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两年的时间令曾经无比亲密的两人有了些许陌生之感。xinghuozuowen
比如皇帝,已经是而立之年,朝堂之上再无掣肘, 也再无需伪装, 眉宇间却愈加沉静, 眼神淡然从容,朝臣们再也捕捉不到他一丝一毫真实的情绪。
而于心然,从前容颜的隐隐精致之美愈加彰显开来, 褪去稚气,曼妙的身段由薄菱纱轻裹着。在洛阳的两年轻松时光也渐渐治愈了她的心病, 不再愁眉苦脸, 身上的戾气也已化尽,一颦一笑皆极具成熟风情。
一时冲动的缠吻过后,皇帝拥着她, 两人近在咫尺打量着对方。
“朕不会真放开你。”说这话的语气像在宣誓主权,更如同在警告她。
于心然屏息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在他身上,心难以抑制地加速, 期待着他继续往下说。只要这口是心非的男人说出口, 即使含糊不清,即使模棱两可, 她便会彻底沦陷,任他予取予求。
见于心然不言语, 皇帝眉头微蹙话锋忽转,喉结微动顿了顿,“朕不会放开你,因为你还欠朕很多。”
“臣妾欠皇上什么?”她随即质问, 又等着皇帝的回答。
皇帝神情微微僵硬,“那次、”
听见这两个字,于心然只当他重要提被叛军袭击那次,可是皇帝忽然转了话锋,“你欠朕一条命。”
“......”
“朕在位十多年并无子嗣,朝臣对此议论纷纷,贵妃、”皇帝顿了顿,视线往下移到她平坦的小腹,“贵妃愿不愿意替朕分忧?”
听完后她觉着有一口气堵胸口,推开他些许,“臣妾戴罪之身,如何替皇上分忧?”
“为朕生一个皇子。”他直言。
如此直白的话,皇帝从前才不会说。他的意思她明白,皇帝当年为了救她险些没命,现下要她用皇嗣来偿还。
如今的朝堂已经是他想要的局面,既是为了皇嗣又何必执着于她,于心然坐起身,“朝臣们想要的皇嗣,不会是臣妾所出。”于家已经被皇帝发落了,往后也无崛起的希望,她又是被幽禁于行宫的妃子,皇帝说这话未免太过牵强,“况且,有很多女人可以为皇上、”
“你欠朕的,你说过。你同我皆有承诺未兑现。”灼灼的眼神瞬间投到她身上。
“......”
她曾经是大言不惭要为他生育龙嗣,可是人都有不得已口是心非之时,现下他怎么跟要债似的。
皇帝从塌上起来站好,拂了拂衣上褶皱,“明日启程走水路去杭州府。”
这是何意?于心然睁着水润双眸看着他的神情揣测,他要她随行?不错,一个将权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男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他比从前愈加强势,白天他的大度宽容都是错觉啊错觉!
“过来伺候朕沐浴。”
“......”
于心然不理人,径直推开门去了客房,将主卧腾出来给他。
皇帝并未强迫她伺候,她便堵着这口气入睡了。第二日清晨,还是被迫上了船,走水路去杭州府,于心然甚至来不及与巡抚夫人她们告别。
跟着皇帝来洛阳的侍卫和宫人远比她想象的多,于心然才上船就见着了笑脸相迎的大太监刘公公。“贵妃娘娘!”刘公公一见她便拥过来扶着于心然上船,“娘娘当心。”
“刘公公?”于心然难以置信地地反握住大太监的手,“我还以为、还以为、”还以为他死在叛军围剿之下了。
“托娘娘的福!奴才还留着一条命得以再见娘娘!”大太监激动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
“难道不是因为王为意及时赶到才救的你么?”立在于心然身后的皇帝冷不丁道了这么一句,瞥了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打断了这个感人肺腑的认亲似的场面。
“......”
“......”
好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于心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皇上说的是!”大太监猛点头,“外面日头大,皇上娘娘快进船舱吧,奴才已经叫人预备好了消暑的点心。”
皇帝言明此次出巡主要为了欣赏山河风光开阔心境,宝船自码头出发沿着通济渠缓缓南下。船舱里有冰,清风略过带来扑面凉意,罗汉榻的矮几上摆满了精致点心,只看样式她便知是出自那位江南御厨之手。
古语有云:既来之,则安之。
她执起一块雪白的梅花样的糕点,表面是软糯的一层,里头的陷冰冰凉似是牛乳所制,既甜腻又解暑,尤其符合她的口味。一个下肚之后,于心然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来,又伸手取了一个笑颜相对,“刘公公有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功劳主要是那御厨的。”
“那也要刘公公想着将他带来才行。”
被如此赞赏,刘公公揣着手儿笑得更欢了,“娘娘这两年在洛阳过得好么?眼瞧着瘦了,该好好进补,臣一直记挂着娘娘,时常夜不能寐。”说完这句脸上就没了笑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刘公公......”于心然被他这么一说,也感伤起来,天底下没几个人是真真关心她的,刘公公算是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点心,“本宫过得很好。”
“娘娘比从前消瘦,奴才一会儿去厨房叫御厨多备几道菜。”
于心然含泪点头。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皇帝站在床边端着茶神情肃然地杯静静听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是朕、吩咐捎带上那个厨子。”
这突兀的一句再次打断两人,并且成功吸引船舱里所有人的注意。
“......”
“奴才去厨房。”大太监看这皇帝脸色不佳,立即识趣离开。
皇帝是在邀功么?于心然眼神左右恍惚了一瞬,而后决定按照从前的习惯继续蒙头吃点心。未过多久皇帝自窗口步到木塌,坐到了她对面,将茶盏轻放到矮几上,并且顺手将附近的一碟红豆糕放置到于心然面前,连带着声音都温柔几分,“慢慢吃。”
无声地注意着这些,于心然受宠若惊,连带着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些许,垂着眼眸眼神又左右恍惚了一瞬,他是哪里不对了?
更不对劲的还在后头,向来不喜食甜的皇帝竟然也从她手边碟子里取了方才那种梅花形状的糕点,咬了口。她就这么看着他长指捏着小小的一块。
那御厨定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放的糖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他怎么吃得下去?
***
船行了整整一日,傍晚才停靠到岸边,沿途的官员们早就收到密报提前备好了冰块装到船上去。
盛夏时节,百姓们更爱夜里出来游玩,岸上十分热闹。于心然正倚靠在船窗口摇着手中纨扇,皇帝毫无征兆偏要拉着她下船。
“你不是喜欢这些么?”走在车水马龙之中,皇帝见她面上并无惊喜。
啊?这种热闹的集市她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逛腻了,但是于心然觉得这么说出口似乎太扫兴,“臣妾只是觉着太热......”
“那你要不要吃那个?”皇帝驻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卖冰酪的小摊。
他从前不喜欢她吃这些民间的食物,曾经还一次训斥过她,于心然打赌皇帝连他自己所指的小食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方才在船上吃了太多点心,她现下什么都吃不下。
若她说想吃,他会买么?她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遂点了点头,“唔。”
而后她亲眼见着皇帝走向冰酪摊,开口问摊贩要了一碗。且印证了方才于心然心中的猜想,他果然不知道这小食叫什么名字。
“客官是要大碗还是小碗?”
“大碗。”
“可要加酥油?”
“......要吧”
冰酪的口味繁复,第一次买的人都要被绕晕了,皇帝略显笨拙地回答着小贩的问题,他大概不习惯如此与人交谈。
“客官你是第一次吃冰酪吧?”几个问题下来,小贩道。
“嗯。”被当场戳穿的皇帝并未有任何恼意,而是坦然回答。
一直到他亲手将这碗来之不易的冰酪放到于心然手中,她还在惊叹皇帝的转变......他甚至还亲口让小贩多加些蜂蜜。所以王为意说的糖饼的事,大概也是真的吧。
夜越暗,河边的游人便越多,有的成群坐在亭子里以诗会友,有的在石桥下放着河灯。
漫步间,她的手被另外一个冰凉的手心轻轻覆住,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依旧目视前方往前走去,“不准再走丢了,这次。”一字一句,言辞清晰。
这一刻恍若有涓涓细流往她心间流去,温柔地拂过状似愈合的伤口,最后汇聚成一潭清泉填补了她心里空洞的地方。
“冰酪,好吃么?”皇帝问。
“皇上要吃吃看么?”既然他如此问,那于心然只能当他是这个意思。
“嗯。”
“.......”
皇室的仪态规矩有规定不能在行走时进食,但是皇帝已经驻足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动作。
在他的目光之下,于心然只能舀了一口冰酪递到他唇边。
此处民风开放,在街上如此亲昵的年轻男女随处可见,可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生疏而笨拙。于心然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当众亲手给喂皇帝吃点心,而皇帝更是要摒弃皇室礼仪规矩。
“皇上不觉得太甜么?”于心然忍不住问,没道理一个人会在两年之内从不喜甜食到嗜甜如此大的转变吧。
“不觉得。”
“可是连我都觉得过甜了。”于心然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连她都觉得糖加得太多,没道理皇帝不觉得啊,皇帝的味觉是否出问题了?
“朕可以忍受这种甜度。”皇帝又道。
“可是.......”
于心然又舀了一勺递到自己嘴里,还是甜得发腻,更加笃定皇帝的味觉一定是出问题了,“皇上要不要再尝尝看?”
“好。”
于心然舀起一勺递到皇帝唇边,这次动作略微娴熟,皇帝微微俯首从善如流地吃进嘴里。
而后于心然仰头睁着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等着皇帝的回答,
他对于甜度的评价依旧是那三个字:能忍受。
与皇帝相对站在人来人往的河边集市中央,直到于心然手中一大碗冰酪都瓜分饮尽了,两人也未分辨出它是否过甜。
于心然不得不出结论:皇帝的味觉绝对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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