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苏葵，是苏叶没见过的，冷漠，强大，甚至可以用陌生来形容。

但是，苏葵就是苏葵。苏叶理所应当这么想着，跟上离去的苏葵的脚步，迫切想要填补两人分开的缝隙，想要了解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苏葵沉默着往前走，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34号房间，而是径直走向22号房间，她没有权限，只是冷冷注视着摄像头。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你来了，速度不错嘛。差点忘了给你开门，瞧我这记性。”

是汪霖。

苏叶皱眉，又很快舒展开，在她意料之中，她就知道和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苏葵一言不发走进房间，眼含担忧看着实验台上瘦小的身影，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你的计划？”

“对一个对于目标执着专一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汪霖仍然好心情地回答了她，并没有因为苏葵的干扰而不悦。

“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的！她太小了，身体会承受不住的！”苏葵的声音因为愤怒甚至开始颤抖。

“承不承受得住，那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了~”汪霖将管子插到唐可莉身上，苏葵已经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行为，“停下，她只是个孩子。我来代替她。”

“不行呢，这个实验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异能者，你不符合资格。”汪霖略带遗憾地开口，视线落到苏葵抓住他的手上，突然暧昧一笑，“真难得，你愿意亲近我。”

苏葵被恶心得差点说不出话，“再等等，现在对她的身体损害太大了。”

“这个不行。我已经为你让步太多了，几个月过去了，进度还在第一阶段，虽然你最近都有在乖乖听话，但是这个报酬还不足以让我停下实验。”汪霖神情变得冰冷，不再轻佻或是温和，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现在，出去，回到你的房间。能让你探视她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别得寸进尺，苏葵。”

苏葵咬唇，走之前又不放心检查了一遍唐可莉。小姑娘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实验台上，对外界的感官已经关闭，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紧锁的眉毛证明着她经历的痛苦，露出的手臂已经被各种管子插满，白皙得不正常。

苏葵稳了稳心神，让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只要汪霖还需要用到唐可莉这个极其罕见的时间系异能者，就不会真的不顾她的性命。

回到自己房间的苏葵坐在屏障边缘，依靠着它支撑身体，警卫到了点关掉灯离开了。室内被黑暗笼罩，苏葵对此已经无比适应。

苏葵没有睡着，痛苦的回忆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手刃了多少异变兽，为了自己熟识的人不被盯上，为了唐可莉的安全，也为了活下来……

种种理由似乎都很充分，但她却无可避免地升起厌恶之情。

厌恶手染鲜血的自己，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厌恶心软懦弱的自己，厌恶一边清醒一边沉沦的自己，厌恶一次次妥协的自己，更厌恶此刻明明恨不得死去，却仍然不死心，仍然渴求改变命运，渴求自由与救赎的自己。

黑暗中传来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沉浸在思绪中的苏葵立马回神，警觉问道，“是谁？”

呼吸声瞬间停滞，显示出主人的慌乱，但是来人仍然没有出声。

苏葵对他太熟悉了，语气笃定，“张博闻，是你。”

“不是我！”

说完，那声音自己都愣住了，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苏葵知道张博闻在，却搞不懂他为什么趁黑而来，来了后又掩耳盗铃装作不在。她也懒得懂，全将他当成空气。

两个人，一个坐在屏障内，一个坐在屏障外，背靠着背，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厚壁，谁也看不见谁，彼此也永远不能触及。

一夜无话。

等到苏葵再次醒来，又是重复的一天，她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先去看看唐可莉，这个时间段，汪霖会给她一段时间22号房间的权限，只需要刷脸就可以进去。苏葵走进房间，汪霖那个家伙不在。据说他有个习惯就是要每天睡到十点之后。不用看见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苏葵暗自松了口气。

“糖糖……”

苏葵的声音很轻，她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原本还有些肉的脸已经肉眼可见变得消瘦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孩子的个子也在拔高。研究中心并没有在营养方面亏待过实验者，但是，却漠视着他们的心理问题。

一直处在幽闭的环境中，很容易将一个正常人逼疯，况且，这里还是个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与交流的监狱。随着时间流逝，苏葵察觉到唐可莉变得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沉默。在那个一直关照她的女人，施华年死去后，这种情况迅速恶化了，她总是一个人忧郁地盯着外面或是安静地发呆。

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救下她，除非……彻底摧毁这个地方！

苏葵走出去，眼神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到苏葵来到场地，染发青年郭智超正在和异变兽战斗，强大的电流顺着他的身体攀附上异变兽，异变兽很快就被麻痹，行为迟缓，然后倒在地上。

看着郭智超艰难地杀掉体型胜过他几倍的异变兽，苏葵的眼神并没有波动，这就是他们这群人的命运，接受不了的早就寻死了，剩下来的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接受命运不代表她们不会反抗命运。接受既定的命运，寻找变数与生机，便是她们剩下的人的信念。

苏葵已经见证过无数次类似的战斗了，有力竭而死的，有故意借异变兽之手自杀的，也有实力不如异变兽被反杀的，自然也有活下来的，活过一场又一场。

郭智超便是其中一个。

但是随着战斗次数的增多，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时常与监管者们爆发矛盾，其他人劝过他忍耐，通通被他怼了一遍。

苏葵心里隐隐约约有预感，其实，郭智超是受到药物影响，他已经接受了不下十次的药物测试。苏葵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清楚地发觉这些药物在改变一个人性格和心理的同时，也在改变着他的身体。

那么，增强异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透支身体潜能？降低人体机能？还是缩短寿命？苏葵不得而知，但她清楚滥用药物的结局，她不希望见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同伴身上，但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坠入深渊，无力且绝望。

“你来了。”突然的一句话将苏葵的思绪拉了回来。

郭智超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朝苏葵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去休息吧，到我上场了。”

苏葵拍了拍他的肩膀，郭智超正要说些什么，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打颤，身体显然已经处于疲惫状态了，但是刚刚陷入亢奋状态的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嘴唇微动，终究没有阻拦苏葵，承了她的好意。

苏葵感受到项圈解开了限制，与此同时，大门接收到指令打开。一只体型肥硕的虫子蠕动着爬出来，在地上留下一行粘稠的液体，嘴里的一排排小而尖利的牙齿若隐若现，黢黑如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正转动着寻找猎物。

苏葵眼神淡漠，依旧显得从容不迫。在异变兽扭动身躯爬来时，粗大的铁链突然破地而出，从背后缠上它的身躯，束缚住它，固定它的身形。苏葵视线游离，寻找它的薄弱之处，找到后，靠近薄弱之处的铁链上便瞬间冒出许多尖刺。下一刻，异变兽发出几声吼叫，便倒地不起了。

而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

刚起床的汪霖心情还不错，在走廊上和张博闻擦肩而过。突然，汪霖叫住了张博闻。

“那谁，你最近的进展太慢了吧？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张博闻顿住脚步，听到他说出的话，后背突然一僵。

“你不是说为了我们共同的愿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吗？”汪霖从他背后绕到他前面，似笑非笑打量他，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你犹豫了。”

“为什么？是为了那个女人吗？怎么，现在开始后悔了？”

“怎么可能，我的决心是谁都无法动摇的。”张博闻情绪激动地反驳他，矢口否认。

他抛弃了过往，抛弃了友谊，抛弃了身份，抛弃了一切，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后悔于他而言，只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

汪霖嗤笑一声，“我当初就说了，只有彻底抹除掉心底的柔软，才会变得强大，现在看来，你还远远不够格。直到现在，你依然下不了手，无趣。”

向来擅长洞悉和操控人心的汪霖不经意勾起嘴角，他不介意再小小地推波助澜一番，为这场好戏再增加点看头。

话点到为止，汪霖没有再刺激张博闻，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