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云疏月只觉得腰身被一条坚实的手臂紧紧箍住,周遭是光怪陆离、急速后退的虚空乱流。夜玄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那是一种混合着凛冽魔气与淡淡血腥味的、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
“放开我!”云疏月挣扎起来,徒劳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那触感坚硬如铁。
夜玄低头瞥了她一眼,眸中暗红流转,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臂弯,将她更密实地按在怀中。“师尊,安静些,虚空穿梭可不比御剑飞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云疏月僵住,不敢再乱动。在这空间裂隙中,万一被甩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她只能咬着唇,任由他带着自己,坠向未知的、属于魔族的领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混沌骤然清晰。
脚踏实地之感传来,同时一股与修真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空气更为沉郁,灵气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躁而阴冷的能量——魔气。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不见日月,只有几颗幽紫色的星辰散发着诡谲的光芒。
他们身处一座宏伟得令人心惊的宫殿之中。宫殿通体由某种漆黑的巨石垒砌而成,高耸的穹顶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腾,巨大的廊柱上缠绕着不知名的暗色藤蔓,散发着莹莹绿光。放眼望去,一片肃杀与威严,侍立的魔卫皆身着黑甲,气息强横,眼神冷漠。
“恭迎尊上回宫!”整齐划一、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夜玄松开了云疏月,但一股无形的力量依旧禁锢着她,让她无法远离。他站在大殿中央,原本在云疏月面前偶尔流露的些许“乖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魔界至尊的、睥睨天下的冷漠与威仪。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跪伏在地的魔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一名身着黑袍、面容枯槁的老魔上前,目光谨慎地扫过云疏月,恭敬地问道:“尊上,这位是……?”
夜玄侧过头,视线落在因紧张而微微绷紧身体的云疏月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是本尊的师尊,亦是未来的魔后。传令下去,见她如见本尊。”
魔后?!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云疏月头晕眼花,也让殿内所有魔族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但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恭敬的齐声应和:
“参见魔后!”
声音震得穹顶似乎都在颤抖。
云疏月脸色煞白,猛地看向夜玄,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贴上标签、展示所有权的物品,屈辱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夜玄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抗拒,挥了挥手,魔卫与侍从们如同潮水般无声退去。他这才重新看向云疏月,周身那迫人的威压稍稍收敛,语气恢复了平日与她相处时的语调,甚至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师尊,这下安全了。魔界虽不比修真界山清水秀,但在这里,无人敢伤你分毫。”
安全?云疏月只想冷笑。对她而言,这魔宫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她这个“魔后”,不过是囚徒一个好听点的名头罢了。
当晚,云疏月被安置在一座极其奢华偏僻的宫殿里。殿内铺着厚厚的不知名兽毯,摆设无一不是珍品,夜明珠的光芒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窗外却是一片死寂的魔域景象。殿外有强大的禁制,更有数道强横的气息隐在暗处,她插翅难飞。
她尝试着用师尊给的那面特制水镜联系青山派。灵力注入,镜面波动了许久,才终于浮现出陆怀仁那张焦急的老脸,背景似乎是某个隐蔽的山洞,江澈和苏棠也挤在旁边。
“疏月!你怎么样?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陆怀仁的声音带着嘶哑,显然之前突围也费了不少力气。
“师姐!你没事吧?”苏棠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江澈虽没说话,但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的紧张。
看到熟悉的容颜,听到关切的话语,云疏月鼻尖一酸,强压下情绪,尽量平静道:“我没事,他……暂时没对我做什么。你们呢?脱险了吗?”
“还好药宗那老小子还算讲点义气,关键时刻带人接应了一下,我们这才能溜出来。”陆怀仁松了口气,随即又愁眉苦脸,“不过你现在在魔宫……这、这真是羊入虎口啊!”
苏棠在一旁握紧了小拳头,气鼓鼓地插话:“师姐!我看了好多话本子,像这种强取豪夺的,多半不是良配!他是不是贪图你的美色,或者想利用你威胁我们?这婚不能结!”
江澈难得地附和了一句,言简意赅:“嫁不得。”
云疏月看着画面中虽然狼狈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师兄妹和师尊,心中稍安,又觉好笑。“我知道。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脱身的。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九天仙宗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结束通讯后,云疏月独自坐在空旷华丽的宫殿里,心情沉重。脱身?谈何容易。夜玄的修为深不可测,魔宫守卫森严,她一个筑基期,能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夜玄似乎异常忙碌,云疏月很少见到他。他总是深夜才归来,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新鲜的血腥气。但他每次回来,都会先洗净一身戾气,然后如同之前在那个小山村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寝殿。
他也不做别的,只是如同寻找热源的小兽般,从身后拥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起初云疏月浑身僵硬,彻夜难眠,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做出什么。但夜玄似乎真的只是“睡觉”,规规矩矩,最多只是手臂箍得紧些。
几次之后,云疏月身体的疲惫终究战胜了精神的警惕,在他怀里逐渐睡去。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她能感觉到,那具紧贴着她的年轻躯体里,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偶尔会在梦中低语,反复念叨的,依旧是“成仙”。
“师尊……等我成仙……”
云疏月在黑暗中睁开眼,心中一片冰冷。成仙?以万物为刍狗,踏着尸山血海成就的仙道,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或者说,这就是系统注定要她阻止的未来?
一日,夜玄难得在白天出现,他似乎心情不错,提出要带云疏月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她,穿过重重禁制,来到了魔宫的最高处——一座位于孤峰之巅的黑色祭坛。这里的魔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令人窒息。脚下是巨大无比、刻满了繁复狰狞符文和沟壑的阵法基石,那些深深的沟壑并非装饰,而是流淌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几乎让云疏月当场呕吐出来。
这里,就是他准备“成仙”的地方。一个以生灵之血铸就的祭坛!
“师尊,你看,”夜玄站在祭坛边缘,张开双臂,暗红色的衣袍在魔气罡风中猎猎作响,他眼中闪烁着狂热而兴奋的光芒,“只差最后一步了!阵法所需的‘祭品’已筹备大半,再过不久,便能彻底启动!”
他的神采是云疏月从未见过的飞扬,仿佛在向她展示最得意的杰作。
云疏月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声音干涩地问道:“这阵法……需要多少‘祭品’?”
夜玄回眸看她,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不算多,天下生灵,十之二三罢了。不过师尊放心,”他顿了顿,补充道,“阵法启动时,承受不住威压而爆体身亡的,多是些无用的凡人。青云派有我的印记庇护,绝不会受到丝毫波及。”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轻描淡写。十之二三的生灵,在他口中,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数字。
云疏月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系统为何要称他为“灭世魔头”。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力量可以毫不犹豫地屠戮苍生,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从未改变。
见她沉默,夜玄眼中的狂热稍稍褪去,眸色沉了下来,变得漆黑而危险。“师尊,”他声音低沉,“你不会是觉得……我太过残忍了吧?”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会缠着她要双修、会送她皎月珠的“徒弟”,而是那个弑父上位、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尊。
云疏月心脏狂跳,她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恐惧和厌恶,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算得上是“理解”甚至“赞同”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残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冷漠,“别人的命,与我何干?我做梦,都想着有人能给我抱大腿呢。”
她的话,仿佛瞬间抚平了夜玄眼中骤起的风暴。他周身的危险气息敛去,又变回了那个在她面前会露出些许依赖的“徒儿”。他几步走回来,欣喜地抱住她,像个得到认可的孩子。
“我就知道,师尊是懂我的!”他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等一切顺利,我成仙之后,会先留在凡界,以仙人之躯助师尊双修,你的修为定能一日千里……届时,我们再一同飞升仙界,永不分离……”
他畅想着看似美好的未来,声音温柔,描绘着师徒(或者说“道侣”)共同登临绝顶的画卷。
云疏月任由他抱着,身体僵硬,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表面附和,内心却已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不能再犹豫了。
感化已是痴人说梦,引导更是天方夜谭。
系统是对的。
只有杀死他,才能阻止这场注定要席卷三界的浩劫。
她必须动手。为了那些即将被他当作“祭品”的无辜生灵,也为了……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在蛮荒之地,曾对她露出过纯粹笑容的孩童。
“阵法……设在何处?”她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仿佛只是好奇。
夜玄不疑有他,随口答道:“设在‘迷雾幽林’秘境核心。那里空间稳固,灵力(魔气)充沛,最重要的是,秘境已然关闭,无人能够干扰,万无一失。”
他语气中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云疏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芒。
秘境核心……已关闭……万无一失?
不,只要布阵者死了,再“万无一失”的阵法,也只是一堆无用的符文。
她轻轻回抱住他,感受着他瞬间变得惊喜而更加用力的拥抱,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
夜玄,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为师……只能送你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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