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静静坐在桌案前,窗上挂着的铃铛声清脆而急促,这是在提醒她,有人正在接近了。她将手中的玉牌放入胸口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院落的入口。铃铛声越来越响,显然不止一个人在靠近。
果不其然,门外先是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长孙衡的扣门声:“桑姑娘,你在吗?”
桑榆站起身,手掌轻轻一挥,桌上的符纸阵法悄然消散,窗前的铃铛也停止了响动,一切归于浪静。她整理了下衣衫,神色平静的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外,长孙衡正带着几名伏妖司的弟子等在院中。见到桑榆出来,长孙衡随即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桑姑娘,打扰了。伏妖司刚刚接到紧急消息,青阳城外的妖兽活动异常,可能需要您一同前往协助。”
桑榆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长孙衡身后的几名弟子,淡淡道:“既然是紧急任务,我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我初来乍到,对伏妖司的规矩还不太熟悉,不知此行需要我做些什么?”
长孙衡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略感意外,但很快恢复镇定,解释道:“桑姑娘只需随我们一同前往青阳城,协助调查妖兽的动向。另外的,我也不知了,一切听由抵达青阳城后的总督的命令。”
桑榆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发罢。”
长孙衡见她如此配合,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弟子们挥了挥手:“准备出发!”
桑榆跟着队伍,来到镇台城的码头,一艘巨大的飞艇正停泊在岸边,伏妖司的弟子们陆续登上了飞艇。桑榆跟在长孙衡身后,踏上了飞艇的甲板。飞艇缓缓升空,朝着青阳城的方向飞去。
飞艇在云层中穿行,雨丝打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桑榆站在船头,从此处往下看,能一览镇台城的光景,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镇台城的中间,有一个四方阵台,阵台的中间,矗立着一把剑。
纵风吹雨打,它矗立多年,却依旧如新。
长孙衡注意到她的视线,略带复杂地说:“镇台县,就是因为这把剑横空出世的。以前,镇台县是连着我们此次的目的地青阳城的,两城共属南炎荒。它当时也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梵城”。”他语速很慢,像是咂摸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但十几年前,梵城发生了场大战,这把剑的主人,将剑狠狠刺到了地里。加上战争灵力的波澜,梵城脱离南炎荒,成了独岛,孤城。”
“又因那人弃了这剑,布了此阵,这城举世闻名,所以被取名镇台城。”
“这样啊。看长孙公子的表情”,桑榆扭头看向长孙衡,温声问:“这件事是不是跟我有些关联?”
听见此话,长孙衡先是怔愣一下,随即皱了下眉,仔细盯着面前如那人如出一辙的面貌,她是在试探他?
还是真如她所说,他的表情露了破绽?
脑海有两根线拉扯着,长孙衡沉思片刻:“抱歉,这我不能说。”
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了。
桑榆内心明白,面上却只笑笑开了个玩笑:“看来我的过去,是你们内部机密了。”
“其实也不算是机密,”长孙衡说:“但有些人怕你了解过去,继续重蹈覆辙。而且这些上面的人没开口,我怎么能先一步说出来?”
“重蹈覆辙,”桑榆琢磨着这个词,随口一问:“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天地良心,桑榆真的是随口一问。
但长孙衡的表情,却让桑榆怀疑,可能真被她猜对了。
但是,纵然一个人没了记忆,桑榆依然觉得,一个人的本心是变不了的。
她?桑榆?
当真能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十恶不赦之人的帮手。”长孙衡转过身盯着桑榆,却像是透过她看向别人:“也能算得上是十恶不赦罢。”
留下这句话,长孙衡转身就进了艇仓。
十恶不赦之人的帮手吗?
可刚刚长孙衡提到那位十恶不赦之人的眼神,桑榆看得清清楚楚,里面没有应该有的憎恶,反而是复杂的,怀念之情。
青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显,飞艇降落时激起的尘埃混着未散的雨雾,将整座城池笼在灰蒙蒙的纱帐里。
桑榆踏着潮湿的石阶走下舷梯,鼻尖忽然掠过一丝腥甜——像是铁锈混着腐肉的气味,被雨水冲淡了,却仍顽固地缠在呼吸间。
长孙衡递来一方浸过药草的绢帕:"桑姑娘最好掩住口鼻,这味道......"他顿了顿,"是妖血。"
城墙上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朱红漆面剥落处露出深褐色的痕迹。桑榆仰头望去,那些蜿蜒的纹路竟像是干涸的血迹,从垛口一直延伸到瞭望台的砖缝里。
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了梆子声,三长两短,在空荡的街巷激起层层回音。
“这是宵禁的讯号,”长孙衡听见此声,皱了皱眉:“宵禁时间应当是晚间戌时才对,可如今竟足足早了半个时辰。”
雨已经停了,可桑榆还撑着伞。
伞面投下的阴影遮盖了她的上半张脸,她将手绢递还给长孙衡,下半张脸的红唇轻启:“是妖血没错,但青阳城内,可没有妖。”
闻言,长孙衡的眉头皱的更深,难不成伏妖司的调查是错误的吗?:“桑姑娘何出此言?”
桑榆并未做出解释,而是径直往前走,丢下一句反问:“妖与魔是相同的吗?”
长孙衡皱眉跟上。
妖是妖,魔是魔,怎么能相提并论?
妖是天地精灵所化,一般而言,并不会有主动攻击人的现象。可如若是魔,他们胆大妄为,天性嗜血,如诺闯入人间,附身于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桑榆的意思,难不成是魔吗?
不,不可能。
长孙衡急忙压下这个想法,结界尚在,魔怎会出现在八荒境内。
一定是桑榆搞错了,长孙衡如是想。
“桑姑娘,”长孙衡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青阳城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总督已经在城中客栈等候,不如我们先去……”
“不用去客栈了,人就在那。”桑榆突然停下脚步,握着伞柄的指节轻轻一动,伞便被收下来,接着用手轻轻一挥,那伞便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望向前面,朝着身后站着三五个伏妖司弟子,明显居于首位的黑衣男子作揖:“不夜幽弟子桑榆,见过总督使。”
长孙衡顺着桑榆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伏妖司的总督使,宇文拓。
宇文拓站在青阳城的石板路上,身后是几名伏妖司的精锐弟子,个个神情肃穆,手握兵器,目光如炬。他身披黑色长袍,衣襟上绣着伏妖司的标志——一只展翅的金色凤凰,象征着镇压妖邪的威严。他的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位总督使年未到三十,就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不论是实力,还是心胸计谋都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桑榆能够一眼认出他,这位总督使当然也能轻易认出她。
“桑姑娘,久闻大名,如今见到果然只比传言中更胜一筹。”宇文拓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在桑榆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长孙衡,微微点头示意。
长孙衡连忙上前一步,行礼:“总督使,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将桑姑娘请来。”
宇文拓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桑榆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桑姑娘,此次青阳城的情况颇为棘手,有些事情,需要你我详谈,好完美应对青阳城的事情。”
话音落下,见桑榆点头应允,他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到长孙衡身上,吩咐:“青阳城的情况,你对此尚不清楚,等会跟林萧了解完情况,领着你带来的队伍,自行调查。”
“是。”
长孙衡退下后,宇文拓伸手朝桑榆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人带进了客栈三楼的一个包厢内。
包厢内,烛火摇曳,映照在宇文拓冷峻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深沉。他轻轻合上门,转身看向桑榆,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
“桑姑娘,请坐。”宇文拓指了指桌旁的椅子,语气虽客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桑榆微微一笑,从容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宇文拓:“总督使,有话不妨直说。”
宇文拓点了点头,坐在她对面,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桑姑娘,此次青阳城的妖兽异动,恐怕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伏妖司的调查显示,这些妖兽的行踪诡秘,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
桑榆眉头微挑,语气淡然:“总督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妖兽入城?”
宇文拓目光一沉,声音压低了几分:“正是。而且,这些妖兽的动向与十几年前梵城的那场大战极为相似。桑姑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桑榆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低声道:“总督使是怀疑,当年的那场大战,或许并未真正结束?”
宇文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桑姑娘,你虽初来乍到,但你的身份与能力,伏妖司早已有所耳闻。此次请你前来,不仅是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妖兽的动向,更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出背后的真相。”
桑榆抬眸,与宇文拓的目光相接,片刻后,她微微一笑:“总督使既然信任我,我自当尽力。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伏妖司为何如此信任我?毕竟,我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人,甚至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桑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宇文拓沉默片刻,缓缓道:“桑姑娘,伏妖司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但你的能力与身份,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至于你的过去……”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后说:“桑榆姑娘应该明白,成人的世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
不直接说,却又留有余地。
这是在暗示她,能给他带来什么。
桑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轻点头,语气平静:“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问。总督使,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宇文拓见她如此配合,心中略感宽慰,指尖敲打着茶碗,抬眼轻声问:“依桑姑娘可见,此次青阳城动乱是否是妖兽作祟?。”
桑榆蹙起秀气的眉:“我觉得不尽然。飞艇刚一落地青阳城时,一股浓重的妖血气味便扑鼻而来。普通凡人尚闻不见,但你我都是修行之人,自然会下意识以为是妖兽作祟。”
桑榆字字清晰,有理有据的分析:“可是如果是妖兽的话,它们的气息不会如此混杂且混乱。妖血的味道虽然浓烈,但却没有妖兽特有的灵力波动。更重要的是,青阳城内并没有妖兽活动的痕迹,甚至连一丝妖气都未曾残留。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宇文拓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桑姑娘果然敏锐。那么,依你之见,这妖血的味道从何而来?”
桑榆沉吟片刻,缓缓道:“妖血的味道虽然浓烈,但却像是被人刻意散布的。或许,有人故意制造了妖兽入侵的假象,目的是为了掩盖真正的威胁。”
宇文拓闻言,轻轻勾起嘴角,品了口茶,说:“真正的威胁?桑姑娘觉得是什么?”
“魔。”桑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宇文拓,一个字音落下,平静的海面便翻起汹涌的涛浪:“而且,用妖血掩盖魔气息的不是别人,就是总督使本人。”
啪啪啪…
宇文拓眼里的试探彻底没了,里面全都是赞许之意,他抬起手鼓掌:“桑姑娘,当真聪慧。所言,一字没错,此妖血确实是我的障眼法。其目的,是为了民心安定,不造成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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