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颂离开家,万惜觉得哪里都是知颂存在的痕迹。
家里有一套和精致的杯子格格不入的丑萌的陶瓷杯,是知颂做的。
大家也只是新鲜了一阵,很快就将杯子束之高阁。
为了知颂,万惜开始学这使用年轻人的社交工具。
在热搜看见“全世界最幸福的小朋友”,点进去是家人,为了孩子特意在主题乐园包场的视频,万惜想起曾经对游乐园心生向往,但是始终没能成行的知颂。
就连苏以诚都逃不过挨骂。
“孩子想去游乐园为什么不给去?知颂已经很优秀了,又不用继承公司,你还要他怎样?”
挨骂的苏以诚夹着尾巴逃跑,一连几天不敢回卧室。
家里三个小孩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知颂一走,这种陈年旧事还能被翻出来清算?
万惜没了心思出门玩,每天都坐在家里悲春伤秋,苏致谦觉得这样不行。
听说漫春的画展要开了,他特意让助理帮忙花高价买了五张票。
“这是知颂最喜欢的画家,您不想多了解他一点吗?”
一开始,万惜并不打算去。
苏致谦这么一说,她动心了。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知颂肯定不会错过的,说不定咱们去了能碰见他。”
万惜闻言,眼前一亮,开始联系造型师。
苏致臻根本不用苏致谦游说,听说要去漫春的画展,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唯一的要求是不想在画展碰见苏以诚。
苏致谦:……
他也联系了苏致璨。
尽管知道他和知颂不合,苏致谦也没有绕过他带着家里其他成员去看画展的意思。
苏致璨最近也不怎么回家,说是学校里有事要忙。
他刚吃了处分,努力点反而是件好事。
苏致谦有心敲打他,并没有告诉他家里正在想办法帮他消除处分。
听苏致谦说要去看知颂最喜欢的画展,苏致璨握着电话,脸都绿了。
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沙发上,看着他心口不一的苏世安狠狠啃了一口苹果:“叔叔说什么?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他们不过当你是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苏致璨没理他。
为了让苏世安能安分点,他最近都不敢回老宅。
“你什么时候再回去?给你消处分要花钱吧?你不回家,哪来的钱?”
苏致璨没说话,脸色阴沉沉的。
苏世安果然就是来找他当冤大头的,他辛苦攒了几年的存款,几天就被挥霍一空。他又回苏家拿了不少这些年家人送的贵重礼物去卖二手,他又花完了!
“我就是回家,也没有那么多钱了。”苏致璨咬着嘴唇,低声道。
“没事,”苏世安打量着苏致璨,像是在看值钱的货物,“实在不行,我就把你当把柄,不信他们苏家连儿子也不要。”
苏致璨悚然一惊。
苏世安的手段他知道。
既然他这么说,心里一定有了想法。
“如果你这么做,就别怪我狠心断你活路了。”苏致璨哆嗦着威胁苏世安。
“嘿嘿,那就看我的好侄子动手,能不能比我快了,”苏世安一点也不被苏致璨拿捏,“好好想想你这几年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
苏致璨压下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尖叫,踉跄着离开了房子。
-
几天没看见苏致璨,万惜打量着他,又想起知颂,眼圈一红。
苏致璨观察着万惜的反应,见了这一幕,眼神一黯。
他低下头,伸手搀扶万惜:“妈妈,我提前做了功课,好好为您介绍一下颂哥喜欢的艺术。”
万惜没拒绝。
他们进了画展,苏致璨还真的从第一幅开始介绍。
苏致臻根本懒得给他眼神,蹓跶着自己先行离开。
苏致谦不好在场馆里大声喧哗,只好由着苏致臻去了。
这么大一个画展,苏致臻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不可能走丢。
他跟在苏致璨和万惜身后。
为了了解知颂的这些爱好,苏致谦也提前做了功课。
“这幅画运用了,大胆的橘色和绿色撞色,是漫春老师再三考量后做出的选择,参考了落日和森林交相辉映的美景……”
苏致璨说话时娓娓道来,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原本在他们旁边看画展的人不由得被他吸引,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苏致璨在心里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得意。
转头望向下一幅画,他的表情一凝。
这幅没见过啊?
看着万惜身后乌泱乌泱的人群,苏致璨硬着头皮开始瞎编。
“这幅画的灵感来源是日出金山,山顶上的身影是正在欣赏美景的旅人……”
从另一头过来的漫春停住脚步,眯着眼望向墙上那幅画。
乍一看,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等知颂和余记者结束话题,示意知颂往那边看:“好像有人在曲解我的意思,去给大家科普一下那幅画?”
知颂没看见背对着他们的苏致璨。
他只看见画前大片的人群,还以为漫春安排了讲解。
余记者如同滑不溜手的泥鳅,已经拿着录音笔钻到前排听人讲课。
知颂看了一眼那幅画。
是漫春前期的作品。
早些年进入拍卖行,据说被拍出天价,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辗转回到漫春手里。
因为年代较早,很少有人知道漫春的这部作品。
他略一迟疑,还是走上前。
“这幅画作于1999年,第一艘飞船发射时,漫春老师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记录下来的。”知颂等那人说完,才开口纠正。
听见知颂的声音,苏致璨脸色一白。
万惜和苏致谦惊讶回头,看见是知颂,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知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
据他所知,家里对这些艺术感兴趣的只有自己。
知颂的目光扫过他们,穿过人群,来到画旁,继续讲解其中的一些细节。
“真是好笑,人家说完了你来说别人说的不对?”
人群里,有人发出质疑。
知颂顿了顿,温声道:“我说的这些不是秘密,只要您上网仔细搜索过,就能知道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反正漫春老师不在,你的措辞高大上,所以就是你对呗。”
知颂好脾气地笑笑:“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这是在尊重创作者本意的基础上,尤其这幅画有重大纪念意义。”
“合着你是漫春代言人,你比漫春还懂她的画。”
有人发出哄笑声,似乎在笑知颂不懂装懂。
“这个配色,分明就是日照金山,我亲眼见过。”
“而且,这幅画叫《登顶》,怎么理解都是看日出的感慨!”
知颂还想开口解释,利索的脚步声响起。
漫春已经穿过人群站在知颂身边:“我看你比我本人还懂我的作品,不如你来画?”
“你谁啊?”
漫春大手一挥,旁边的助理递上工作牌。
她没接,而是让助理展示给提出质疑的人:“你仔细看看,这女的和我像不像?”
漫春平日里素来低调,很少有人见到她。
平时的画展都由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处理,她几乎从不出现在台前。
大家都没想到,漫春居然就在现场。
提出质疑的壮汉被身边女伴猛拍一巴掌,涨红着脸闭嘴。
漫春一个眼神都没给脸色青白交加的苏致璨,淡淡道:“建议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场馆里带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而不是听信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懂行观众’的话。为了表示歉意,让我学生带着你们重新逛一逛吧。”
知颂:……?
他接过漫春助理递过来的小蜜蜂,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
苏致璨已经灰溜溜地回到人群里,双颊涨红。
知颂是故意的吧?不然为什么要等他讲完才纠正?
这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想扶着人群里的万惜,万惜却示意他走快点,红着眼眶望着知颂。
她早就知道知颂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从把他领回家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在知颂身上花过什么心思。
知颂如同一棵坚韧的绿竹,无论将他放在哪里,都能长成挺拔优秀的模样。
这么优秀的孩子,却被他们弄丢了。
万惜贪婪地看着知颂的身影,听他耐心解答别人的问题,姿态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
苏致谦看着知颂,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能够来遇见知颂不过是他的奢望,真的遇见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知颂搭话。
刚才知颂明明看见他们了,居然连个招呼也没打,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做陌生人吗?
想到这里,苏致谦的心里浮上一层苦涩。
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最无辜的恐怕就是知颂。
终于结束了讲解,知颂松了口气。
他和漫春并肩站在一起,笑着送人离开。
苏致谦和万惜落在最后。
等人都散了,知颂跟漫春一起往回走,依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知颂,你是真的不打算认我们了吗?”万惜突然道。
知颂步子一顿,漫春倒是先一步回头。
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三个人。
“你们是?”
“我……”万惜想说她是知颂的妈妈,可是对上知颂冷淡的眼神,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们是知颂的亲人。”苏致谦为万惜解围。
“你们这一家子真有趣,”漫春抱臂,打量着他们,“对我的画也很有想法,难怪知颂和你们聊不来。”
知颂意外地看着她。
他来之后,莫名其妙成了漫春唯一的关门弟子,陪着她接受了余记者的采访。时间太短,就连上次婚礼的疑惑都没来得及问,漫春怎么知道他和家人关系不好的?
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漫春突然挽住知颂的胳膊:“谢谢你们,这以后是我儿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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