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紫霄宫

“我真的知道错了嘛!”

幼姬跟在长生身旁,拉着她的胳膊摇来摇去,做出一副小可怜的表情,又是撒娇,又是耍赖。

长生斜她一眼,眼中是藏不去的担忧,她一身血腥气的回来,让她如何能不担心?

姜彦被恶心的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又不敢触长生的霉头,只能在一旁无声吐槽。

“好了,别耍宝了!”长生叹了口气,揉揉幼姬的头发,“今天是紫霄宫学会第一天,你别给星君留下不好的印象。”

“放心吧!”幼姬拍拍自己的胸脯,得意极了,反正肯定会睡着的嘛!

几人笑闹着,一路拾级而上,到了天外天群山之巅的紫霄宫。

在百家大比开始之前,更多的是交流活动,而这紫霄宫学会,无疑是重中之重,不仅四位半仙会倾囊相授,自由的辩论过程既为各家扬名,也帮助众人证道。

云雾弥漫,只见的地上若隐若现的“星河”,而无一宫一室。

各家陆续到达,却都是安安静静的等待,就连萧阳都没敢来挑衅。

“铿!”

一声浑厚的乐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众人皆知这雅乐开篇,独属于“编钟”的大气磅礴!

百家之人无不屏气凝神,分毫不敢妄动。

接着,便是排箫与古琴,再然后是圩、笙、鼓、笛、篁、琵琶、二胡,一个连着一个,只听得人心如擂鼓,再也分不出是何种乐器。

或高或低,有粗有细,这创自公子华的雅乐《太平》已经奏响,便引得百花竟放,百鸟齐鸣!

一声又一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冲荡而来,令人心神都为之震颤,直叫山头雾散,直叫星河倒转!

群山都在唱和,一浪又一浪的回旋。

一叠,一叠,一次比一次声高,叠到九叠之时,忽然有一个桀骜的声音炸响。

他说:“人人生而平等,万物皆可成仙!”

“是云中君!”

人群沸腾起来!

这几位的名言就跟凡间的孔子语录一般,堪称人人皆知。

“好帅啊!”

有小姑娘在尖叫。

“是…父亲?”凤凰身负百纹,天生精通音律,这一山石之声激荡出的声音充满了不屈与博大,神念之中,幼姬看到了那个傲视群雄的身影,他宝石一般的紫色重瞳是那样坚定而无畏。

这就是父亲吗?

幼姬不自觉的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欣喜中带着羞涩。

父亲与她想象的一样,威武霸气,沉稳可靠。

“黑猫白猫,逮住耗子才是好猫!哈哈….”沙哑的声音格外顽皮分明就是好了子,没想到五百年前他就已经是老顽童的模样了。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一声玉磬声下,是格外温润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击打在石壁上,自有一种韵律。

“是公子华!”

又有女孩子在尖叫。

一声声玉磬仍在继续,只是再没有声音响起。

等等!

神念之下,乐的世界里,幼姬分明看到了一个黑色劲装的女人走到了公子华身边,靠在他肩上,漆黑的双眼间尽是邪魅,自带烟熏妆出场,她红唇轻启,幼姬瞪大双眼,她说【英雄不论出处,我以我心证我道!】

她是谁?

天下皆知天外天三尊,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女人?

如此狂狷。

如此…熟悉….

“见过文曲星君!”

长生一拉幼姬,连忙行礼。

来时的山阶上,此时走来两队白衣弟子,个个怀抱乐器,雪流苏和谢临各领一队,拱卫在君子衍两侧。

君子衍是什么样的人呢?

幼姬想起从长生哪里听来的母亲的评价:

“他不像修士,反而像个书生。”

正是如此,君子衍博冠峨带,一身墨香,手执竹简,笑容儒雅。

“道友们不必多礼。”

他微微颔首,身后诸弟子也一齐见礼。

“方才诸君所听,乃是家师建立天外天是所作之《太平》,唯有紫霄宫学会之时奏响。”

“明年即是蛇年,众人皆知,龙年阳气最盛,蛇年阴气最盛,是以每逢蛇年天外天邀请百家大比,不为争名逐利,而为了让诸位少年英才们见识更多,以应对明年的风雨。”

“谨遵君令!”

众人齐声应道。

君子衍缓缓行至崖尖,衣袖轻挥,众人脚下的阵图宛若活过来一般飞出山崖,悬在空中,紧接着,他掷出手中的竹简,霎时间便化作一张张书桌,文房四宝俱全。

“这张阵图才是紫霄宫!”

长生凝视着浮在空中的阵图,眼神炙热,眼中掠过一段又一段的数据。

“我们要在空中上课?”

姜彦不住地摇着折扇,兴奋地破了音。

“空中就空中嘛,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幼姬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切!”

幼姬一脚踏上星图,只觉得如同走在平地一般,暗紫色的“地面”下隐约可见飞鸟盘旋,云霭流转。

众人按家族落座,跪的笔直。

就听“轰隆”两声,阵图的边缘处一齐冒出一层透明光幕,缓缓升上更高处,又攒至正中央会和,大概是防止有人掉下去吧。

要幼姬来说,君子衍这个师兄一定是个书呆子,他从雅乐讲起讲仙门百家的历史,旁征博引,堪称一个行走的藏书阁,唯一的缺点就是知识太渊博了,众人耳熟能详之事,他也可以深度解读,由点及面,所以…催眠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呼~呼噜~”

不知何时起,幼姬已经趴在桌上会了周公,前面的谢临认真听讲,丝毫没有发现,姜氏族人则极其熟练的帮她打掩护。

斜后方的段玉眼尖,凑到萧阳身边一通嘀咕。

萧阳乐不可支,轻轻拍了下手,小声说“就这么办!”

他随便揉了个纸团,带着几不可见的火光朝幼姬头发砸去。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阳想,他双眼闪着期待的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纸团,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看她出丑了!

在他的注视下,那带着火芒的纸团嗖的越过众人,一下飞到幼姬乌黑的青丝上。

萧阳已经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容。

燃着火的纸团还未碰到幼姬的头发,却听“呲呲”两声,紫色的电光闪烁,不用主人招呼,【诛邪】已经把“敌人”劈成了飞灰。

“啊?!”

幼姬感受到【诛邪】有动静,一下子醒了过来,文曲星君也停下了讲课,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萧阳也不禁后背一凉,完了,没烧成她的头发挨一顿骂,太亏了!

众人的目光下,幼姬心里疯狂吐槽萧阳,面上却做出一个懵懂无知的表情,茫然的摸摸自己的头发,抓出一手的灰,“师兄,有人拿火烧我?!”

幼姬“吃惊”的张大嘴巴,皱着眉头扫视一圈。

姜彦和长生纷纷做出担忧的表情,“这紫霄宫内,还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肆意伤人吗?”

卫英也担忧的望着她,他倒是真的担心她为人袭击。

萧阳听姜彦明知故问,还给他扣了一堆大帽子,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辩解。

这法宝难道成精了不成?怎么还能脱离主人控制自己干活呢!

段玉一抬头,略有些不安的眼神就对上了谢临平静的目光,深若汪洋,古井无波,好似要把他看破。

即使仅仅三面之交,长明公却已经准确把握了他们的行事作风,萧阳虽然有仇必报,但更倾向于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以牙还牙,比如再约一架,不会时时仔细观察,抓幼姬睡觉的时候偷袭。

所以,只能是这个佞臣。

谢临目光如炬,明明只是一道目光,却让段玉直冒冷汗。

“让【诛邪】认一认,看是谁做下这等恶事!”姜长生即刻接话,给幼姬递来一个眼神。

不料,君子衍突然开口,“好了!”他语调不变,不知是喜是怒,只是扫了萧阳一眼,又望向幼姬桌上空无一字的宣纸。

幼姬瞟了一眼旁边人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心虚的舔了舔嘴,尴尬的笑了一下,啊哈哈,不听课被抓包了呀……

萧阳更是紧张的搓手,暗暗猜测君子衍会怎么骂人,是像姐姐一样打他一顿?还是像传说中长明公一样唠叨?

萧阳为生活所迫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未知,总是这么可怕。

周围的吃瓜群众小声交流昨天的“大事”,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望向萧阳,不仅有惊奇,还有怀疑。

目睹这一切的萧阳:“……”就是很委屈。

君子衍收回了目光,“幼姬,”他语调和缓,“倘有人打你一巴掌,当何如?”

课堂随机测试开启辩论?

幼姬站了起来,毫不迟疑道“打回去呗!”

君子衍笑了笑,也不叫她坐下,接着问萧阳。“萧小友呢?”

萧阳也站了起来,挠挠头,无视段玉的场外援助,“当然是打回去!”他也毫不犹豫。

长生等人都笑了,这两个人倒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如果打不过呢?”君子衍继续问。

这下,众人笑容渐消,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是忍一时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怕死的不是英雄好汉!”

萧阳额头火焰红的发亮,他看向幼姬满是战意。

他见惯了生死,根本不畏惧死亡,有多少战士冲上战场时不是明知不敌,仍然无畏呢?

“追名逐利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此门”不过如是。

呃,打你一巴掌和敌军入侵还是不一样的吧。

君子衍不做评论,而是看向幼姬。

“一个人打不过,就多带些人呗!”幼姬与萧阳对视,笑容仍旧张扬,“谁跟你单挑!”

姜彦哼了一声,小声吐槽“敢情我们都成你的打手了!”

君子衍仍不评论,反而点起了沉默的卫英。

卫英看了幼姬一眼,收获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深呼一口气,“战!无关。成败。”

他身旁的姐姐卫天心差异的看他一眼,白下卫氏,以禅为道,向来不好战,不喜斗,那向来被缠住的银枪便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弟弟怎么会这么说?

她不明白,幼姬和萧阳却神奇的理解了他的意思,禅道从心,却不是“怂”,而是不计较,不计较功名利禄,不计较得失成败,为人所辱,放手一战,不为逞能,只为坚守心中的道,成败则是次要。

幼姬看着一旁点头的谢临,心生一计。

“还可以叫长明公教他做人!”她挑衅的冲萧阳扬起下巴,“不打就不打,天天唠叨也能烦死你!”

这一下,哄堂大笑,谁不晓得长明公扬名之战,“计服龙太子”,就是边打边劝,借一个辅助“金箍”一起唠叨,时时唠叨,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导,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生生把小太子气的嚎啕大哭,靠长达三个月的同行历练,把一个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小太子教成了一个是非分明,知书达理的三好少年。

谢临自己也笑了,君子衍便点了他。

“临以为此计可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容克刚之策也。”

没想到长明公也会说笑,嬉笑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而不敢放肆,唯有幼姬明白,他是真的认真考虑她的话,并非开玩笑,一下子,幼姬觉得他的唠叨也不是不能听嘛。

“好好说。”

“红尘中打滚,大家都是俗人。是非对错并没有那么分明,没有什么非黑即白,也没有什么一言不合,屠他满门,多的是说不清楚的故事,各说各有理。”谢临看着专心听讲的诸位世家子弟,认真道“唯有一条最要紧: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萧阳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被羞辱了就被羞辱了吗!”

这样说的话,不就是偏帮他小师叔,让他不要计较了吗?

“非也,”谢临知道这一群世家子弟不曾真正闯荡过江湖,也不辩驳,他开始了自己擅长的类比讲故事。

“一个人打另一个人一巴掌有许多种可能,父母打孩子可能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妻子打丈夫可能是因为丈夫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老妇人打罪犯可能是因为罪犯伤害了她的亲人,老妇人打官吏可能是因为他们捉走了犯法的她的孩子……”

“不论为什么,打人本身不对,可是处于具体的情境当中,并不是简单地打回去还是不打回去的二选一,如果意气用事的话,可能会造成一生的遗憾。”

“即使对方是蓄意羞辱,是否也当判断对方是否有悔改的可能,如果对方是不知事理的稚子,总要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紫霄宫中,鸦雀无声,只听得长明公和缓的声音,可忽然清泉之中跃出一把利剑,锐利又冰冷,长明公换了种语气,斩钉截铁,锋芒乍现。

“可如果对方是恃强凌弱,拒不悔改,那么,士可杀,不可辱!阴谋,阳谋,十八般武艺外加三十六计,总能教他做人!”

谢临仍然笑容温良,可语中透出的杀气却远胜一众温室里的娇花,他断不是意气用事的生死拼杀,而是谋而后动的兵不见血,让人不由猜测这六年的历练中他经历了多少真正的战场。

“啪啪啪啪!”

众人都鼓起掌来。

看着谦逊行礼的谢临,时幼姬突然有一丝敬佩,与这种人为敌一定很可怕,她突然想。

君子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大家都坐下。

“我今日与众小友分享雅乐,便是希望众小友能有一颗从容的心,遇事不急不躁,三思而后行。”

众人齐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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