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巫喻时忽然站起来,径自走到角落,他脚步站定的瞬间,一道淡青色的光罩将他身后的空间隔绝,这是一个屏蔽结界。
谢长明低声问:“你都想起来了?”
巫喻时看着他的脸,猝不及防想起初遇时的情景,这些对他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却让他魂牵梦绕,想起来心口便酸胀得难受。
巫喻时唇角勾起个嘲弄的弧度:“想起来一点吧。”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巫喻时看着谢长明,忽然开口道:“雪乌引了这么多人来浮玉洲,这里一定有古怪,让你的人做好准备,我可不想让他当那只雀。”
谢长明点了点头,顺带想起了点什么,将子母阵法的事同他说了,“对于这个,你还有印象吗?”
巫喻时毫无负担道:“没有。”
谢长明早有猜到,眼下也没觉得多意外,他扫了巫喻时身后一眼,缓声道:“你的三个娘家人,不打算告诉他们吗?”
巫喻时挑了下眉:“你今天的说话方式很特别。”
“你恢复记忆后,我还有机会跟你说话吗?”
谢长明小心翼翼地问完这一句话,眉眼的弧度都敛了些,雪白发丝垂落几缕在颊边,眼里漾着点水光,看上去像只闯了祸、正垂着尾巴的白绒犬。
“......”巫喻时没回答他,而是生硬地说着,“叫你的人尽早准备吧,代我向寒意问好。”
传音结束后再回到童萝的身边,巫喻时神情轻松,毫无异样,察觉到童萝频繁投来的目光,巫喻时偏头看她:“怎么了?”
童萝凑近他身侧,低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巫喻时心中有几分讶异,想不到童萝嗅觉竟如此敏锐,一边又暗暗为自己的三个下属摇头,连一个凡人都能发现他们的伪装。
这百年来究竟有没有好好修炼?
“不打紧,不必理会。”巫喻时温声道。
听他这样说,童萝也不再追问,见巫喻时面前升起一道淡青色光罩,她顿了下,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那些修士口中的,能隔绝声音的结界。
童萝放下心来,从包里拿出一副地图,仔细地同他说起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悬玉生长在不渡山的腹地地带,生长在万丈冰崖之上,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估计再走半天就能到。”
她将一块有些皱的羊皮递给巫喻时,上面画了一株草药,图案旁还有些批注,这像是某个行者的手稿,童萝神情专注:“这是渡河草,只生长在不渡山之中,悬玉含有剧毒,不可直接服用,必须和渡河草一起吃,我们一会先采集渡河草。”
巫喻时盯着那草药的样子看了会,记下来后,他站起身,把童萝的包袱也收进百宝袋,看着前方崎岖的雪路,温声道:“走吧,趁天亮之前赶到那。”
看着两人离开,连回清低声道:“他怎么会在这?”
周时温拧着眉,语气有些沉:“想不到竟然会是姜眠,听闻姜眠已经拜入谢长明门下,难不成是谢长明的安排?”
席生境自然是认得姜眠,难怪他总觉得那人的脸有些眼熟,要知道,姜眠当初就是因为长得有三分像巫喻时才被雪乌捡回来的。
可他却不知,谢长明居然收了这个毫无天分的人为徒弟。
谢长明难不成疯了吗?
连回清听到周时温说的话,心里对谢长明也不禁有些鄙夷,他没忘此行的目的,催道:“现在怎么着,要不要把他解决了?”
周时温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轻声道:“别轻举妄动,不管他,我们找自己的,如果他妨碍了我们再解决他也不迟。”
连回清揶揄了一句:“怜.香.惜.玉哦小周。”
周时温白了他一眼:“少贫。”
残月如钩悬挂在夜幕之上,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将黑土地埋得只剩模糊残色。
巫喻时拢了拢斗篷毛边,手中的地图被呼吸呵出的白气晕开一角,上方用红笔圈出的冰湖分明就在前方,这走了半天了也不见影。
童萝见他停下脚步,不禁问道:“怎么了?”
巫喻时从袖中摸出个物件,随手丢了下去,他缓声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大雪淹没了绝大部分的路,树林草地银装素裹,在这一片雪白中,稍有不慎便会失了方向,但童萝从小在雪原长大,巫喻时作为修士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不可能出现迷路的情况。
不知又走了多久,巫喻时忽然停下脚步,童萝也跟着他停下来,只见巫喻时弯腰拨开积雪,拿出一块木雕的小玩意来,这是他刚刚才做下的记号。
一瞬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童萝捂着嘴,脸色有些苍白:“难不成...我们遇到了鬼打墙?”
巫喻时拿出地图,指尖冒出点青色火焰,他点向地图,只见一整张羊皮地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火光倒映在他们两人眼中。
童萝正欲惊呼,下一秒,只见那些燃烧产生的灰烬在空中汇聚,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被巫喻时点燃的地图便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他手里。
“不是鬼打墙。”巫喻时心头一沉,这是有人专门针对进入腹地的人布下的阵法,“此地有古怪,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童萝回过头,身体却陡然一僵,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脚下却骤然陷了下去。
巫喻时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拉,指尖却堪堪只擦过对方的袖口。下一秒,童萝的身影竟直接消失在了雪幕之中,像是被融在了漫天飞雪里,只余下一声模糊的惊呼,便没了痕迹。
童萝不在,流光和钟玉瞬间从巫喻时的识海中出来,一个盘在他手腕上,一个漂浮在他肩头。
流光冷静道:“这应该是庄家布下的阵,他们从不对凡人出手。”
巫喻时松了口气,起码童萝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庄寒意布下的阵,可没那么好解。
千里之外,琼华峰上。
“他这样多久了?”疏影小声问流萤。
流萤手上抱着一堆衣服,正要带去河边,闻言脚步一顿,往殿内看了一眼:“一天了吧,看着好像自闭了,你去劝劝他。”
疏影看着殿内那道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下意识摆摆手:“我昨天同他说了一天的话他都没理我,还是算了吧。”
流萤撇撇嘴,抱着衣服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了有人触发结界的声音,疏影立刻道:“我去看看!”
看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流萤摇了摇头,哼着小曲离开了。
“呀,怎么是你呀,姜师兄不在哟。”疏影看着面前穿着青衫的少年,有些惊讶道。
陆游山心说我当然知道他不在,他走之前还不忘传音通知我呢,只不过不知道近日为何联系不上姜兄了。
果然是花花世界迷人眼,山下的世界太精彩,就容易忘记山上的旧人。
只希望姜兄像话本里的负心汉一样,带个挚友回来寒了旧人心。
“陆师兄,陆师兄?”疏影蹙起眉,这人发什么呆呢?
陆游山回过神,他提起手上的食盒:“我不是来找姜兄的,我是来看望司玳的,我能进去吗?”
疏影看他这副样子,心中狂喜,终于来了一个认识司玳师兄的人了,这下不怕司玳师兄自闭了!
“快请进,我带你过去。”疏影脚步欢快地将他带到后山的一处寝殿,殿门没关,陆游山远远就看见了蜷缩在椅子上的那一团黑影。
疏影带他到庭院门前,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鼓舞:“司玳师兄就在里面,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啦。”
陆游山看着他飞快逃离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扶额,他收回目光,缓步走进庭院,在抬腿跨入殿门门槛的时候,贵妃椅上那一团黑影忽然一动。
陆游山吓得浑身一颤,险些被门槛绊倒,他已经跨过去的右脚死死抓着地面,身体拼了命地后仰,手臂伸直控住平衡,整张脸都在发力,终于——稳住了!
没摔。
真是好险好险。
陆游山满意地抬起剩下那只脚跨过来,抬头便对上了司玳考究的目光——?
陆游山:“......”
陆游山故作无事地轻咳两声,走到司玳身边,将食盒放在桌上,自顾自地打开,一层一层地拿出来:“师兄,还没吃晚饭吧?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司玳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脸上挂着的那近乎谄媚的笑,觉得有些瘆人,往后缩了缩:“你有什么事吗?”
单纯因为心虚几天没睡好的陆游山:“没有啊,”他见司玳盯着那食盒,连忙道,“师兄你不用担心!这都是我亲手做的,没毒。”
他担心司玳不信,还特意用额外的碗筷夹了其中一块肉,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你瞧。”
司玳:“......”谁担心这个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陆游山小心翼翼地看了司玳一眼,对方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衬得那张脸更加苍白,许是受过刑罚,司玳的唇看不出血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有些湿润,平白添了几分脆弱。
仔细看他肩膀处的布料,颜色似乎比周围的深了不少。
难不成是伤口还没处理......
良心极度不安的陆游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司玳师兄,你要是没胃口,那...我先帮你上药吧!”
司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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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深入不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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