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麻烦，我家离这就十分钟的路程。”

“那就送到六分钟的地方。”

比80秒还要爱你。——法国谚语。

嘉禾低头莞尔一笑。

偶像剧看多，果然影响智商。

*

区内电车的等候时间过长，两人决定放弃坐车，直接步行。

时近11点，两个不太熟的人行在寂静的月夜下，加上前段时间两人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多少有些尴尬，尤其安安还在他肩上睡着了。

走着，走着，可能太无聊，嘉禾竟然想起了从小到大拿只喜欢中国人的借口来搪塞别人告白的经历。

“对不起，我喜欢亚洲人。”

“对不起，我可能只对中国人有性趣。”

……

可能，她高估了自己对中国男人的吸引力。

她在中国并不抢手。

嘉禾笑出了声。

晋骏瞥了眼兀自发笑的女人，努力不去想她往自己脸上倒薯片的画面，但人还是往边上移了移。

女人私下话很少，人很冷淡，与幼儿园里那位随时带笑，和蔼可亲的嘉嘉老师相比完全像另一个人，但很符合一个敏感多疑，戒备心重的人的性格。

她说十分钟路程，当真是十分钟。

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挂掉电话不出十分钟就到了他家楼下。

只是，他没想到她住他家对面。

幼儿园里流传她是某高官QF的传闻再次从他脑中划过。

没有文凭，却能进省级幼儿园当实习老师。

没有工资，却住在两三万多租金一个月的高级公寓。

就拿这次他与她的绯闻来说，一旦涉及她的身份背景全被删得干干净净，幼儿园澄清公文里所提到的某国际慈善组织，据他了解本部并不在中国。

他不是第一天混社会。

他与她绯闻爆发的当天，舆情热度持续不下，连创几个霸榜记录。

他很明白真正引发舆论热议的不是她和他的绯闻，而是她没有背景，仅靠关系便进了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业单位。

结果呢，有关她学历，她家庭背景被删得干干净净。

幼儿园发布澄清公文后，舆论风向一下扭转，清一色全是在为她抱不平，而那些不同的声音不是被其他评论淹没，就是消失得无声无息。

全网扒不出她一点家庭背景。

要不是真的没得扒，要不是背景强大到只手遮天。

晋骏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或许，他出于安全考虑送人家回家，对人家来说是个负担。

不明他心里小九九的嘉禾经过小区大门的安全亭就停了下来，一来，不想让人知道她家具体的门牌号，二来是觉得他抱着安安多有不便。

嘉禾：“谢谢你送我回来。”

晋骏：“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嘉禾耸了耸肩，口气轻松地对他玩笑道：“不会又想让人给我钱了吧，安安爸爸，我很想知道上次你包了多少给我？”

晋骏：？？？

什么意思？

嘉禾：？？？

两人隔空打眼仗。

嘉禾笑了。

她看懂了。

“晋骏先生。”

她没有唤他安安爸爸。

嘉禾：“后院失火，殃及池鱼，有空还是回头看一看吧。”

话不多，点到为止，专属成年人的分寸。

晋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了声“好”。

“那我……”嘉禾冲他比了比身后，见他没吱声，以为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嘉嘉老师。”

他突然开口将她叫住。

嘉禾：？？？

嘉禾疑惑转身。

黑暗中，男人一双眼亮得犹如舞台上的孤光灯。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轻抿了下唇。

“若我想表达歉意与感谢呢？”

这句话好像有多难说一样，他说完才重新抬头望向了她。

可能是被他这双看狗都深情的双眼看得有些大脑发热，她没想太多。

嘉禾：“用嘴就好。”

本意是好的，思想是单纯的，但……

男人偏头一笑，戏谑的神色刚上脸又被他迅速收敛，仿佛流露出一丝不属于父亲角色的表情都是对他已婚已育身份的亵渎。

因为是明星，所以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紧？

想起那个意外同框引发舆论海啸的照片，嘉禾自嘲地笑了一下。

与其同情他，不如同情她自己。

嘉禾直接揭过这个处理不好，就会变成深夜**的过场，重新回了他的话：“安安爸爸，你不用感到负担，很多事也不是你乐见的，相反，你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说。

嘉禾:“至于安安。”

她看向枕在他肩上，背对她的脑袋瓜，情不自禁地带了笑:“对于我来说，他不是谁的儿子，他只是安安。”

嘉禾敛目而笑。

夜风扫地而过，男人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惊天之言，闹得她都不由紧张了起来。

然而，在不短的沉默之后，他最终吐出的也不过是格外简洁又格外郑重其事的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而是——

“谢谢你。”

嘉禾失笑，她必须承认当他专注看人时，这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确实能让被看者感受到仿若被蜜般包裹的浓浓爱意。

?……

夜风一阵一阵的，跟便秘一样。

嘉禾双手插在口袋，故意放缓了步子往家里走。

安安扑在父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不断在脑中盘绕。她不解他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依恋，在学校看不出来，自从他父亲回来，代替他爷爷奶奶照顾他后，他好像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了。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给她打电话，让她哄他睡觉，她以为他对她脱敏了，今天才知道每天他爸都会把他抱到医院，美曰其名看爷爷奶奶，实则看望爷爷的同时，顺道让奶奶哄他睡觉。

而今天之所以闹着不肯吃饭，是因为他爸明确地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会去之前的幼儿园，也再也见不到她，他终于爆发了，闹了一天不肯吃饭，哭到他爸都准备抱他去医院。

可他母亲呢？他母亲在其间扮演什么角色？

他母亲好像从未出现过。

不但在他嘴里，连他的爷爷奶奶都很少提她。

她好像不存在，好像只存在于社交媒体的精修图片里。

算了，又跟她何干？

脚遇到障碍物自动停下，嘉禾站在公寓大厅前的长阶梯下，缓缓抬起了头，彻夜长明的灯光刺入眼帘，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到家了。

是呀，她终究是要走的。

当她离开N城，当他再次质疑父母不爱他，再次怀疑世上没人爱他的时候，他能找谁？他能找到谁？会像她一样找到另一个NANA吗？??NANA。

想起NANA，她抬起头，望着寥寥星子的夜空，幻想满目星光璀璨。

她重重一叹，抬脚跨上石梯，没几步就将黑夜甩在了身后。

……

来不及开灯，晋骏抱着安安一路摸黑走进家门。

都市霓虹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在这只有两室一厅，客厅大得出奇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的流光溢彩。

晋骏走进卧室，将安安放进了他的小床里，他睡得香甜，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将他的玩具小熊放在他手边，小心地拉上了被子。

床头突地绿光一闪，晋骏看到了那只被他搁在床头柜上，屏幕碎了的小灵通。

“就算离开，也应该让他好好告别。”

好好告别？

晋骏看着沉睡的脸，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

*

第二天，因排队买咖啡而晚到的嘉禾一踏进幼儿园就感觉气氛不对。

保安大叔过分的和蔼可亲。

幼育阿姨们过分的笑容灿烂。

教学楼过分的安静，但踏到二楼，又能感受空气里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

嘉禾没有立刻踏上二楼，她站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

“要不要先进去等？”?小柳的声音。

“里面有很多小朋友哟，你要不要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不要。”

安安的声音让嘉禾双眼一睁，脚已先过脑子踏了出去。

“我要在这里等嘉嘉。”

嘉禾踏上楼梯，朝前走了两步，就看见安安锁在他爸爸的怀里，眼巴巴地望着她来的方向。

“嘉嘉！”

他激动地指着她，双眼程亮，像个发现猎物的小兽一样。

嘉禾偏头看着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他挣扎着从他爸怀里跳下，一下向他冲了过来。

嘉禾赶紧抬高手里的咖啡杯。

“嘉嘉。”

他冲过来，一下撞上她的腿，像昨天一样。

嘉禾笑：“这是谁呀。”

“这是安安。”

他仰着头，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腿，像个考拉一样。

安安笑，两人倘若无人地打着眼仗，要不是他爹走到他身后，她还真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嘉嘉老师。”

他走到她面前，主动与她打了招呼。

嘉禾：“你好，安安爸爸。”

两人有默契的绝口不提昨晚的事。

嘉禾：“您这是？”

嘉禾看了眼抱着她的安安，又看了眼站在他们身后，等着带安安进班的小柳老师，他明显不是带安安遛弯来的。

晋骏看着她，突地扯嘴一笑：“离开也得要好好道别。不是吗？”

?淡漠的脸一旦有了表情，他整个人变得极为生动。

嘉禾：……

他一笑，她就直觉不好。

果然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封印了，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他还是别笑了。

*

晋骏走后不超一个小时，嘉禾见识到了自己急转直下的人气。

那些可怜她没工资，没编制，关心她不久就要走得热心大姐姐们渐渐少了，短短几个小时，她从人人可怜，变成了人见人嫌，还从张小瑶那学会了一个新词——拜吊癌，既崇拜男性，崇拜到失去自我，失去理智的“特殊”人类。

而她之所以境况逆转的根本原因竟然是！仅仅是！

晋骏主动走到她面前，晋骏主动向她打了招呼，晋骏主动对她笑了？

离了个大谱。

最离谱的是！她因为这事被教导主任拉进办公室训了半个小时，说她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说她不该这个，不该那个，

只差让她全文抄写《女德》；好不容易熬到从她办公室里出来，没想到又被副园长叫了过去。

她在园长办公室听了半天弯弯绕绕，直到快离开，才弄懂了副园长说了半天废话的潜台词，意思她跟晋骏关系好，好到她动动嘴就能让晋骏把安安留下来。

当真是精彩。

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与晋骏是不是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关系。

嘉禾蒙头往洗手间里冲，她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能用物理降温，让自己冷静冷静，肯定会……

“还说两人没关系，早上你们看到了吗？”

“无风不起浪，你们还真相信了晋骏的小作文呀。”

嘉禾在洗手间门外停住。

“也是，服务年轻已婚男总比服务风干老腊肉好。”

“你们可没看到，早晨呀，她看见人家，口水都快落了地……”

“晚上还不够吗？”

“也许是白天呢？”

“不是说在安全楼道里吗？”

“满脸潮红地出来？哈哈哈……这么容易GC，果然……”

厕所门“啪”的一声被人用力踢开，她们讨论的女主角懒懒倚在门框，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笑声戛然而止，女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嘉禾。

“想试试吗？我很乐意帮各位G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