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长安城门紧闭,萧家军兵临城下。
“咚——咚——咚——”战鼓一下一下重击鼓面,计算着王朝的倒计时。
“看来还是要打一场……”萧凌云说道,身披战甲,骑在血红色的赤兔马上。
朱红披风迎风飘扬,夹杂着血腥气。
她的长枪每次和风声擦肩而过,都会有一个项上人头落地,
手下娘子军所到之处,每个守城将领都会不约而同卸甲而逃。
“再等等。”萧凌风抬眼,底色坚毅如钢。
萧家原是王朝武将世家,天子无道灭萧氏满门。兄妹二人死里逃生起兵,剑指京都。
短短三年,萧家军已经从最初的两人发展成百万雄狮。
王朝易主,就在今朝。
只是长期的沙场驰骋,萧家军表面看起来军势正盛斗志昂扬,实则伤残累累。
足与最后的王朝之师决一死战,但代价太重。若能不战而胜,自是最好。
……
“臣江逾白携文武百官恭迎萧氏入主京都。”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旧朝的最后一声呐喊。
宰相江逾白已经花甲之年,身着朝服,端着两个红木匣子,带着稀稀疏疏的群臣从长安城内走出。
说是群臣,也只有寥寥三十几人,即使只来了文官,也不该只有这三十几人。
萧凌云同身侧萧凌风眼神交换,二人拉直缰绳,策马向前。
“吁——”马蹄掀开宰相面前的红木匣子,才停住马步。
两个红木匣里,一个是老皇帝的项上人头,一个是传国玉玺。
萧凌云故意早拉缰绳,比萧凌风的马少走了一步。
那万人之上的位子谁来坐,昨夜在营帐中,两人早就商议好了。
王朝宝座近在眼前,萧氏只余他们二人,若起阋墙,都是输家。
何况当初起兵,她抱着为父母复仇的想法才走到今天,王朝宝座于她不是最要紧的。
“想必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萧凌云将军吧。”江逾白将手上的红木匣都打开,对着萧凌风说道。
凌云仍遇节,带月未粘襟。
这是李白的诗句,也是萧凌云名字的由来。
比起其他女孩名字里的柔情诗意,却更为坚毅热血。
萧凌云带领娘子军,自起兵之时就威名远扬,江相两朝元老,不该犯这种口误。
何况他们早就见过,除非——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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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萧凌风。”萧凌风下马,萧凌云紧随其后,站在他斜后方。
手上的长枪不离左手,右手早就伸向腰腹部的软剑剑柄。
若眼前的老臣有异动,她能让他们当场饮恨黄泉。
“是老臣老眼昏花。”江逾白颤颤巍巍双膝跪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为刚才的失言请罪:“都说萧凌云,萧凌风二位将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老臣一时被将军的威风乱了阵脚。”
“无妨。”萧凌风比往日更加惜字如金,眼前的老狐狸比战场上的刀光血影更难对付。
“只是,文武百官,怎么就来了一队人。”
萧凌风话锋一转,将他的挑拨无视。
江逾白深拜,头上的青丝黑白相间,写满对整个王朝的辛劳。
“有些臣子只知卖弄笔墨,不识时务尚在顽拒,臣不敢耽误将军进城,我只带了我的门生过来迎接将军。”
“不过请将军放心,老臣好歹也做了多年宰相,有些薄面,亲自登门游说一定能替陛下扫清障碍。”
“神器有归,天命在躬!请陛下顺天应人,正位九五!”
江逾白高举玉玺,身后的门生跟着附和道。
细碎白发更添了几分刺眼,一堆华贵衣衫包裹下的腐烂,食之恶心,弃之无味。
建立新朝武将可直接从萧家军选拨,可文官不行,文官需熟悉各种朝堂制度,官员考核调度,民事处理。
萧家军里文人多为草根出身,任各路军师,擅排兵布阵,不擅处理国事。
天下乱了太久,再乱下去,中原或将绝种。
江逾白意思已经很说的明白。
若自己仍是宰相,那么文官归顺无碍,萧凌风登基在文官的笔尖下是——“顺应天命”。
可若不从,萧凌风可以将眼前的人杀个干净,但换来的只能是史书上的——“残暴无道”。
明明萧江两家已经暗中定下秦晋之好,这老狐狸还是不放心,怕他们萧家军入城就卸磨杀驴。
“神器有归,天命在躬!请陛下顺天应人,正位九五!”
眼前众人再三叩首。
萧凌风也看出了这层意思,转头眼神寻求她的帮助。
萧凌云思虑良久,杀降臣易失人心,不允则前路艰险,甚则王朝宝座再度易主,百姓又是一番流离失所。
一路艰难至此,就差最后一步就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宝座,以后中原大陆的万千子民都是他们萧家的臣民,每一道边境都会挂上萧氏的黄旗。
要萧氏的皇旗在中原上空百年飘扬,让世世代代记住他们萧氏的丰功伟业,就差这最后一步。
秦二世而亡,隋二世而衰的惨剧犹在眼前,她不愿萧氏步其后尘,既然江家已经提出了要求,不如借江家之力清扫前朝余孽和积痹,再将江家陷于孤立无缘之境一网打尽。
此刻忍下,倒也不算什么,萧凌云点点头,算是默许。
萧凌风回头高举传国玉玺,飞跃上马,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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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内。
“陛下既已入主长安,不知陛下当日与老臣的旧约可还作数。”江逾白低声说道,不见恭敬之色,却躬恭敬之姿。
“自然是记得的,不日便安排小妹与江公子成婚。”萧凌风故作老成,随意翻看一旁的奏折,手藏在檀木书桌下,将身上崭新的龙袍攥成一团。
江予谦他也配!呸!
入主长安之前他早就打听过了,江予谦由江相府上的沈姨娘所出,沈姨娘出身不高,虽子嗣多,失宠多年,自然江予谦这个庶子也不得江逾白青眼,平平无奇。
“恕老臣多嘴,凌云将军虽与陛下是血亲,但今时与往日不同。”
“若仍然给予重任,恐军中只知萧凌云不知陛下。”
江逾白句句离不开宽恕,可句句都是明褒暗贬。
“嘶——”屏风后传来一阵声响。
引来江逾白的注目,眼神变得幽微不明。
萧凌风的副将立刻来到屏风后,高声喝斥道:
“陛下正与宰相商议国事,这里无需扫洗,速速退下。”
是洒扫的宫人发出的声音?
“孤明白你的意思,还请宰相放心。”萧凌风冷声道,将江逾白的思绪从屏风后拉回。
……
萧凌云刚才正在上书房同兄长商议明日登基大典的事宜,正巧江逾白来汇报文官归顺情况。
她躲在屏风后,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番离间的话术。
短短一上午,萧凌云已经深刻的体会到——“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一时失神,将手中的冰酥酪打翻,沾了满身粘腻。
“诺——”萧凌云压尖了嗓子,打开侧门又关上,伪造成小黄门离开之像。
……
待江逾白离去,萧凌云才带着满身糖蜜从屏风后走出。
“江逾白这个老东西,有这功夫挑拨离间,还不如让世家多缴些金银保平安。”
长安城内有八大世家,江家为首,赵家其次,家家金银成山,且门徒多在朝领闲职,吃空饷。
把前朝这座大山吃成了空壳。
新朝初建处处需要用银两,世家不大开口袋,许多新政便难以推进。
刚刚随军入城,长安城内一片荒芜,可到了宫城周边却是一片富丽堂皇苍盛之景。
前朝无道,重税苛政,再加上年年旱涝,民不聊生,百姓常易子而食。
到了冬日更甚,百姓无衣御寒,草席裹身,两眼一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举国各道都有人揭竿而起,萧家不是第一支夺龙之师,但得是最后一支。
西北楼兰势盛,敌寇虎视眈眈,再斗下去,你方唱罢我登场,中原将无将可敌,无人可用。
世家贪图享乐是新朝最大的蛀虫,但毕竟盘桓百年,不可过于激进。当下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第一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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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这功夫吃冰酥酪,还不如帮我想想怎么让这些老东西多吐点东西出来。”
萧凌风头也不抬,手持湖州紫毫笔站在檀木书桌边,亲写明日登基圣旨。
来回修改总是差了几分。
萧凌云的身份是最快定下的,她是长公主,也还会是新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只是萧家军其余将领,论功勋,论势力再论亲疏远近总有许多需要深思之处。
这比上阵砍下对方首级还要难上百倍。
幸好,萧凌云在一旁,也能开解几分。
“这些老东西养尊处优惯了,都忘了咱们上午刚进京,下午还有流寇在京中作乱也实属正常。”
派几队人马扮做前朝逃兵,或是流寇,打劫几轮总能收获颇丰。
萧凌风抬头,同意她的想法:“下手重点,我怕他们忘了,萧家军是靠武力说话的。”
“行,那我派周勇去把这事办了。”萧凌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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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
她视线突然落到案牍边角的两摞高叠奏折。
“都是世家贵女,上赶着做萧家皇后。”
自古以来,联姻总是最容易获得权利的方式。
牺牲一个人的一生,换来满门荣耀,子孙昌盛。
“那哥哥是想选江家的做皇后,还是选赵家的做皇后?”萧凌云闻言打开折子进行翻阅。“我猜哥哥应该是想选赵家的……”
总得找个世家,压压江家的风头,赵家是最好的人选。
八大世家,江家第一,赵家第二。
“哥,卸了我的兵权,让我做一个只贪诗酒不好政事的长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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