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皙不知道,他的一句辫子丑,让他的太子爹爹郁闷好几日。
太子素来喜好和崇尚汉文化,对汉族的装束也颇有研究。
他看过前明的人物画像,也见过部分不肯剃发的汉人,自然清楚,满头黑发实在要比鼠尾辫顺眼得多。
转念又想到小阿哥的“预言”,未来他或许会被汗阿玛“圈禁”,心里愈发不舒坦。
“保成。”
一声轻唤,太子回过神来:“汗阿玛。”
康熙端坐在御案后,批阅过一份奏折抬起眼,看向太子。
“朕问你话怎的不答?在想什么?”
太子闻言立即请罪:“儿臣走神了,未曾听见汗阿玛的问话,是儿臣失礼,还请汗阿玛责罚。”
见他这般,康熙眉头紧锁,亲自将人扶起来,仔细瞧他的脸。
“朕又没怪你,做什么要请罪。你近日时常心不在焉,在朕面前竟也拘谨起来,可是没有休息好?”
难道是李佳氏刚生的阿哥太过闹腾?可阿哥自有乳母和奴才照顾,用不着保成操心,是累不着他的。
还是说他有什么心事?
“让阿玛忧心是儿臣的不是。”太子顺着康熙的话斟酌道:“儿臣这几日时常梦魇,睡不安稳,故而神情倦怠。”
“你啊,从小就有梦魇的毛病,只有在朕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康熙不疑有他,握住太子手腕道:“既睡不好,便来乾清宫住几日,朕陪你。”
闻言,太子犹豫一瞬,被康熙精准捕捉。
康熙顿时脸色微沉道:“怎么,不想让朕陪你?”
太子颇为无奈,“不,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
“儿臣放心不下刚出生的小阿哥。”
康熙却道:“你放心不下你的儿子,正如朕放心不下你啊。阿哥自有宫人伺候,你不必担心。”
太子:“是。”
康熙如此说,便是不容反驳,他今夜必要宿在乾清宫了。
可他还想听听儿子的心声呢。
这些日子小家伙时不时就会吐槽几句,一如:【古代人可真麻烦,衣服要穿好几层。】【果然是讲究抱孙不抱子的清朝啊,便宜爹妈是一手不伸,都不抱我一下,哼!】
不顺心时还会说【什么阿哥这么金贵,需要我亲自穿啊?】
或是一些他不能全然理解的话,什么【麻子麻宝和麻草】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什么【大清亡了……】
“对了。”康熙捏着太子的指尖,打断太子思绪道:“方才朕是想问你,朕准备在乾清宫为弘皙办洗三礼,你以为如何?”
虽还未给阿哥赐名,但既然康熙叫了“弘皙”,太子自然跟着唤了名字。
这是添弘皙荣光的好事,太子自然没有异议。
“都听阿玛的。如此,儿臣就替弘皙谢过阿玛了。”
“弘皙是你的长子,又是朕的皇长孙,朕待他自是不同些。”康熙说罢顿了顿,又不赞成道:“你却来谢朕,是与朕生分了不成?”
“……儿臣不敢。”
“不敢?”康熙眉毛一横,拉过太子的手朝他掌心打了两下,才解气道:“罢了,念你神思倦怠,朕不和你计较,来,陪朕午睡。”
毓庆宫。
洪皙听闻太子爹爹要宿在乾清宫,心里不断叫嚷——
【啊啊啊啊啊我说什么来着?麻宝果然是真爱,话说回来,康麻子也太爱!太粘人了叭!太子都多大了,陪午睡不够,还要留宿陪睡,啧啧啧……们清朝父子真会玩儿。】
顿了顿,又蛐蛐:
【ber,说好的抱孙不抱子呢?这都同床共枕了,肯定会抱着睡的吧?所以只有麻宝是例外是吧,这不纯纯大清魅魔么?不愧是我太子爹爹,迷死那个康麻子了!】
洪皙因自己窥探到了一点点康熙和太子之间的日常相处而激动不已,控制不住地,像倒豆子似的在心里叭叭个不停。
他从前好奇“九龙夺嫡”之事,曾查阅过不少资料,甚至还误入贴某吧,看里面的史实迷和史同迷大战三百回合。
史实迷更关注历史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会根据史料记载等分析历史人物和事件。
而史同迷呢,似乎更注重历史人物的心理和情感问题。
那时他看着史同迷的发言,一边吐槽:“什么玩意儿?这不对吧?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信!”
一边上头:“嗬!嚯!好家伙!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啊!原来如此,怪不得啊怪不得……”
故而,什么康太、一二、四八……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回想起曾经,洪皙咯咯笑起来:【不愧是那么多人都爱磕的“康太”,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那些话题把当时还是清纯男高的洪皙看得一愣一愣的。
可他不知道,此时他的心里话也把李佳氏听的一愣一愣的,越听越觉得荒唐。
心道:这孩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越说越奇怪了呢?还是说有什么她不知情的内幕?
不不不,绝无可能!
李佳氏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犯了大不敬的罪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嘴里小声念叨了几句罪过,不敢再乱想。
汗阿玛英明神武,太子爷光风霁月。如若他们知道自己被小阿哥这样编排,不知会作何感想。
听着越来越糟糕的婴语,李佳氏无奈摇头。
还好太子爷不在,没有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
她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喃:“身在天家,需事事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哪怕是些微小的心思,也要克制不去想,不去说,因为一旦不小心展露人前,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她说着,对上洪皙黑黝黝的眼睛,严肃道:“好阿哥,你可记住了么?”
洪皙停止发散思维,眨眨眼。
【?妈,你没事吧?】
【我才出生不到十天啊。】
【们大清鸡娃也太早了吧?】
李佳氏:……
.
时间过得飞快,洪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在心里叭叭几句,眨眼间已经满月。
皇子满月要赐名和洗三。康熙为示恩宠,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皇长孙赐名——弘皙。又道要在乾清宫的东暖阁,为弘皙办洗三礼。
传旨太监一早就往毓庆宫传了旨意。前几日太子回来,也同李佳氏说过此事,故而毓庆宫早有准备。
李佳氏有条不紊,吩咐宫人为弘皙阿哥穿衣打扮。
小小的人儿迷迷糊糊地,任由宫人摆弄。
心里嘟囔:【困,好困,我考高前都没起这么早过。】
李佳氏习惯了他偶尔冒出的生词,有些话和词虽然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她理解弘皙的意思。
她摇摇弘皙的小手,轻声逗弄:“小阿哥,今日是你满月的大日子,你皇玛法为你赐名弘皙,意为胸怀宽广、聪慧明晰,是不是很好听啊?”
洪皙:“。”
李佳氏见他“不说话”,又道:“你皇玛法要在乾清宫为你办洗三礼,除了你阿玛,唯你有如此殊荣,待会儿见了皇玛法,要高兴、活泼一些,要对着皇玛法多笑笑,知道么?”
洪皙:哦。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旋即猛然醒神。
【皇玛法,康熙!我敲,我敲敲敲,穿来一个月,我终于能见到活的康熙帝了,啊啊啊妈呀!】
【那可是“康太”中的康啊。】
宫人迅速为弘皙阿哥换了衣裳——头戴杏黄色缎平金绣红穗虎头帽,身穿红色团龙纹花缎小短褂,再配上一条青色绸缎开裆裤。
心理年龄十八岁的洪皙一顿扑腾:【穿开裆裤出去招摇,羞死人了。】
但抗议无效。
接着,一双杏黄色缎钉绒虎头纹鞋也穿上了。
他叹气【算了,不管了,反正我还小呢,招摇就招摇吧。】
洪皙晃晃他的小脚丫,心里有几分激动。
【嘿嘿,康师傅我来啦~】
.
乾清宫,东暖阁。
早朝后,太子随康熙一道回了乾清宫,康熙在西暖阁批折子,太子便在东暖阁等着皇太后为弘皙洗三。
洪皙的眼睛滴溜直转。
【乾清宫真是气派,但装饰摆设却不如毓庆宫贵气,不,毓庆宫的宝贝随处可见,应该说不如毓庆宫奢华,对,毓庆宫实在太过奢华,太子爹爹当真受宠。】
【来了好多人啊,可怎么都是后宫的娘娘,康熙和他的儿子们呢?】
弘皙生的漂亮,一双眼睛最是有神。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把他听得害羞不已。
【谢谢谢谢】【谬赞了谬赞了】【是我爹妈生的好】【不敢当不敢当】【我懂我懂】【这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这话怎么说的】【可爱到你了不好意思】
憋笑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太子和李佳氏听着弘皙的心声,双双抿唇。
眼尖的洪皙:
【憋笑挑战吗?有点意思。】
【自己儿子被夸,高兴是应该的,想笑就笑嘛。】
太子轻笑,他原还有些担心,担心皇太后等人也能听见弘皙的心声,但见众人神情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洗三礼毕,太子亲自带弘皙阿哥去西暖阁拜见康熙。
在暖阁外候着时,洪皙心里一直念叨【我叫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待梁九功请人进去后,洪皙已经紧张的不会“说话”了。
这是康熙第一次见自己的皇长孙,小家伙生的粉雕玉琢,一双黑眸明亮无比,眉眼与他的保成极为相似,康熙一见就喜爱的不得了。
乳母抱着洪皙,跪地叩头:“弘皙阿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平身。”
威严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将洪皙惊回了神。
见弘皙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康熙甚是愉悦,笑道:“让朕亲自抱抱弘皙。”
乳母将弘皙小心翼翼递过去,康熙抱住他,上下掂了掂重量。
“不错,弘皙阿哥养的极好,将来长大了定然是个健壮的。”
弘皙能吃能睡,自然养的好。
乳母和一众伺候阿哥的宫人得了赏,千恩万谢地候在一旁。
太子看了两眼儿子,心说这孩子在外头时,心里一直说个不停,怎地入了暖阁,看到了他的皇玛法,竟不说话了?
洪皙太激动了,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不仅见到了清圣祖康熙,还被他抱在怀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了。
太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的娘耶,康熙是我爷!我爷是康熙!他抱我了!我爷抱我了!救命,没有人能懂我的激动和兴奋。这可是平定三藩,□□……奠定了康乾盛世的基础的清圣祖康熙帝啊,哈哈哈我真牛逼。】
太子神情自若,康熙却惊得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扔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他听到了什么?
康熙抱着弘皙的手臂骤然收紧,让兴奋不已的洪皙瞬间下头。
【嘶…疼疼疼疼疼,康麻子谋杀亲孙了。】
他幽怨地瞪着康熙,【你要勒死我啊老登。】
太子察觉出不对劲,连忙吩咐乳母将弘皙抱过去。
“汗阿玛?”
康熙神色看不出喜怒,却道:“看来太子有事瞒着朕。”
太子心中一凛,难道……
他挥手屏退左右,弘皙也被乳母抱了出去。
洪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老登你说清楚,我太子爹爹瞒你什么了?今儿是我满月,有什么事不能缓缓再说啊?给我个面子,不要训斥我太子爹爹啊……】
随着宫人退去,弘皙的心声也渐渐低了。
暖阁内只剩下康熙和太子。
“保成。”
太子当即跪地磕头:“汗阿玛息怒!”
康熙转着玉扳指,一边道:“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奇事也敢瞒着朕。”
一边又说:“跪着膝盖疼,起来回话。”
“……是。”太子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三言两语将弘皙出生后的“异样”说了。
“儿臣以为只有双亲才能听到弘皙的心声,且此事说出来,旁人不会信,又怕会为弘皙招来祸端,故而三缄其口……儿臣并非有意隐瞒,还请汗阿玛赎罪。”
康熙听罢思考半晌:“朕明白,可以被亲人听到心声,自己却不知道,此事的确奇特。那孩子竟还了解朕的伟绩,实在不简单。”
“阿玛。”太子道:“如今您也能听到弘皙的心声,儿臣只怕与弘皙有血缘之人都能听到,若……”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朕的皇长孙,无论如何朕都会护着他。只是……朕要弄清楚,那孩子为何会身怀有异。”
康熙说罢又道:“如若有一天他生了害你的心思,生了祸害大清江山的心思,朕……”
康熙没有再说下去,太子却明白,若有一天弘皙心怀不轨,必然是活不成的。
太子神情肃然道:“弘皙断然不会生此异心,还请汗阿玛安心。”
洪皙并不知道西暖阁里的对话是关于他的,在他快要睡着时,又被传召进去。
这次他不再激动和兴奋,反而颇为怨念。
【又干嘛呀?我才满月就想折腾死我么?看看看,我太子爹爹的脸上都没笑模样了,老登,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好啊,原来你从这么早开始,就在欺负我太子爹爹了,难怪以后会那么狠心,把他……】
洪皙心声未毕,却见梁九功进来禀道:“皇上,大阿哥求见。”
康熙:“!”
混账东西!来的真不是时候,倒是让弘皙把话说话完啊,朕把保成怎么了?
洪皙却【呦】了声,【大阿哥胤禔?好家伙,太子爹爹的死对头,也是个倒霉催的家伙。】
太子:。
康熙:?
刚迈步进来的胤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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