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雪在侯府管家的带领下,一路往西边走去。
勇安侯府的布局跟谢府还是有点区别的,而且比谢府大了不少,假山流水,花草树木应有尽有。路过一个院子时,云落雪发现里面有一大片草,叶子呈狭长条形,这种草在大云不常见,倒像是大丰国随地可见的马兰花。
“管家,”云落雪指着那一大片的草问,“这草长得挺特别的,唤作什么?”
管家看了看,笑着道:“回公主,此草并非草,而是花。”
“花?”
“是的公主,此花名唤马兰花,在夏季开花,花色多为紫色,是世子特地从边疆带回来种在侯府各个院中的。”
还真是马兰花。
云落雪看着那些马兰花草笑了笑,没多在意,毕竟陆长庚在北上待了十年之久,将那边的花草带回来种植也不奇怪。
她走了一会儿,然后在一间客卧下停住了脚步,管家打开门,恭敬道:“公主,这就是世子妃让奴给您准备的客卧。”
云落雪走进去一看,发现这间客卧还不错,看得出来沈宁挑了间上好的给她,屋子里还规规矩矩站着两名侍女,旁边还放着一套新的衣裙。
“替我谢过世子妃了,”云落雪话说完,管家就退后出了屋子,将门也一并合上。
见状,两名侍女上前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云落雪轻颔首,随后走到了屏风后面,侍女赶忙跟上,然后抬手将云落雪身上被茶水弄湿了的衣裙脱下。
她刚将衣裳换下,就听到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公主,谢大人来了。”
站在屏风后面的云落雪轻声道:“让他进来。”
谢行进来之后,让管家将两名侍女一并带走,冷冷道:“都滚远点。”
此话一出,管家立马明白谢行话里的意思,催着两名侍女连连出了屋子,然后吩咐下人不许靠近这间客卧,给足了空间他们。
等人都退了之后,云落雪站在屏风后面,边换上新的衣裳边对谢行道:“谢大人来得倒是挺准的。”
谢行抬眼看着屏风后面换衣的身影,声音如常,“公主可有发现?”
云落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并无,不过这侯府东边的侍卫明显比西边的多,主屋也不是在东边,而是在这府中最中间处,为何会安排这么多的侍卫守在东边呢?”
屏风后的身影又动了动,谢行将视线收了回来,云落雪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这陆长庚真正的书房会不会就在东边?”
谢行闻言,目光微闪,心中已有了计较,“公主是想先从东边去找?”
云落雪想了下,摇摇头,“应当先往西边看看,这些多出来的侍卫说不定只是一个障眼术,为的就是拿来迷惑人的。”
她这话并不无道理,侯府今日大婚,加上往来宾客众多,若真有人一不小心闯进了陆长庚的书房,误拿了北上的一些军报,可就麻烦了。
两人说话间,云落雪已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一身青红色新衣衬得她更加端庄秀丽。
谢行看着她,有些入神,片刻后才道:“那就依公主所言,先去西边看看!”
云落雪点头,“嗯,不过话说回来,这陆长庚有站太子的迹象,怎么会跟顺南王扯上关系?”
陆长庚和顺南王有联系,云落雪也是那天让人去试探顺南王无意间知道的,两人也没想到这陆长庚居然跟沈家反其道而行,有选顺南王之心,与沈家站于对立面。
谢行看了眼她,并未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一切查清楚自然就知晓了。
他转身去推开门,往外面四周看了下,这才回过头对云落雪说:“天色不早了,走吧。”
云落雪点点头,跟着谢行出了客卧,就看到颜轻带着一名侍女过来,替她进了客卧歇着。
这里的侍卫不多,云落雪同谢行两人很快就躲过了府中的眼线来到一间书房。如果云落雪没记错,这间书房就是陆长庚小时候的书房,只不过现在变得有些冷清,笔纸墨什么的都陈旧不堪,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主人家的青睐了。
案桌上是随处可见的字画,云落雪拿起其中的一张来看,发现是陆长庚少时的功课,笔迹虽然有些幼稚,但底子是好的。跟云落雪前几年收到陆长庚的书信字迹虽然有差别,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字迹是出于同一人的。
不过,好像跟除夕那天收到的陆长庚的字条有些不太一样,那天晚上的字迹跟这书信虽然很像,但过于工整了些。
云落雪没过多研究,只是继续在其他的地方找了起来,两人找了一会,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
“陆长庚与顺南王如果真有书信来往的话,这些往来信件定会被销毁的,”云落雪道。
“话虽如此,但人心险恶,世事难料,如果我是陆长庚,必定会将这些书信留着,以防万一,”谢行边找边说。
云落雪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将来若是真发生了变故,这信就是威胁顺南王最好的筹码。
两人找了一圈下来发现这边的确没什么可疑的,于是,打算往陆长庚现在的书房去找,但陆长庚现在用的这个书房一直都有人守着,两人想进去还得另外想一个法子。
“公主恐高吗?”谢行突然问道。
“啊?”云落雪有些不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想从屋顶上潜入陆长庚的书房?”
谢行点头,“嗯!”
云落雪倒是不恐高,就是前世是跳城楼死的,有些身体上的记忆,所以下意识会有那么一点点怕。
见她这副表情,谢行猜出了个大概,“公主若是怕,臣自己去即可。”
话还未说完,谢行欲通过旁边的假山飞上屋檐,云落雪见状赶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不行,你不能自己去。”
谢行要是真在书房里找出点什么,肯定不会全然透露给她的,说不定还会胡编乱造一通来打发自己。所以为了这第一手资料,她即使心生惧意也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跟谢行飞檐走壁。
云落雪凝视着他,认真道:“你必须带上我,否则谁也别想去。”
谢行知道云落雪信不过他,所以才会如此。他看着她紧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愣了片刻才皱眉道:“公主先把手松开。”
云落雪摇头,“我不松,除非你带上我。”
“你不松手我怎么带你上屋檐?”谢行叹气无奈笑道。
闻言,云落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笑。
谢行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即伸手搂住云落雪的腰后转身,脚尖轻点地面,然后身体一跃,借着旁边的假山轻而易举地上了屋檐。
突然间的失重感让云落雪下意识地抱紧了谢行,双眼也因前世跳楼的记忆下意识紧闭着。待两人稳稳落在屋檐上,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时,她才慢慢睁开双眼。
“高处的视野果然够好,不仅可以将侯府的夜景尽收眼底,还能瞭望到远处的城楼,”云落雪有些惊讶。
但谢行的注意力可不在这些美的夜景里,而是在云落雪双手环抱着自己上。
半晌,他才提醒云落雪道:“公主,到了。”
“我知道啊!”云落雪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抬头看向谢行,一时间对上他炙热的视线,愣了一下后才发现她抱着谢行,而且还是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手啊!你没事乱抱什么?
云落雪冲着他假笑了两下,连忙将手收回,还往后退了一步,想以此来拉开距离,却在她抬脚往后站着时,有些没站稳,陡然间失重感再次上身。
“啊!”
千钧一发之际,谢行伸手将她拉住,稳稳地将她重新拽回了自己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靠近,惹得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周遭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似乎只能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从侯府院中划上天际,在夜空绽放出一片片火树银花。
两人的脸顿时被照亮。
谢行此刻的心跳像极了眼前被炸开的烟花,先是一个点再是一条线,直冲到高处不顾一切炸开,蔓延至整片星空后又转眼间消散。
“我……”云落雪从谢行的怀里退了出来,“呵呵,没站稳。”
谢行看了眼她,迅速调整情绪,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轻嗯的一声便往前走去。
云落雪见状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跟了上去,只不过走得有些慢,这屋顶本来就不是平整的,甚至有些斜,所以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踩空掉下去。
谢行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已经把云落雪甩出去一大段距离,见她试探性地踩着瓦片,他皱眉直摇头。
片刻后,谢行无奈折返回去,“公主,照你这乌龟速度恐怕明日也到不了书房。”
云落雪抬头看向他,皱眉,深呼吸道:“谢大人,我早就说我以欣赏名画为由,借着这旧情义让陆长庚允我进他书房一看,届时再想个法子把他支开,这不是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你非得说这不行,陆长庚不会信,这陆长庚不信的是你又不是我。”
“眼下你反倒嫌弃我走得慢,我不管,要么你直接带我过去,”云落雪有些不高兴地蹲了下来,带着点威胁道:“要么我就喊人来救我,反正到时我就说是你把我带上这来的。”
谢行还是第一次见云落雪这样,生气还带着点可爱,一时间就像长了刺的刺猬短暂地将刺缩回,他有些哭笑不得:“公主还真的是什么都想着臣啊!”
他看着她,坚定道:“不过这可威胁不了我。”
“确实!”云落雪抬眸看他,向他伸手。
谢行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皱眉道:“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拉我一把,”云落雪解释道:“我腿蹲麻了!”
这副虚弱的身子的确是有些不耐用,往后还是得多多休养一下才行。云落雪一面想着一面等谢行过来拉自己起来,可过了许久,也不见谢行有拉自己起来的迹象。
她开始催促道:“快点啊!我真蹲麻了。”
谢行眼底划过一丝不信,却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下不为……”
他话还没说完,云落雪就用力将他拉了下来,谢行防不胜防一下子半跪在她面前。他瞳孔收缩,眸中带着些许惊讶与茫然就这么盯着云落雪。
这时,云落雪趁机死死抓着谢行的手,又取过簪子对着他的脖子,得意笑道:“谢大人,如此,可威胁得了你?”
闻言,谢行扬唇一笑,眼中却夹着些许冰冷,摇头间反手抢过云落雪的簪子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谢行向她靠近,直至身影完全覆盖了她,噙着笑道:“如此,方能威胁得了我。”
云落雪有些狐疑,“什……什么?”
“公主要是有个好歹,你觉得这陛下能饶了我?这满朝文武能放过我?”公主一旦出事,第一被问罪的肯定是驸马,所以此刻能威胁到谢行的只有云落雪自身的安危。
可云落雪却不这么认为,以谢行的阴险以及他在朝中的影响,即使自己真出了点事,也断不会真的将罪定到他头上,她装作无所谓道:“一个不受宠的病秧子公主,死了就死了,又何须在意。”
这既影响不了朝堂,也不会挡了他人的路,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极其不起眼的一笔。
谢行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她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旁人家的女子此刻正是无忧无虑,享受人生的美好时候,可她却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如此透彻。
他看着她,眸色渐深,缓缓道:“公主说得没错,一个不受宠的病秧子公主,死了的确不足惜。”
“可公主你记住了,只要你一日还是我谢行的妻子,你就一日不能让人伤了你分毫,公主自己也不行,”谢行沉声道:“公主若是死了,我还得背上个鳏夫的名号。”
“我堂堂大理寺少卿,怎可背上此等名号受人耻笑?”
谢行将抵在云落雪脖子上的簪子绕到她脑后,边将簪子插入她发间边叮嘱道:“所以公主可千万别让自己死了,否则即使下地狱,臣也会将你寻来折磨一番。”
云落雪知道他是吓自己,所以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一把推开他,淡定道:“什么死不死的,要死也是你先死。”
上一世,她射出去的那箭虽刻意射偏了点,不能一击毙命,但也足以够要了他的这条小命。
所以谢行说不定就是死得比自己还快!
这不让人伤了自己这话倒是让她有些惊讶,在她的认知里,谢行就是那个表面冷静,内心发疯又工于心计的心狠手辣之人,现如今他这副模样,倒有点像那个死了妻子自个就活不下去的深情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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