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柳坚持要为舒攸行配义眼，背后目的其实也没那么单纯。舒家的人马迟早会找过来，他可是“人质”，外表自然越低调越好。

在尚柳的劝说下，舒攸行终于卸下了心防，接受了义眼配型，躺在了陈旧干净的手术台上。

医生给他做手术时，尚柳就站在床边。

她第一次看清舒攸行的左眼——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他的眼眶内壁上覆盖着细密整齐的金属，金属上悬挂勾连着托槽，为他增添了几分非人感。

美玉有瑕，实在可惜。

似乎是察觉到了尚柳的惋惜之情，舒攸行偏过头去，不愿让尚柳看到自己的左脸。

医生一边用小灯检查，一边连连赞叹：“小伙子家境肯定很殷实吧，先前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把我店里的材料都衬成烂铁破塑料了。”

“你是怎么沦落到98区来的，家里人都不管吗？”

舒攸行面不改色地东拉西扯：“因为我和家里断绝关系，跟爱人私奔了。”

尚柳眉头一跳：啥玩意儿？

听到如此劲爆的内情，医生手下一停。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尚柳，然后继续在舒攸行眼眶里操作：“没事儿，人生都是自己选的，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穷就穷点，苦就苦点呗。只要爱人肯上进，愿意把你放在心尖上，你这日子也差不了。”

“这话说得可真对，”

舒攸行的声音染上笑意，“我本来就长得怪，自从丢了左眼，很多熟人都觉得我面目可憎，不想和我说话。”

“到头来，只有我爱人不嫌弃我。她虽然努力挣钱帮我配义眼，却只是怕我走路都摔跤。刚才坐在车上，她还说我怎么着都好看。”

医生听得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都烂得不成器了，你爱人确实难得。”

“是吧？”

舒攸行若无其事地递给尚柳一个眼神：“我都对着外人说了这么多好话，你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尚柳这时才明白舒攸行的用意。

他看似在和医生东拉西扯，实则是在借旁人之口，乞求她表态。

尚柳本来就不觉得舒攸行难看，所谓“嫌弃”更是无从谈起。她只是觉得可惜，觉得稍微有点难受——因为舒攸行的原生长相实在美丽，一尊温润的玉像，挑不出半点错处。

造化作祟，偏偏要把美丽的事物摧毁给人看，偏偏要让舒攸行失去自己的左眼。

连她这个看客都觉得可惜，舒攸行那么爱惜外表，必定为此夜不能寐过。

尚柳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来，轻轻攥住他冰凉的指节。

舒攸行将右眼弯成了月牙。

半小时后，舒攸行的左眼眶里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漂亮眼珠。他缓缓支起身子环视着四周，努力适应这个冷冰冰的异物。

尚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样，看得清晰吗？”

舒攸行眨了眨眼皮：“还好，脑袋稍微有点晕。”

“都是正常现象，”

医生收起医疗设备，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我这里的货没那么高档，你可能得适应个两三天。假如三天之后还不合适，就过来找我换货。”

尚柳口中答应着，伸手扶起舒攸行。

舒攸行踉踉跄跄地走出义体商店，又站在店门口，如饥似渴地打量着灰扑扑脏兮兮的景致。

换上了新义眼，橱窗里的鲜花和脚边的粪便都比从前清晰。

观赏了一圈，他兴奋地告诉尚柳：“我左边的视线广阔了许多，以后过马路再也不怕被车撞到了。”

尚柳心说那可不一定。

见舒攸行难得如此欢乐，她没有出言扫兴，只是点头表示认同。

从黑市回到郊区，尚柳三人重新回到地下堡垒，哼哧哼哧地打扫了半天卫生。

时至深夜，三人早已精疲力竭，可地下堡垒仍是臭气熏天。顾虑到头晕脑胀鼻腔敏感的舒攸行，尚柳就近找了个废弃房屋，打算在里头凑合着睡一晚。

当地正值夏日，露宿郊外也不会把人冻感冒。

盖着软绵绵的毛毯，伴着清凉的夜风，尚柳本以为自己能睡个安稳觉。

夜班时分，她却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响动。

她陡然睁眼，发现松德早就醒了，只有舒攸行毫无所觉，还在熟睡。

翠绿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扇动着幽光，松德无声说：有人跟过来了。

尚柳睡意全无，掀开毯子坐起来，又拾起枕边的射线枪。

她悄无声息地翻出断墙，躲在低矮的围墙外沿，果然看到了一女一男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达着，像是在废墟里找寻着什么。

两人越走越近，尚柳终于看清他们的面容。

男人正是被她赶出地堡的王瑞祥，那个结实健壮的女孩虽然面生，眉眼与王瑞祥有点相似，应该就是他的外甥女王友心。

在王友心的搀扶下，王瑞祥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砖块堆里。他衣着狼狈面容焦急，身上却没有半点敌意。

尚柳按下瞄准镜，绕出掩体：“你们来干什么？”

王友心被忽然蹦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手。

王瑞祥一个踉跄，双膝重重地磕在砖角上。他闷哼一声，却趁机匍匐在地，对着尚柳咚咚咚磕了三个大响头，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准备抱住尚柳的小腿。

尚柳一头雾水，后撤了一步：“有事说事，别弄这些莫名其妙的。”

王瑞祥终于停在了原地。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向尚柳发出恳求：“胡女士，我们董事长马上要杀回来了。”

“我本来就是毒蛇窝的余孽，死在她手里也是活该，可友心从没做过坏事，她是无辜的。您就念在我通风报信的人情上，带着友心一起逃离98区吧。”

尚柳：“就那个大土匪头子？几时回来？”

“最多不超过三小时，”

王瑞祥抖如筛糠，“您快逃吧，那人对下属扣得要死，对自己却好得要命。毒蛇窝的精锐杀手全都跟在他屁股后头。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一次能毁灭一座城市，其余同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出动军队才能制住他。”

尚柳：“什么武器这么夸张。”

难道毒蛇窝的董事长还能私藏空对空核弹头？

见尚柳仍不动摇，王瑞祥焦灼万分，加重语气：“他有一台机甲。”

尚柳乐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巧了，她正好缺个机甲。

时间紧迫，重造天钺的难度系数太高。她本来还打算攒钱买个便宜机甲，让舒攸行改造一下，拿来凑合着用。

这毒蛇窝难道是老玩家限时回馈大礼包吗，又送装备又送据点的，连机甲都能给空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