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江晏搭着楼梯的扶手,一瞬间恍惚不已。

这个人怎么能在把她开膛破肚后还能如此淡定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江晏从旋转楼梯走下去,扫了眼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客厅,再看看餐桌上艺术品一般琳琅满目的早餐,更是感觉世界玄幻。

她走到林闻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椅背,一手按着桌面,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江晏俯身低头道:“我们昨天从神父那里出来后,应该是回缉妖部的。但我为什么会在林医生的家里醒来?”

这个动作压迫感极强。

再加上江晏本人的气场分外强势,特别是在她不笑的时候,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整个空气里,都营造出一股剑拔弩张、压抑至极的氛围。

“我看江队还很年轻啊,不像记忆力衰退的样子。”林闻竹丝毫没有被压制的自觉,她随手放下咖啡杯,身体后仰,拉开了距离。这让她更容易打量江晏的表情,姿态也显得更加随意了。

“你昨天开车开了一半,等红灯的时候,直接昏睡过去。我没有投诉你危险驾驶,完全是出于搭档的情分。”

江晏拧眉。

这话,像极了她忽悠神父的话术。这算是回旋镖,直接扎自己身上了吗?

江晏一下子沉默了。因为现在的状况,确实有点奇怪。

她的胸腔丝毫看不出被划开过,就算她恢复能力强,被宁易洞穿腹部后,也留下疤痕,过了几天才慢慢消掉。

可记忆里,她连胸腔都被剪开了。骨头的愈合,需要的时间更久,绝不可能一晚上就平滑如初。

“我的衣服和手机呢。”

“衣服扔了。”林闻竹眼里的嫌弃很明显,“手机,应该在车里?”

江晏转身往停车场去,她的记忆力绝佳,走过一次的路都能记得。

“早饭都不吃吗?缉妖部又不给你加工资。”

江晏回身,“怕被毒死。”

她看着林闻竹的脸色瞬间黑沉,那种被冒犯的意思非常明显。

江晏更觉怪异,林闻竹的反应正常的过分了。她又不是神父没有见过自己,丝毫不了解对方。

她对林闻竹是有所了解的,更觉得这人不像演的。

江晏没再说什么,直接去了车库。但这一切都仿佛印证了林闻竹的话,她好像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徐栢的车就格格不入地停在一堆豪车中,丝毫没有撞击痕迹,地下也没有车辙印子,车库的门完好无损。

江晏甚至看到自己的手机掉在刹车的位置,她在驾驶位底下摸出了放置整齐的枪和备用机。

枪里的子弹一颗不少,椰子润滑油的味道都还在。备用机里没有通话记录,让技术科调了星图底层通讯信息,也没有记录。

她又直接打电话给司想,但这仿佛更说明,昨天的情景,只是一场梦而已。

记忆里,她明明在电话中,听到司想回应过她,说的是:等我,马上定位。

可刚刚电话过去,司想茫然表示,昨天一整天都没接到她的电话,不然听到求救,肯定马不停蹄地去了。

江晏更困惑了,像司想这种在缉妖部稍微有点职位的,除了有星图防精神力的功能,也会植入相应设备,以保障不至于被人抹了记忆,操控精神之类的。

所以,林闻竹能强制命令破了星图的白狼,等级差距过大的小兔子,但想用异能改变司想的记忆,几乎不可能。

她回忆着昨天的画面,顺着路线,往外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但她连撞击车库门,修复可能忽视的门栓松动都没发现。

而且,顺着电梯下去,底下是观影区和酒窖,根本不存在那冷冰冰的手术室。

江晏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了?

她下意识敲敲墙壁,观察漏掉了什么。便听到轻慢的拖鞋声传了过来。

林闻竹一身居家长裙,松散地站在走廊尽头,抬抬下巴,“你是不是PTSD犯了?大半夜嚎着要杀了我,早上又在我房子里做贼。”

“江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您介绍我的同学。Dr.兰斯,是全球著名的精神科专家。”

“当然,鉴于你的财务状况。”林闻竹冷嘲道,“只能由我这个想毒死你的,先行者小队的兼职心理医生,为你提供服务了。”

江晏看着一如往常的林闻竹,直觉昨天不对劲,但是事实却告诉她,那很可能真的是一场恐怖荒诞的梦境。

这特么真的很不科学啊!

她摸了摸闷痛的胸口,不知道是这个破队长当得心累,还是怎么了。

江晏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要继续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她理智地意识到,这件事情,至少目前为止是搞不清楚了,除非试试暴力威胁林闻竹,但这不可能。

江晏捏了捏鼻梁,没好气道:“免了,我有心理医生。”

“你把我的衣服丢了,我难道穿这个去上班吗?”

她指指身上的睡衣,同样异常嫌弃,这破裙子难道把枪绑大腿上?

江晏最后换了林闻竹的衬衫和西裤,穿着拖鞋就先一步开车走了。

即便只是梦境,她也需要缓解一下情绪。再继续看到林闻竹,她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干出逼问的事来。

江晏一路回缉妖部吃了早饭,重新去领装备,修车,去技术科询问内网被黑的问题,过问一下孟江的进度,是否需要帮助。

本来,这些事都需要内勤来操心,但现在还没有。先行者小队又是一群大爹,指望不上,只有她自己忙碌了。

江晏处理这些琐碎的时候,一直感觉自己心脏闷疼。虽然很多时候,情绪也会导致这些问题,但她总是不够放心。

原本,她准备去找卓晓梦检查一下。但法医今天去首都了,还带着那个水晶棺材里,即将成功的融合实验样本。

江晏只能先去对口的异能者医院检查,因为公职人员检查走的是特殊通道,她的检查结果出来的相当快。

各种指标健康的要命,心脏活力估计还能再活上一百年。

身体目前看起来没什么毛病,那只能从心理上入手了。

江晏犹豫半响,还是联系了张医生。

“我们江队长难得主动联系我。”一道温和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老朋友般调侃道,“最近怎么样?”

江晏尴尬一瞬,语气犹疑,“张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

“现在。你过来吧。”电话那头一锤定音。

江晏开了半小时车,才来到一栋科技感十足的亮面建筑前。

她刷了手环,金属大门开启。

大厅里面坐轮椅、拄拐杖,穿着卸了衔的军装的人,来来往往。

江晏从各式或麻木、或暴躁、或解脱的脸孔边,插行而过,绕到走廊深处最里面,贴着退役军官心理服务中心张知兰的大门前。

“进来。”金属门打开,办公室里的女人轻柔地笑道,“你看起来瘦了很多,最近很忙吧。”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仿佛清风拂面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

江晏走了进去,自然地冲她笑了笑,就当打招呼了。

还是同样的地方,木质的地板,暖色的灯光,落地窗外青葱欲滴,满目花香。一张半躺的软椅放在阳光下,上面搭了件浅蓝色的绒毯。

整个房间的布置与科技感十足的大楼格格不入,极力去除那些高科技的冰冷,致力于营造一种温馨的氛围。

“还是喝你最爱的拿铁吗?”张知兰笑道,她的左手边是一块开放式的茶间,上面摆满了各式茶叶、咖啡豆、饮料。

“不喝。”江晏摇摇头,她心脏不太舒服,便不太想喝这些刺激性的饮品。

“我们开始吧?”

江晏自己躺上软椅,扯过蓝色小绒毯子裹好。

张知兰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最近还在做梦吗?”

“很少了,几乎没有。”江晏回忆了一下,近期关于战场的梦境,确实不多。

“江江,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对我多一点信任。”张知兰说,“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工作,都让你习惯了怀疑,也习惯了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我必须要再次强调,战友的牺牲,不是你的错。他们从入伍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当你把错误归结于自身时,是在否定你的战友。”

江晏沉默片刻,拉了拉毯子,“张医生,我知道的。这次…”

她歪头看向坐在躺椅边温柔和煦的女人,停顿了片刻才说:“我好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张知兰怔忪地停下记录的笔。

精神崩溃的军人数量相当之多。受困的绝望、不停地遭受死亡的威胁、还要被迫目睹战友的残废与死亡而无任何得救的指望,这一切使得许多军人更容易歇斯底里。*

他们失控地狂叫和哭泣,他们僵住而无法移动,他们变得沉默而无反应,他们失去记忆和感觉的能力。*

江晏最初就是典型的沉默而无反应,但也是张知兰迄今为止,见到的恢复相当迅速,最早投入社会生活的军官之一。

虽然她并不认为江晏已经完全恢复了,因为半年前,江晏还存在过度警觉、对可能再现的危险保持警戒、做噩梦等等症状。*

但这种听起来极速恶化的状况,还是让张知兰心紧了起来,后悔没有强硬地让她规律治疗。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张知兰温柔地说。

“我怀疑我的搭档剖开了我的心脏。”江晏皱眉,困惑道,“可是我没有证据,仿佛做了一场梦。”

江晏慢慢地讲诉梦境的过程,但隐去了很多不方便透露的细节。

张知兰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一时间整个咨询室只听到江晏微低疲惫的声线,还有钢笔的沙沙声。

“江江,我很高兴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退步了。”张知兰把小毯子给她往上拉了拉,安抚地轻轻拍她的手臂,“我还记得以前,你告诉我,你的组长是一位有着灰白短发,啤酒肚的熊猫。你的母亲,是一位爱穿裙子的高知女性。”

“你从不会表达自己对他们的看法和感受。但是后来,你会说组长特爱操心,妈妈过分精致却非常爱你。”

“这次,我同样听到你对你的搭档使用了相当多的感受用词。她漂亮,专业能力极强,虽然洁癖傲慢但能容忍。最主要的是,让你感觉危险。”

江晏轻轻点头,“这说明我对她过分关注吗?”

“不。这说明你能很好地面对创伤了。”张知兰眼里都是喜悦,“我曾经说过,创伤到复原追求的不过是成为一个‘普通人’。显然,你和正常生活的联系感已经很紧密了。”

“江江,你是一个坚韧而强大的人。”张知兰感叹道,“我想战争创伤对你的影响已经很低了。”

“回到现在,我们更近一步的主题,是学会信任。”

“你的意思是,那其实是我的梦境,让我学着信任我的搭档吗?”

张知兰摇头,“基于你工作的特殊性,我不会对你的遭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下结论。但,我们可以从另一角度思考问题。”

“假设只是梦境,你对你的搭档是什么感受?”

江晏并未过多思考,“一个能力极强的同事,但老实说,我对怀疑自己的搭档,感到愧疚。”

“同理心强、心地善良的人确实更容易产生这种情绪。”张知兰笑了一下,“我在你的讲诉中,能感受到你对搭档的欣赏,但因为你的工作性质和过去的经历,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说明你不够自信。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十分谨慎的行为。”

“但作为侦查员,你不得不和这种情绪做斗争。一方面,是对搭档的欣赏。一方面,是怀疑产生的愧疚。当然,还有对遭遇是否真实的猜测。”

“可我的直觉没办法不怀疑。”江晏坐起来,“我在努力客观地看待她。”

张知兰温柔地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保持你的直觉。观察,放松,等待。”

“也许,你需要养一只可爱的小动物。让你感受一下最真诚直接的信赖。”

*引自《创伤与复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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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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