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味。

云疏月的意识附着在入侵的灵力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漂浮在苏棠识海所构建的幻境之中。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洞府内部,青灰色的岩壁布满滑腻苔藓,顶部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在积水的石洼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袭来!

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一道斑斓的影子如闪电般激射而来!那是一条色彩极其艳丽的毒蛇,三角蛇头昂起,毒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直扑她的咽喉!

云疏月心中大骇,在这识海幻境中,她这缕微弱的神识若是被击中,本体必然遭受重创!她想躲,但那蛇的速度太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眼看毒牙即将触及她的皮肤,一只骨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攥住了毒蛇的七寸!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那刚刚还凶戾无比的毒蛇,瞬间软塌下去,没了声息。

那只手随意地将蛇尸扔到一旁,然后拍了拍,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

云疏月猛地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夜玄。他依旧是那副孩童模样,但眼神却深邃得不像个孩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尊,”他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戏谑,“在别人的识海里,可能当心啊。灵识若是受损,可是会被反噬,变成傻子的哦——”

云疏月心头一紧。是了,他之前将一缕神魂附在那皎月珠上,随着她一同进入了秘境,自然也跟进了这幻境!她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师妹的核心意识,帮她挣脱出去。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向着洞府深处那隐约传来水声和痛苦闷哼的方向潜行而去。

夜玄也不多话,如同她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只是那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药味和血腥味越发浓重。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云疏月的呼吸骤然停滞!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小型池塘般的池子,但池中盛满的却不是清水,而是粘稠、漆黑、不断翻滚冒泡的液体,里面浸泡着无数狰狞扭曲的毒虫尸骸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散发着恶臭的植物。池水中央,两条粗黑的、刻满符文的锁链从上方垂下,牢牢禁锢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年幼的苏棠!

她大半身子都浸在那恐怖的毒液之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此刻,两个穿着某个宗门服饰的弟子正站在池边。

年纪稍长的那个弟子面色冷漠,指挥着:“割深一点!伤口不够深,药力怎么渗透进去?这可是天生的毒脉,不是你求着我给你这个在掌门面前露脸的机会吗?磨蹭什么!”

年纪较小的那个弟子脸色发白,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咬咬牙,拿起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刀,对着苏棠手臂上一道旧伤疤,狠狠地再次割了下去!

“呃啊——!”池中的苏棠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更多的鲜血从伤口涌出,融入黑色的毒液之中。

小弟子看着苏棠惨白的脸和不断流失的生命力,声音带着恐惧:“师、师兄……还能再割吗?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那年长弟子不耐烦地皱眉:“不行?之前掌门亲自动手,比这狠多了,她不也撑过来了?掌门耗费多少心血培养她这具‘容器’,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你倒心疼上了?赶紧的,办好了这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弟子闻言,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好处”打动,再次举起了刀。

云疏月看着这一幕,双眼瞬间赤红!怒火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涌!她终于明白小师妹身上那些狰狞的旧伤从何而来,明白她为何总是装作一副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糖豆”的样子!她竟然是被当作培养毒脉的“容器”!日复一日地承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冲出去将那两个人渣碎尸万段!

但她不能!这里是苏棠的识海,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可能导致幻境崩塌,让苏棠的神魂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冷的刀刃一次次落下,看着小师妹在剧痛中蜷缩、颤抖,看着她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酷刑终于结束了。两个弟子骂骂咧咧地离开,话语间充满了对“毒脉容器”的漠视和对未来好处的憧憬。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夜玄才松开不知何时按在云疏月肩上的手(防止她真的冲出去),轻声道:“可以过去了。”

云疏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池边。那禁锢着苏棠的锁链似乎因为施虐者的离开而略微松动。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池中那个如同破碎娃娃般的身影。

就在这时,苏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和死寂,她看着突然出现的云疏月,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你……是谁?”

云疏月鼻尖一酸,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放柔了声音:“我是你师姐。你现在是在幻境里,你快点醒过来,外面三缺一,就差你了。”

“幻境?”苏棠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我……我还活着?”

“你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云疏月用力点头,“外面还有师尊,还有大师兄,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苏棠喃喃着这个词,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微光,“那……之后的我,怎么样了?”

云疏月看着眼前这个饱受折磨的女孩,用最肯定的语气描绘着未来:“你呀,从这里逃出去了,在青山派快快乐乐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每个人都无条件尊重你的决定。你住的地方,每天都有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

苏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真好……我不想修毒了。”

“那咱们就不修!”云疏月立刻道,“师姐也什么都不修。”

“我想修剑。”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

云疏月想起她同手同脚练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却无比认真:“你未来,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剑修了。”

虽然姿势独特了点,但无所吊谓。

苏棠仿佛被这句话注入了力量,她艰难地抬起未被禁锢的手,轻轻环住了云疏月的脖子,将头靠在她耳边,用气声说道:“师姐,既然这里都是假的……那你等等我。”

“我也想看看……我握剑的样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疏月清晰地感觉到,周围这个阴暗、残酷的洞府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从苏棠环住她的地方开始,寸寸崩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在幻境彻底破碎的前一刹那,云疏月的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饥荒遍野的村落,瘦骨嶙峋的幼年苏棠,捧着一碗浑浊的肉汤,喝得急切。一个面容模糊、气息微弱的女人躺在旁边,手臂上有着狰狞的伤口……

暗无天日的洞府,日复一日的切割、浸泡,痛苦的呻吟与绝望的眼神……

finally, 浑身是伤、踉踉跄跄的苏棠,逃到青山镇,看到了正在给流民施粥的青山派(主要是云疏月和陆怀仁)。她捡起一根树枝做成拐杖,咬着牙,一步一血印,艰难地爬上高耸的青云山。在距离宗门不远的地方,她停下来,躲在山石后休养了三天,处理伤口,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然后,她扔掉拐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努力蹦跳着,敲响了青山派那扇破旧的木门,脸上挤出最灿烂的笑容,问:“师姐,你们宗门还招人吗?”

所有的画面最终归于黑暗。

云疏月猛地睁开眼,意识回归本体,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抚触苏棠眉心的姿势,而苏棠,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云疏月几秒,然后猛地扑进她怀里,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宣泄着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云疏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后怕。她差一点,就失去了这个总是用笑容掩饰伤痛的师妹。

“咋?你们在幻境里面谈恋爱了?”大师兄江澈不知何时也醒了,顶着一头乱毛,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云疏月:“……”

她默默抡圆了胳膊,终于完成了大师兄之前“尝尝巴掌”的未竟心愿。

“啪!”

清脆响亮。

江澈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我就问问……”

……

四人休整一番后,开始在秘境中探索。有陆怀仁这个在蛮荒生存了七百年的“老土著”带路,他们避开了许多明显的危险区域,还真找到了一些不错的灵草和炼器材料,收获颇丰。

除了云疏月。

她看着师尊和师兄妹们喜笑颜开地分拣收获,自己吃下去的那些灵草依旧如同石沉大海,只能默默望天。

“呵。”

仙草们死不瞑目。

她这废物体质,彻底激起了陆怀仁的逆反心理。他不信邪地掏出一本皱巴巴、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册子,信誓旦旦地说秘境某处有一口“洗髓灵泉”,能洗筋伐髓,脱胎换骨,传说有个五灵根的废物泡了之后直接变成了单灵根天才!

苏棠:“?哄人的吧?”

云疏月点头:“疑似吃蘑菇中毒后的幻想。”

江澈眼神清澈:“不造啊,你们说管饭我就跟着来了。”

尽管吐槽归吐槽,但在陆怀仁的坚持下,他们还是踏上了寻找灵泉的旅程。

这一找,就是大半个月。腿都快走断了,连灵泉的影子都没见着。

苏棠皮笑肉不笑地拔出了剑,寒光映在她脸上:“师尊,你最好祈祷那灵泉,现在、立刻、马上就在我们脚下。”

许是苏棠的威胁起到了作用,话音刚落,旁边正在揪草玩的江澈“哎呦”一声,脚下突然塌陷,整个人掉进了一个隐蔽的地窟里!

众人一惊,连忙围过去。

只见地窟下方,赫然有一汪不大的池水,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如同月华般柔和纯净的光晕,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扑面而来!

还真被那破册子蒙对了?!

陆怀仁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看!为师说什么来着!”

苏棠默默收回了剑,干咳两声。

找到灵泉,陆怀仁兴奋不已,竟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四条……搓澡巾。

“今天,就是我们青山派师徒四人脱胎换骨之日!”他豪情万丈地宣布。

苏棠的剑“锃”地一下又滑出来半截:“你用我们唯一的储物袋,就装了这种没用的东西?!”

一分钟后,师徒四人还是“水灵灵”地泡进了灵泉里。

穿着衣服。

陆怀仁一边上演“小鳄鱼爱洗澡”,一边振振有词:“谁说搓澡巾没用?这可是为师智慧的结晶!万一等下有人来了怎么办?”

云疏月面无表情地泼冷水:“师尊,您这嘴怕不是开过光。”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大师姐!快看!传说中洗髓灵泉就在前面!”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

陆怀仁动作一僵:“……咳,加上我们,一共两个门派而已,灵泉这么大,够分。”

下一秒,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是灵泉!我们找到了!快发信号!”

陆怀仁:“……”

师尊还是那个师尊,坑徒弟从不失手。

灵泉确实够大,大到几乎所有的门派都能分一杯羹。

但好东西,总会让人生出独占之心。

尤其是在秘境这种地方,杀人夺宝,屡见不鲜。

青山派几人本着“泡也泡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灌满了随身水囊,准备悄悄溜走,不掺和后续必然发生的混乱。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刚离开灵泉区域没多久,迎面就撞上了一伙人。

这群人衣着光鲜,法器精良,个个气息不俗,一看就是来自大宗门。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倨傲的年轻男子,腰佩长剑,眼神锐利。

双方打了个照面,那为首的男子目光扫过青山派四人寒酸的衣着和空空如也的双手(收获都塞储物袋了),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按照常理,既然对方主动退让,他们也不会过多为难。

但偏偏,那男子的目光在扫过江澈脸上时,骤然定格!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震惊,最后化为了浓烈的讥讽和……杀意!

“锵锵锵——!”

数十把长剑瞬间出鞘,冰冷的剑尖齐刷刷地对准了青山派四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云疏月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陆怀仁脸色一变,反应极快,脚下抹油,对徒弟们喊了一句:“徒儿们撑住!为师去给你们搬救兵!”然后转身就跑,边跑边掏出水镜。

“我操你大爷的!你那天晚上不是说灵泉位置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吗?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爹的,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他对着水镜那边(疑似药宗长老)咆哮。

然而,求救信号还没发完,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精准地击碎了他手中的水镜。

陆怀仁,落网。

他想继续骂,被人用他自己带来的搓澡巾塞住了嘴。

陆怀仁:“呜昂呜昂呜——!”

对方显然认得江澈,那为首男子一步步走上前,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目光死死锁定在江澈身上。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九天仙宗曾经百年不遇、惊才绝艳的——大师兄,江澈吗?”

他刻意加重了“曾经”两个字,语气中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

“幻境里易容法术不起作用,你以为戴着张人皮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他走到江澈面前,用剑鞘侮辱性地拍了拍江澈的脸,“掌门待你不薄啊,你却做出那等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

他声音陡然转厉:“今日,我就替掌门清理门户!”

说罢,他猛地抬脚,蕴含着灵力,狠狠地踩在江澈的胸口,将他死死碾在地上!

江澈喉间涌上腥甜,他咳出一口血沫,却嗤笑出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就凭你,也配?往日你不过是个跟在我身后、连我衣角都摸不着的二师弟。”

“我复仇那日,光记得找那老贼,忘了扇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大师兄骂得好!小人得志,我呸!”苏棠气得跳脚大骂,被堵住嘴的陆怀仁也在旁边“呜昂呜昂”地为她伴奏。

那二师弟被戳到痛处,脸色铁青,脚下更加用力,碾得江澈骨骼咯咯作响,他阴恻恻地笑道:“骂吧,尽情地骂!百年不遇的天才,如今像条死狗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对了,大师兄,你的霜华剑呢?怎么不唤出来与我一战?”

他故作恍然,语气恶毒:“哦——我忘了,现在的大师兄,是个灵根破碎、修为尽废的——废、物!”

云疏月看着被死死制住、毫无反抗之力的师尊和师兄妹,听着那刺耳的“废物”二字,一股无力感和怒火交织着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冲上去也是送死,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辱!

她猛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空无一人的地方,用尽意念嘶喊:“夜玄!我知道你在!帮我!求你了!”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的叹息。

下一刻,那正在肆意羞辱江澈的九天仙宗二师弟,身后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魔气如同毒蛇般从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他的脖颈,猛然收紧!

“呃……嗬嗬……”二师弟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双手徒劳地抓着颈间的魔气,面色迅速由红转为青紫。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刚刚还嚣张不可一世的九天仙宗二师弟,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而恐怖的变故惊呆了!

余下的九天仙宗弟子反应过来,惊恐大叫:“是魔族!他们与魔族勾结!快通知长……”

“老”字还没出口,数道魔气如同鬼魅般从裂隙中射出,精准地贯穿了每一个试图通讯或逃跑的弟子咽喉!

顷刻之间,除了青山派四人,在场所有九天仙宗弟子,全军覆没!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直到这时,那道撕裂空间的裂隙才缓缓扩大,一个身影从中踏出。

夜玄依旧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衬得他面容愈发昳丽,只是周身那股尚未完全收敛的、带着血腥气的凛冽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直接落在云疏月身上,一步步向她走来,绝世的脸上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冷酷屠杀与他无关。

“师尊,”他在云疏月面前站定,微微歪头,“您吩咐的事,徒儿做到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云疏月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暧昧:

“您答应徒儿的……‘报酬’,打算何时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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