咬我们一口，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掌柜的掌柜听得一脸愧色，也比旁边的人懂时事，快速盘算一番，他打算招了，全招了，得罪黑图，收拾快点连夜跑说不定来得及，老太太，自己父母那份产业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自己和王五全家都是帮老太太管理庄子的庄头。

虽说攒下一些人脉地位，但说到底老太太说换也就换了。

自己没出息还能死皮赖脸回去投靠，要是把这份产业毁了那可就是家族罪人。

他打算说了，可就犹豫这会儿已经晚了。

王五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确定再无转机，也低下头似是认罪。

看他们神色，史老太君本来确定的六七分一下变成十分。

“回老家。”

“本来你们救了我小孙女，想拿给你们一笔银子以示感谢，没想到还是被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仆无辜牵连，想想也是我治家无方引得我这老叟也很是愧疚。”

“说什么”

这位老太太身边的女孩子都十分豪放泼辣，格外的有生命力，不同于平时见到的高门大户家里憋屈谨慎的丫鬟样子，想是她宽容大方的缘故。

下一秒她就言笑晏晏：“不如你们干脆入付跟我做了“家丁”。”

凭她老练的眼力早看出这两个“小子”其实是丫头，只不过饿的极了都瘦的像猴再加上年纪小一时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现在人多眼杂她为了两小孩方便说话也小心些。

力由和富贵自然被吸引了去，不用反驳看老太太话里有话的笑容是看出来的，也不用多加解释。

这可是眼下少有且不折不扣的好工作。

一人一月稳定保收500钱，有吃有住有假期，还有稳定的晋升空间，要是做到大管家每月有足足10两。

只要不犯大错终身就职，儿女还可以顶替。

无论物色个家里的丫鬟还是娶个外面的，有着府里这一层面子在终身大事都很好解决。

攒个几年就出去买个小宅子把父母接来，一家团聚，生儿育女。

再加上现在被大领导赏识说不定连年升职，做到大管家，这下他们庄主的职位凭他们一句话又有可能保不住了。

掌柜和王五羡慕的直抽气，他们顶着多年的服侍情谊才求了京郊客栈的活，可这两人却一下子就被老太太首肯入府。

但也有自己推波助澜、弄巧成拙的缘故。

于是自然只能乖乖跪在一边听候发落，再也不敢在面上显露什么。

“失礼了，老太太，我们不想进府，”力由学着别人的叫法生疏的称呼着眼前极有威望的老奶奶。

面对这么好的机会，这话说出来让人心虚。

富贵也在一边不确定的摸鼻子，沉默。

不识抬举啊 不识抬举，王五还想听下去，官兵就到了眼前。

要干也再轮不着他，他低眉顺眼地被押走了。

十分和蔼地把他们叫到眼前。

力由看着眼睛里的温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娘，眼眶一红。

“我知道你们是女娃娃，进府了自然跟着我亏待不了你们。”怕这两个小娃娃没转过弯来以为自己真要她们去做家丁，她故意提醒。

“奶奶……”恍惚间果然失言，是自己太想娘了，力由赶忙改口，“不是的，老太君。”

“我们……娘，临死前交代我们，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地。”

笑声。

富贵点头，补充：“对，我们想攒点钱买几块地活下去。”

“有地？”她慈爱地盯着二人的眼睛，“入了府，在家里同吃同住，将月钱攒下来不还是一样？”

探寻的目光看向二人。

“不一样的，银钱虽说能进自己兜里但也随时能被人偷了去抢了去，要是遇到灾年，手里有多少钱也换不来粮食。可是要是有了地，就能自己种自己摘，源源不断地生长出财富来。”

下蛋的鸡和鸡下的蛋，她们要鸡！

那些丫鬟们为这新奇的想法惊得一愣一愣，仿佛有什么小小东西在自己的头脑里生根发芽。

“那你们可知道土地入册登记一定是要登记在男子名下的。”

丫鬟们心叹对呀，难怪自己以前从未这么想过。

“知道。”

娘的地也是这么被抢走的。

“那怎么办？”老太太对手下亲近的极为亲切，扇了几下让她们别太放肆笑。

她倒是对着两个小娃越看越喜欢。

只是可惜。

她俩沉默不说话。

老太太见她俩不好意思说，于是拉着她们上楼，找了个单独的“雅间”。

“快坐吧。”她像个真正的奶奶一样招呼她们做自己旁边。

小孙女早就坐下一脸期待，她只当拒绝是个大人们爱玩的谦词游戏。

丫鬟们眼明手快地守在门口，只有翡翠跟着进来。

这个举动彻底感动了两个小难民，人家这样的身份还顾念着她俩的情绪。

坐下没一会儿，老奶奶先是给她俩灌了两杯热茶，又让翡翠拿了些自己出门备的糕点。

只有她看出来俩人先前填肚子的吃食早就消化干净了，之前又惊又气，肚子早就又咕咕叫起来。

两人本想矜持一点，可这糕点哪是吃过的，没几口又狼吞虎咽起来，再喝了一杯茶才好。

“你们两个小娃娃是怎么回事？”

她俩放下戒备，手脚并用，两个交响开了。

这样说下去估计什么也听不吃，也怕她俩呛着

老太太知道个大概，就开始就关键的发问：“今年多大？”

富贵很喜欢这位老太君，于是抢答：“我13她12。”

“本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

她又看看老太太确实面善，就继续说：“家里看我们是女孩生下来就扔了，无名无姓，是个寡妇将我们捡回家的，这才做了家人。”

女孩？

孩翡翠面露吃惊之色，捂住恩姐的嘴，小声叮嘱：“先让祖母问完。”

再看看年纪比鱼姐打不了几岁都是小孩子，境遇千差万别，不禁心酸。

两人狗啃似的头发，黑一块红一块的脸，干扁瘦削的身材，实在是看不出来。

她又暗暗一想，还好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不然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老太太面露疼惜之色，这两个孩子和她的孙子们差不多大，却瘦的可怕。

想着她转头拉过旁边一个像玉一样的少年，疼惜地拉到自己怀里：“这是我孙女，和你们一

般大。”

早受够了白眼，这一下子温暖冲击倒是缓不过神来，只呆呆地点头：“好好。”

翡翠笑了一下，打破这个有点感伤的情绪，调侃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看不得人受苦了，更何况是这两个小

娃娃。”

力由和富贵依然维持呆呆地啄米并称赞道：“好好好。”

富柜戳戳力由，看着祖孙二人一体，眼睛里里羡慕非常。

下一秒话题变得严肃。

“现在年纪还小别人看不出来，可以后呢？”就算是现在也被她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一眼认出。

力由支支吾吾：“那就被看出来之前……”

“要靠什么赚钱？”

“当……当个伙计吧。”自己都说不过自己，但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

“去哪里当伙计？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自己出来当伙计那么好还能攒钱买地，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没有出来？”她指指在自己旁边的小孙女，让二人好好考虑考虑，“要说有钱有人人脉有资源她可比你们多多了。”

心存侥幸可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是女子，已不能抛头露面，二不能不嫁人生子，三不能不从父从夫从子。”

“别人看不出来我俩是女的。”

“这么说我倒是看不过去了，那是因为你们现在年纪还小，个头小人也干瘦，而且瞒能瞒一辈子吗？一被人发现了，便能依靠合法合规地把你们的财产没收了。”

“那就在被看出来之前，让所有女子都有自主选择权。”

“总是不愿意那么憋屈的活着。”

生活的残酷在她们面前**裸的上演过，险些将她们生吞活泼，自然是再也过不下去蒙着眼睛的日子。

“怎么做到？”

“不知道。”

老太太又欣赏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