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玉簪

“这里是哪里?”

谢临迷茫的走在青山古道上,四周绿树成荫,野花开的绚烂,可能刚刚下了雨,脚下的泥土格外松软,空中传来清新的青草味,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感受到一点清凉,不是寒冷,而是凉爽。

五感俱全?

谢临飘浮在空中,双脚离地一指,抬头看向天空,没有太阳的天空。

“是梦?”

谢临暗自存疑,修道之人睡眠是为了补充能量、修补神念,哪里会做梦?更何况,他是苦修之人,不同于家族中养尊处优的子弟们,顶多在床上打坐罢了,什么时候睡着了?

既然不可能是梦,就只有可能是境。

凡间都讲“梦境”,殊不知梦与境是分开的两种概念,梦是虚幻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人主观的幻想,是不存在的虚假,而境,是幻境,意境,通常是记忆深处,被人遗忘的片段,或者是偶然触发的来自他人的记忆。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妖兽所拥有的传承就是一种境,看见历史,看见祖先使用能力的方式,沉浸式学习。

这里是某个“境”,但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境,还是旁人的。

今天是他的加冠礼,如果说是触发条件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悠然的琴声响起,谢临猛地抬头,看向山巅。

琴声流畅,难言的悲痛直击心灵,令人心神震颤,谢临提步,【非攻】出鞘,御剑而上,直奔山巅!

“铮~~”

琴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清晰,谢临在【非攻】剑上,微微晃了晃,是——痛失所爱?感受着琴声中的悲痛,谢临恍惚了一瞬,看见幼姬面色苍白,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

“不要!”

心就跟被刀戳了一样,剧痛袭来,谢临却在痛苦中愈发清醒。

以至于清楚的看到幼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失去血色的脸,没有一丝灵力的身体。

就像一块破布,在空中无力的落下,风拖不住她,鸟儿载不动她,只能下坠,下坠...

不会的。

不可能的。

谢临竭力恢复理智,对,他在境中,这不过是悲痛产生的幻影!

“呼,呼,呼,呼,呼”

可怖的场景从空中碎裂,如同被打碎的冰,四散开来,有几块碎片从他眼前掠过,他闭了眼,不敢去看。

谢临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是汗淋淋的,他大喘着气,看着面前的山路,树林,终于平静了下来。

不去想为什么会看到幼姬,他立即掐诀,抱元守一,保持自己的清醒。

山巅很快就到了,靠近小路的一边是绿草茵茵,在微风中摇曳,充满生机的绿色波涛一般起起伏伏,就好像是在呼吸一样,而另一边...

谢临眼神凛然,就好像有一道人为刻画的线,黑色的线条充满着死亡的阴冷,这一边生机浓郁,那一边则是皑皑白雪,冻透人心的冰冷,这里的境明明应该处于夏日,可是仅仅是看着冰雪就让人感到极致的寒冷,身体在打颤,眼睫毛上都凝结成了霜。

而雪地之上,靠近悬崖的地方,有一个满头白发,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一弦一弦的弹琴,他在弹琴,他应该活着,可是他通身气质比这漫天冰雪更加寒冷,是一种了无生机的绝望和空洞。

谢临上前一步,逐渐看清,那把琴,一侧的琴木上,刻着“绿绮”二字。

是...师祖交给师父的“绿绮琴”?

白衣白发,手持绿绮,声声绝望,谢临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闻,立即跪地叩拜。

“天外天三代弟子谢临,拜见师祖!”

“刺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公子华抹琴,从未有过的出错。

琴声停了下来,却没有人回答。

谢临抬起头,雪地上已经空无一人,绿绮琴也不见了,白雪上,有其他的颜色,他缓缓上前,终于看见,夹杂着浓浓血腥气的鲜红的文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学满头。”

谢临沉默片刻,终于承认所谓的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四百年前的那次穷奇之战中,他失去了他的爱人,自此再也没有了温度。

这样的人,心已死,道已灭,怎么可能在仙路上再往前走半步呢?

情之一字,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谢临之所以不愿意看清自己的心,就是为此。

如同凡间小儿唱的,“道有三千条,不知哪个好,有情与无情,谁比谁更高?”

情深不寿,无情何求?

他不知道自己的道走到最后会怎样,只是他实在不能理解师祖为了情爱断绝大道,为什么呢?为什么失去情爱,就跟失去一切一样?

人没有了斗志,没有了未来,可是,从灭门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绝望至死,反而失去了那一线生机,不是吗?

如果他因为灭门惨案就失去自己的道,如何为亲人报仇呢?如何重建东山谢氏呢?

如果师祖继续追求大道的话,二十年前的穷奇之战中,他不就可以为爱人报仇吗?

谢临还准备继续想,就听见耳边传来声声呼唤。

“谢~临~?玉~山~?”

他猛地睁开眼。

幼姬正站在窗边冲他叫嚣,身旁的窗户大开着。

“叫你半天都不醒,我以为你被夜游一族吃了呢!”

恶狠狠地声音中有着挥散不去的担忧。

毕竟,她在门口叫,破门而入在他窗边叫,一直都没有回应,这显然十分的不正常。

幼姬仍然想要瞪他,忽然想起那繁多的礼数,哎呀一声背过身去,又欲盖弥彰的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谢临轻笑出声,他本来就是打坐途中莫名其妙睡着了的,当然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却也因为那一声朦胧之中的“玉山”,梦境中积攒的悲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消散了。

幼姬听到笑声,惊讶的回头,只见他一身素白的中衣倚坐在床头,三千青丝柔顺的披下来,分外居家可亲,此时踩着一双木屐,笑得双眼发亮,乃至于露出了一线洁白的牙齿。

“小师叔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在幼姬怔愣的片刻,谢临披上一件深蓝色的外包,向她行礼,语调却并不正经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没事吧?”

幼姬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看他的眼神就和看一个易碎的娃娃一样。

不是,谢临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一觉起来不仅勾人而且还调笑呢?

幼姬深深地怀疑,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噩梦,才一时之间性情大变。

谢临无奈的勾起了唇角,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率先推开所有窗户和门,以示二人的清白坦荡,又点亮了灯。

他并没有说什么“于礼不合”,只是温和的说,“小师叔夜半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幼姬不自觉嘟了嘟嘴,有些闷闷不乐,“我等会儿就走...”

谢临愣了一下,饶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司空非要带着她赶夜路,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克制的攥紧了拳头,并没有接话。

“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礼物?您不是送过了吗?”

幼姬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靠在床头的【非攻】剑,剑穗就落在床边,不知道为甚么,她总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谢临故意把剑穗放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一样。

怎么可能?就是一个剑穗而已。

幼姬心知肚明,偷偷地笑。

“你闭上眼睛。”

谢临嘴角含笑,温柔道了声好,乖顺的闭上了眼。

人一旦失去视觉,其他感官就会愈发敏感。

谢临闻到独属于幼姬的馨香逐渐靠近,不是鸟类动物的气味,也不是什么花香,是风的气息,自由的,快乐的,潇洒的气息。

他心头一颤,心跳骤然加速,一声一声,砸在他脑海,只觉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头发传来不轻不重的拉扯,偶尔有些疼,但他一声不吭,静静等待着。

奇怪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沉静中有一股力量,一股像糖丝的力量,就是她看人家做糖人时,那粘稠的糖浆,被拉成丝,仍然牵连不断,黏黏糊糊的,一丝一丝,结成蛛网,把他们都黏在网上,动弹不得,逐渐浑身酸软,失去反抗的力量,只想留在这种甜蜜中,沉沉的睡去。

“好了。”

幼姬轻轻道,好像害怕打破什么一样,不敢高声语,月光下,她的脸上同样有着淡淡的粉红。

谢临缓缓睁眼,水镜中,他的发间正插着一根漂亮的白玉簪子,他瞪大了眼,紧紧盯着那露在外头的白玉狐狸。

“很漂亮,我很喜欢。”谢临说,“谢谢。”

幼姬也笑了,摸摸他的头发,似有不舍,终于只是在他的额头弹了一下,大笑着,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谢临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她展翅离开的背影,听见风中传来她的声音,“不必客气。”

少女的声音仍然那么娇蛮,带着天生的傲气和嚣张,可在他耳朵里,只有可爱。

她到底是雕刻的天璇星君养的那只白团子,还是...毕竟,

白玉狐狸在人间有着不一般的寓意——正宫桃花。

他轻轻笑了一声,弯了眼,醉了心。

她在撩他?

当然在撩他。

院外,幼姬收了笑容,回头,久久凝视这一圃的兰花,无声的说,“再会。”

她摘下一朵兰花,再也不停留。

白玉门前,长生等待许久,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妖力靠近,她扬起笑容,一挥袖,放出了一只机关蝶,别有深意的点头,“去吧,快一点”

蝴蝶颤颤巍巍的飞着,转瞬就没有了身影。

幼姬拉着长生的胳膊,缓缓踏上了青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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