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人倚靠在敞开的窗边,随手端起一杯凉茶,轻抿一口。
今年的雪下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从何算起。大雪封了这山间的路,隐隐只能看见这一家破败的酒肆。
“老板,别念了,你看那!要来客人了。”
倚着窗吟诗的男人抬了抬眼皮,反应片刻后才猛得睁开了眼。
“开门!迎客!”他连忙吩咐着小二,从桌上拿起了半扇面具戴在脸上。
这么激动的原因无他,这酒肆已经很久没开过张了,本就不多的小二全部收拾包袱跑了去。到现在就仅剩下他与唯一一个小二还“驻守”在这里。
“老板,把你这的招牌全给我上一遍!”
也不难怪他看不见客人,这少年通身白衣,就连扎马尾的飘带也是白色,老远处就是一抹雪,很难发现。
任之舟面上一喜,从座上站起,去店前的柜中拿来了算盘。
“一共是……八十两,您看怎么给?”他面上带笑,将算盘递了过去。
“八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我要的是招牌,你不会全给我上一遍吧!”白衣少年瞪大了双眼,气的话都快说不清楚。
任之舟一挑眉,回道:“猜对了!我酿的酒,不分好坏,全是招牌,一壶五两钱,也不多吧?”
“那我不要了!”那人气的转身就走,却被任之舟拉住。
“等等!”任之舟打了个响指,小二从后端了满满一盘的酒来,“酒已经上了,你不得不要!八十两,怎么付?”
少年蹙紧了眉,从腰间的袋中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我只有这么多了。”
任之舟拿起银锭掂了掂,撇了撇嘴:“那你也还欠我……三十两!”
少年愤愤得拍了拍桌子,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入口的瞬间,少年眼中的阴雾便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回味。
“好酒!果真是好酒!试问您姓甚名谁……能酿出如此绝世之酒……八十两……值了!”
“任之舟,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不过这酒可都是好酒,你刚才喝的那杯叫风月,“一竿风月,一蓑烟雨”。这酒我也爱喝,啧!幽雅,洒脱!”
少年又端起一杯,仰头饮尽,咂吧咂吧嘴,又问道:“这酒如此浓烈,该叫什么名字?”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这酒叫碎浮。”
少年又端起一杯,刚想喝,却被任之舟拦住:“哎哎!你先别喝了,我这酒烈,你若是喝得不省人事,那三十两我去找谁要?”
少年抱拳行礼,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贺惊回,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过我兄长的名字!”
任之舟疑惑道:“你兄长?说来听听。“
贺惊回略有哀伤地感叹道:“他叫贺寻以,可惜他已经……”
任之舟猛然抬头,死死得盯着贺惊回,重复道:“你说你兄长是谁!?”
“贺,寻,以。”
————
「两年前椿城台」
“任舒行?早有耳闻,可今日这头筹,必定是我贺寻以的!”
夜深,人不静。城楼牌匾之上,两人影执剑而立,只见一人抬手,剑指苍穹,恰好一道惊雷闪过,与玄铁相应。
“贺前辈,您已冠以剑神之名,又何来闲情与我争锋?”
“废话少说!你打不打!?”
“那便……请前辈赐教!”
刹那间,又是一道响雷破空,二人面庞的轮廓若隐若现。
“剑来!”任舒行大喝一声,一把银剑腾空而起,立于身前。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神剑平生意?我看也不怎么样啊。”
任舒行陪笑一声,再次抬眸,眼中已毫无笑意:“剑好不好,试试不就知道了?”
贺寻以勾了勾唇,右手一挥,刚猛而生硬的剑气随风袭来。
任舒行向后一仰,剑气从他上方掠过,带来一片冷气。
任舒行飞快转身,左手执剑一扫,剑气携风刺去,贺寻以抬手一抵,正想还击,却在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任舒行却全然不知,右手蓄力一掌打向贺寻以。
贺寻以的余光恍然间瞥见了那一掌,僵住的身子生硬得抬手抵挡。
两掌相对,红光乍现,刺得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次恢复视线,却只见贺寻以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思绪回笼。
“任……之舟?你还好吗?任之舟?”
见他愣神许久,贺惊回使劲得摇晃着任之舟的身体,直至他眼神恢复清明。
“啊?……怎么了?”
任之舟如梦初醒地侧头询问道。
“你刚才一直在发呆,发生什么了?”
“哦!……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你兄长曾经的光辉历史,有些着魔了。”
“你认识我哥哥!”贺惊回惊喜地上前一步。
“啊……剑神嘛,谁不认识!心中的偶像罢了。”任之舟磕磕绊绊地搪塞道。
“早就不是了。”贺惊回神色落寞,“两年前的那一掌,他输了。”
任之舟有些惊讶:“你说他输了?”可随后又转为叹息,“世人皆说那一晚是他任舒行下毒陷害贺寻以,才导致他爆体而亡,又何来‘输’字一谈?”
“我只会刀术,不懂剑法,所以那一战,我没看懂。但我觉得……既是比试便应坦坦荡荡,且任舒行已是人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剑客,只是对于剑的造诣而言略微逊色于我兄长……”
“所以你觉得……任舒行有没有下毒?”任之舟面具下的眼神冷的彻底,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我未知真相,所以我不会妄下定论,但这仇,我定会血债血偿。”
谈论间,一阵马蹄踢踏踢踏由远及近,伴随着几抹黑影与寒光的打斗声。
“我这酒肆……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任之舟感叹一句,随着找了根柱子靠下,双手拢在袖中,整个身子缩在厚实的毛皮袄中。
贺惊回又端起一杯酒,只不过这次倒是不急,只是小抿一口,在口中细细品味。
“你喝得这杯叫天欲雪。”不等贺惊回发问,任之舟便主动介绍道,“这可是招牌,品仔细了!”
只是分秒之间,马车便已稳稳地停在了酒肆门前,车旁围了一圈黑衣刺客,他们手中紧握兵器,呈攻击姿态,眼神紧紧盯着马车上的事物。
“绿水悠悠天杳杳……!这儿倒是处美景,老板——给我上壶最烈的酒来!”
马车上下来一个黑衣男子,打扮与车下围着的人相差不多,他口中招呼着,一个仰身便翻至车顶。
“好功夫!”贺惊回大喝一声,“兄台这杯酒,我请了!”
贺惊回转头,随意挑了杯酒,问道:“任之舟!这杯酒如何?”
任之舟不耐扶额:“你还欠我三十两银子呢!怎么就坐上东家请别人喝酒了?”
“等着吧!我有钱,定是不会欠你的!你先告诉我,这酒如何?”
“满地霜华浓似雪,这酒叫浓雪,只不过,若说烈,它还不够!”
任之舟快步上前,一眼瞄向了放在最后的一杯酒,那酒杯看着便于寻常不同,别的杯子都以棕褐色为主,独独那杯,通身雪色,一看就不寻常!
“无人扶我青云志。”任之舟摇头吟诗。
“我自踏雪至山巅。”门外的黑衣男子接道。
任之舟满意地点点头:“这杯青云踏雪,你可要接好了。”话罢手中发力,将那杯酒狠狠地“甩”了出去。
“谢了你的酒!”黑衣男子一饮而尽又将酒杯扔回,“我叫闻怀风,咱们来日方长!”
“闻,怀,风……”贺惊回口中喃喃,突然恍然大悟道,“小庄周!闻怀风!算尽天下事!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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