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起睡吧。”朝歌拦住想要去睡躺椅的晏清:“这床足够宽敞,睡咱们两个没问题的。”
“怎么……”朝歌看他那为难的神色:“哥哥怕我对你做什么?”
“咳……我是怕我……”晏清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火速停了下来,硬生生换成了:“我是怕我晚上打扰到你。”
“没事的,我睡觉很沉,不怕打扰。”
晏清只好浑身僵硬地躺下来,这床虽然不小,但两个人都那么静着,导致那灼热的呼吸声显得异常清晰,连带着朝歌身上淡淡的花香都变得惑人了起来,晏清深吸口气,无比庆幸他们修道之人不用每日洗澡,用个净身咒就好了,不然自己也许……
也许什么来着?
一个时辰之后,晏清悄悄翻了个身,看向朝歌的睡颜。
晏清其实很想问问他和那位君玥定亲的事,朝歌说的故人是他吗?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没能出现的那些时日里朝歌吃过的苦和对别人的熟稔,晏清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情,十八年来从未有一个人能如此牵动他的心神。他之前以为是朋友,可他又必须承认,这样的朋友,他似乎只有朝歌一个。
他叹了口气,正想转过身去,朝歌却在此时睁开了眼:“哥哥,你睡不着吗?”
晏清瞬间耳朵通红,可朝歌没有一点被偷看的尴尬和愠怒,笑盈盈的问他:“你想不想去看星星?”
于是他便和朝歌一起坐到了屋顶。
规规矩矩的太华山首徒没做过这样的事,可此刻他的头顶是万千星幕,身边是独一无二的“朋友”,却觉得人生在世,从未有一刻有如此惬意。
“哥哥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是,别再像那一夜那么沉默。
晏清本就不是什么能侃侃而谈的性子,搜肠刮肚了半天,只能道:“其实我小时候下过一次山。”
“嗯?怎么下的?”
“被我师伯偷偷带下山的,结果师伯下山之后就进了乐坊,然后自己去楼下听曲,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房间里。”
“然后呢?有没有什么碰上小娘子?”
“那倒没有,不过我喝了酒。”
果然是他师兄,朝歌想,等下一定要说酒这种东西难喝又伤身。
“很奇怪,以前师伯也偷偷把水换成酒骗我喝过一些,我每次都会直接吐出来,不知是不是我从未喝过桃花酒的缘故,那一次,我居然觉得那酒很甜,而且不知为何,突然想做给什么人尝尝。
于是八岁的晏清跑出去,跟后厨磨蹭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他师伯找过来,甜言蜜语说了半天,又花了点银子,保证绝不外传,才让后厨勉为其难把配方教给他。
“所以……那坛酒最后给谁喝了?”
“都没有,也许真的是很奇怪吧,酿好之后心里空荡荡的,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人,于是就把它埋在了我练剑的树下。”
“……什么树?”
“桃花树,师伯说我小时候第一次拿剑,跑了整整半座山,非要站在那棵树下,其实我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师父因此把我的小院搬了过去,后来也就成了习惯。”
朝歌忽然想起风雪交加的沧澜山,自己捧着毁了半个园子的桃花才酿出的一壶酒,小心翼翼地呈到辰夜面前:“还有这个!之前咱们不是说要酿桃花酒吗……没来得及,我就在沧澜山种了一片,那地方除了幽昙什么都很难活,我用灵力养了十年才开了这么一次花,师兄要不要尝尝看?”
辰夜没有回答。
那时他以为辰夜不在意,可原来……他也曾记得么……
朝歌眼眶微红,薄雾里盛着万千星河,像一颗清澈的琥珀,他轻轻道:“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尝尝那坛酒吗?”
晏清低声应了句好。
……
平远街,这里似乎是专为进京学子提供短租的地方,不少书生模样的人来来去去,巷口还有几家茶铺和字画摊。
几人找过来的时候,君玥正坐在茶铺优哉游哉的品茶,朝歌不客气的往他对面一坐:“叶棠住哪?”
君玥指了指对面门口种着月桂树的宅子。
“那你呢?”
君玥再次指了指对面门口种着月桂树的宅子。
端睿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们……?”
“哦,”君玥一展折扇:“我把棠棠隔壁给租下来了,怎么了?”
昨天还是叶公子,今天就成了棠棠,几人早已习惯君玥这飞快的进展速度,只有晏清忍不住再次想起他要和朝歌定亲的话,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自己好友不落入奸人之手。
“晏公子,”叶棠看到来人,不由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昨日出了什么事?”
晏清:“那倒没有,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叶公子帮忙。”
“但说无妨。”
叶棠听完他们昨日的经历:“所以……你们是要我假扮卖家去找陆远打探,然后引蛇出洞?”
“嗯,叶公子请放心,此番你只是配合办案,待抓住真凶,在下定会奏明司天台,不会让你的考试因此有任何影响。”
“不是因为这个……”叶棠低下头,欲言又止。
朝歌:“若是叶公子帮我们这个忙,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那位雪公子。”
叶棠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听闻这雪公子是个乐痴,可若真的论管弦之乐,”朝歌指了指君玥:“你身边这位出了手,天下可未必有暮雪的位置。”
君玥笑道:“果然还是朝朝了解我。”
叶棠应下:“好,那我试试。”
于是,第一天,叶棠寅时就到了书院门口,子时才回。
第二天,叶棠因申论成绩太差,和夫人辩论未果,愤而扔书离席。
第三天,叶棠没有来书院。
第四天,他找到了陆远。
“陆兄,”他在小道堵住人:“求陆兄帮忙!”
“哟,叶兄,”陆远一脸戏弄:“您不是一向独来独往,怎么这回跟我称兄道弟起来了。”
“我想快速让自己变聪明。”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可一直都是这么聪明。”
叶棠毫不客气:“陆兄,您在淮州的事,我知道。”
陆远的脸色刷的变了:“你知道什么?”
叶棠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按他们之前说好的台词演下去:“陆兄三次不中,原本已经放弃了科举,直到去年,家中来了一位神秘人,告诉你们,可以将他的灵智换为己用,对吗?”
陆远肿胀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像一只涂了油彩的蟾蜍:“你怎么知道?”
这话说出来已经与不打自招无异,叶棠趁虚而入,陆远本就不坚定的防线更加摇摇欲坠:“不是……兄弟……你已经够聪明了呀,考个探花都不成问题,还要灵智做什么?”
“不会因为被夫子骂了几句吧?哎呦我跟你讲这都是常有的事儿,我之前在家还整日被藤条抽呢,真的一次失误算不了什么,人生在世图个及时行乐,要不今个儿跟哥哥去快活一把,我保管你……”
“因为我必须要是今科状元,”叶棠的眼睛像是已经痴狂:“只有状元,才有见雪公子的机会。”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见这个什么雪,不过一个……”陆远被抽的脸还在隐隐作痛,被打后遗症没让他把后面继续说下去,只好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人到底谁啊……”
叶棠脸上浮现出些往事,郑重道:“他是我的恩人。”
“我们可说好了,”陆远看着叶棠那认真的神情,只好又提醒了一遍:“我可以帮你引荐,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你确定?”
叶棠从点点头,怀中摸出一把银票:“这是给陆兄的引荐费,若是事成,还有另一半。”
“谁稀罕你这点钱……”陆远不在意的甩了甩,余光瞥见银票上的数额,忽然震惊地望向叶棠的远去身影:“这小子什么来头啊?”
望津楼,画阁。
“你们是今日午时永安巷见?”
“嗯,”叶棠点头:“陆远说会带我去找那人。”
君玥担忧道:“可这永安巷地处偏避又人口众多,若是那人想逃,怕是不太好找。”
惊风:“这有什么,派个人跟叶公子一起不就得了。”
晏清:“可来的那人很可能是修士或者妖怪,隐身符咒起不了作用,我们如果跟着去,必然会打草惊蛇。”
惊风不屑道:“那是你的符咒,若是我的,别说普通妖怪了,就算是大乘期也看不出来。”
君玥附和道:“嗯,小惊风确实很擅长这个,当日替他主子来偷月麟香,竟连我都没有发觉,别说是做个凡人,你就是让他做个妖魔,他也能做到,是不是?”
惊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晏清看着他们这熟稔的气氛,心中又是一酸。
他这副反应被君玥尽收眼底,含笑向朝歌递了眼神,被朝歌无声扔了团火,扇子上的题字顿时一片焦黑。
惊风从端睿那里抓来一把梅干,边嚼边问:“所以你们谁跟叶公子一起去啊?”
君玥啪的一声合上扇子:“那就我陪棠棠走着一趟吧,不过不用隐身形,替我遮掩一下气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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