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丧尸占领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时间开始变得没有意义。然而太阳还是照常下山，留在这里的生物还是照常感到饥饿。

在城市中心一座十字路口，大街上空荡无人，沥青缝隙里已经长满斑茅和荻草。覆盖着沉厚灰尘的汽车，杂乱地挤在路上，报废前大概都经历了或大或小的事故。

嗷嗷躺在一家商店橱窗的沙滩椅上，等待。

玻璃渣滓堆积成一小片晶莹的海滩，反射着落日的光线。嗷嗷偶然瞥过它们，刺目的光线晃痛了她的眼。

她转过头问，“听到了么？”

这时泳衣模特旁边一只血肉模糊的人型生物才有了点动静。这只生物向内扣着手脚，歪着脊柱坐在地面，两只已成白骨的手交叠放在膝上，僵硬地轻点了一下脑袋。

“快到了。”嗷嗷明白她的意思，从躺椅上坐起来。

老旧的塑料椅子的关节，因为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围坐在她身边的另外三只生物，随着她的动作躁动起来。其中一只颤巍巍叠好自己的小肠，重新塞回肚子。另一只从睡梦中醒来，合上了自己掉到胸前的下颚。

她们在外貌上有很大差别，但确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与人类曾经产生的错误想象不同，真实的丧尸可以生长。嗷嗷相信，区分丧尸和人类最关键的地方，只在于她是否获得了不死的特权。

片刻后，地面颤动起来。她迈过橱窗边破碎的坎，离开这家沙滩用品超市，回到日光下。

她蹲身躲在一只黑色垃圾桶后面，埋伏在街道边。三个丧尸朋友也和她一样，藏匿在不同的遮掩物之后，隐隐构成一个包围阵势。

“呃呃，”她叫了声白骨爪丧尸的名字，“仔细留意动静。”

“嘶嘶和嗯嗯，要一起行动。”

四周传来丧尸含混的应和，嗷嗷比了个手势，大家重新安静下来。

地面上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大，嗷嗷踢开脚边的石子。身处高楼广厦之间，头顶的天空分外狭窄，她被几经折射的日光晒得睁不开眼，感到一阵烦躁。

好在，她没有等得太久。

一抹土黄色很快出现在道路对面。嗷嗷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笑了，那是猎食者独有的锋芒。

五六只壮硕的大袋鼠奔腾过来，撑着它们粗大的尾巴向前跳，扬起一片尘土。

呃呃长啸一声，她们同时出动。

袋鼠发现自己陷入了包围，加快动作想要逃脱，但为时已晚。其中一只最瘦弱的袋鼠落单了，被同伴落在身后。

丧尸快速从四个方向走近，彻底围住它。

它摇晃脑袋，露出一排尖牙。粘稠的口水糊满了脸，一双猩红的眼珠凸起在两边。

好巧不巧，这是一只丧病袋鼠。

嗷嗷喉咙一紧，心知这情况可比一般猎物难对付，但还是迎头赶上。

“上！”一声大喝，三个伙伴扑了过去。

嗷嗷也一脚踹在它肚子上。

袋鼠身上都是肌肉，硬得像一根棒槌，嗷嗷退开两步。

其余丧尸还努力扒在它身上，可惜形势不容乐观。袋鼠张开尖牙大嘴，撕扯着反击。

丧尸和丧病袋鼠互咬，卫生问题倒是不用担心，但袋鼠身强力壮，硬生生撕咬开身上的丧尸，扭头向来的方向跳去。

不好，包围的势头这就破了。嗷嗷拔腿就追。

丧病袋鼠拐来拐去，挤进一条小巷。

嗷嗷抽空回眼一看，三个伙伴都负了伤，而且她们本来也不擅长走这种小道。

“我从另一边到大路上来，你们在那接应我。”她留下这句话，快步跑进昏暗的巷子。

窄道里堆着很多碎砖和塑料垃圾，长满杂草，满是霉味。

那只袋鼠往前跑，很多垃圾都被踹得向后滚。

嗷嗷在跑动中踢飞了一个瘪气的易拉罐。铁罐撞到墙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她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但袋鼠的身影一晃，在前面拐进另一条小路。

嗷嗷咬咬牙，跟了进去。

这条巷子更加幽闭，嗷嗷用肩膀擦着墙边前行，墙上有这只袋鼠暗红色的血迹。

它又拐进一条弯，视野开阔了些，头上的天不再是一线。

嗷嗷蹬在水管上，扑过去。

袋鼠被她压住，狂乱地挣扎起来，她们扭在一起翻滚。嗷嗷手上用力，发现自己可以直接撩起一块还沾着血的袋鼠皮。

这场景很熟悉，她怔然一瞬。

“你生病了。”

丧病袋鼠的嚎叫嘶声裂肺，它甚至开始用脑袋一遍遍撞墙。比起摆脱嗷嗷，它似乎是更想从什么更巨大、更恐怖的东西里逃脱，即使要以丧失生命为代价。

扭打中，她们对视，她在它猩红的眼睛里看到某种情绪。

愣神的瞬间，袋鼠从嗷嗷手中脱离，一瘸一拐地向前方跳去。

嗷嗷跟在它身后，虽然现在的袋鼠已经力竭，她随时可以把它按倒，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这样做。

和其它袋鼠相比，它瘦小，跑得也不够快，丧尸病毒让它拥有了爆发式的攻击力，然而那似乎也燃尽了它的生命。

狭窄的巷子尽头正对着落日，它一点点向遥远的橙红光斑移动。

不知不觉间，她们回到大路上。

“诶！”嗷嗷在后面抱住它的尾巴。

袋鼠烦躁地咧咧嘴，回头朝她喷出一口气。

这种可怖的样貌，在她日常接触的丧尸里实在排不上号。嗷嗷扛起粗尾巴，将这只袋鼠拖到路边，坐下来。

落日的暖光笼罩着她们，嗷嗷低下头，在路缝的杂草里翻找。

“有了。”她扯出一串小叶子，捡起一块比较干净的碎玻璃，把小叶子磨碎，敷到袋鼠绽开的皮肉上。

做完这些，嗷嗷卷起长袖，一口咬在自己的右小臂上。

疼，不敢使劲！

她笑笑，伸出有了牙印的手臂，对袋鼠说：“咬我一口。”

袋鼠瞪着她，有些狐疑。

嗷嗷背对太阳坐着，等待它的反应。

因为在笑，她脸颊上沾着的泥巴也弯成一道雀跃的弧线，融进柔和的光线。

草堆似的卷曲浓密的黑发全堆在脑后，边缘处闪着金光。她支着下巴坐在这，仿佛落日下的一座花园，干爽的，明媚的，尽是希望。

袋鼠小口咬住她，用尖牙戳破她的皮肤，对于它这样的生物来说，动作简直称得上轻柔。

但嗷嗷依然疼得皱眉。

等袋鼠重新抬起头，她深吸一口气，把袋鼠翻在外面的育儿袋整理好，摸摸它的头，“你不会那么痛了。”

她的家人也都曾有这样的症状。她们在几年前发现，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治愈这种痛苦。

这种痛苦是什么呢？嗷嗷觉得或许那是在死神处欠下的债务，而自己碰巧可以帮着偿还一点。

袋鼠没给她很多反应，它的瞳孔清明了许多。

这就够了。嗷嗷起身离开。

片刻后，传来一阵声响，袋鼠也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她终于彻底放松神经，扫视了一眼四周，突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陌生的街区。

“唉，要被妈妈说了。”她按着伤口，慢慢找来时的路。

但是岔路口太多，慌乱中她也并没有记住当时的标志。犹豫了一下，嗷嗷只好先挑了一条看起来更熟悉些的巷子走进去。

当她又一次走出小径，所见依然是陌生的景致。她迷茫地转悠了一会，想不通怎么今天会走出妈妈划定的范围。

一定是刚刚和袋鼠走了太多七拐八歪的路。

妈妈告诉过她，外面的区域很危险，有野兽、发狂状态的丧尸，甚至……人类。

一阵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她快跑两步，走到墙边，走到阴影里。

右侧的墙壁来自一座古典高大的建筑，底部的砖块早就被青藤覆盖，棕色的表皮经过岁月的剥蚀，所剩无多，铜铁装饰物也占满了锈迹。

嗷嗷凝神看它，发现这上面居然写了字。

有人曾用红油漆在这涂了很多话，后来，油漆因为重力滴落下来，像是陈旧的血迹。

“嗨！”这是她看到的第一句，一声问好。

“有人在吗？”第二句，字迹更加潦草。

她继续往前走，看到了更多留言，它们显然不是出于同一个人。

“我们来过。”这个人把每个字母都写得很工整。

“我们会回来的！！”第四句，看上去情感浓烈，每个字母都被大写了，还用了两个叹号。

“才不，世界末日爽翻了。”一行轻浮的字。

“滚！”看上去和第四句出自同一人之手，叹号如出一辙。

从这里开始，红色的油漆被涂成一团，留言的人或许曾在此争论。

距离混乱稍远些的地方，又是一行清秀工整的笔迹：“一切都会变好。”

嗷嗷注意到它的下面也有一行话，这行字迹此前未曾出现，这个人只说了一句话，而且字体很狂野。

“做梦，梦吧，因为这也是真实。”她努力辨认那人的留言，不自觉读出了声。

行，看来这人唯一写下的是一句不客气的风凉话。

不过，真耳熟，似乎是一句引用。她可以回去查查书。

嗷嗷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块砖。她觉得触摸这些遗失在时间里的东西，能给人奇妙的感觉，尤其是她们话里的内容，让她看到某个古老的明天。

然而，在手指触碰到那的瞬间，她如触电般收回手。

那是一股湿润的凉意。

她僵直了脊背，看着这些话，它们现在对她来说是太恐怖的威胁。她一点点后退，远离。

这块油漆没有干透。这些字是新的。这里的字是新被人写上去的。

有人，不久前来过。

可以写字，可以交谈，集合成群的，人类？

嗷嗷不顾一切地转身跑起来。

她要回去，落日之前她必须找到家的方向。

她斜穿过宽广的十字路口，跨越一道道斑驳的交通指示线。路边，褪色的巨幅广告牌，涂着红唇的女人在对她微笑。

每一家商店的橱窗都被打碎了，破损的纸钞和无法分解的塑料袋裹在一起，她脏得不成样子的白色板鞋踩过无数珠宝。熄灭了十多年的灯，像眼睛，注视着她。

脚步逐渐虚浮，但她无法停下来。

直到前方的岔道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撑住膝盖，“谁，谁在那里？”

亲亲，这是最新出炉的第一章，后面的还没改好……对不起啊，麻烦暂时不要往后看，周三会改好

情况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本蠢货第一次写小说，想要模仿jj流行的风格结果搞得比较失败（不是说糊这方面，毕竟改了以后也大概率糊），然后就打定主意要写自己喜欢的文艺感情流了……大的剧情不会改变，但是氛围感人设都要重新捋，所以会大改捏，真的很对不起，还挂在榜上给人看到，真是有多大舞台丢多大人了，只能庆幸我个人目前是在扑街中吧……

不过还是默默希望您点个收，因为我

不要脸！

——来自爱您的愚蠢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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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