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将整个城市吞噬。
位于胧城西部的破旧厂房，已经不见昔日的光彩。
空旷的厂房里，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苏世安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苏以诚。
“你可真会坑你爹，”苏世安骂骂咧咧道，“要不是看在你给我那些钱的面子上，我可不干风险这么大的事儿。”
依照苏世安的胆子，让他做出绑架这种事，他还真的不敢。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只不过是帮柳凌把知颂偷出来。至于偷出来以后要做些什么，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要不是苏致璨拿钱诱惑他，苏世安还真的不会干这么铤而走险的事。
敲诈勒索，他怕自己有命赚没命花。
看着被风吹得东摇西摆的灯，苏世安压下心里的忐忑。
二十多年前偷孩子时，他也是第一次干，不是干得还不错嘛。
说服自己，苏世安接起电话。
“钱带来了吗？”
电话那头却换了个年轻人接通：“带来了，我要先看见人。”
他没说要看谁，听见这个声音，苏致璨咬着嘴唇，没说话。
“你要看就给你看？”苏世安哼笑一声，没答应，“我还要看钱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边应该就有警察吧，让警察全走，苏以诚几个人接电话。”
“我们要先看到人。”秦叙时坚持道。
“实话说了，见不到人，你就是说破天，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苏世安阴沉着脸挂断电话。
他从手机里找出早已拍好的照片，朝着那个号码发过去。
“你这便宜大哥还挺懂。”
苏致璨摇了摇头，被胶带粘住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机铃声一响，几个人迅速凑过去。
苏世安发了视频过来，上面是知颂和苏致璨。
两人被拇指粗的锁链绑在一起。
秦叙时回头，章微然朝他摇头。
苏世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个视频没有经过任何加工，时间地点也都是系统自带的正常情况，毫无处理痕迹。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知颂真的在他手里。
秦叙时紧紧攥住手机，看着视频里虚弱的知颂，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问一旁的警察：“不能就地解决吗？”
视频仍然在播放，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知颂被苏世安用鞋尖踢了踢脸，露出侧脸上的几根指印。
秦叙时不敢想象，知颂落在亡命之徒手里，会受多大的委屈。
原本知颂就是伤口不容易愈合的体质，他平时连切菜都不敢让知颂做。
苏世安怎么敢动手打知颂？
他的目光在警察腰间逡巡。
对方警惕地看着他：“知道你本事大，但是这件事必须由我们动手才可以。”
林沧在旁边按住秦叙时，陪笑道：“我们小秦总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要是实在等不及，不如在车里冷静一下。”
陪同他们一起的警察是沈愈风的老同事，跟秦叙时也有过不少次会面，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
这人平时很好说话，唯一的毛病就是护短。
尤其这次里面的人跟秦叙时关系不一般。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救不出人，秦叙时甚至能跟苏世安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他拍拍林沧的肩：“带他进车里吹吹冷风冷静一下吧。”
大家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引诱苏世安带人出来。
秦叙时继续跟他交涉，苏世安终于肯带着人移到门口。
苏致璨整个人都露在外面，脖子上挂着视频里拇指粗的锁链，长长的锁链渐渐没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苏世安所在的位置却很刁钻，连个人影都藏得严严实实。
“人带出来了，还有一个在屋里。”苏世安不耐烦道。
他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问：“钱呢？”
警察示意刘付源打开行李箱，里面放满了捆好的钱。
“就烦你们这些资本家，每天能赚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舍得分给这些人。”
苏世安烦躁地拽了拽锁链，苏致璨被他的动作带了个趔趄。
万惜惊呼一声，看着苏致璨的样子，眼泪掉了下来。
“哟，还以为你们这些有钱人会冷血到底呢，原来还会流下鳄鱼的眼泪啊。”苏世安嘲讽道。
他拽动锁链，调侃苏致璨：“瞪大眼睛看看，我这个亲爹确实不如人家肚量大，还能忍受花钱给别人养孩子。”
这话可谓嘲讽意味十足。
苏以诚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如果不是苏致谦和苏致臻按住他，说不定要冲上去跟苏世安拼命。
“你暗算我们两家换孩子也就算了，璨璨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居然还不愿意放过他！”万惜挣开苏致臻的手，带着哭腔质问苏世安，“还有颂颂呢？你把颂颂弄到哪里了？”
苏世安目光闪烁，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搓了搓手指。
他沉吟片刻：“你们要看人，怎么还指定知颂？流着自家血脉的更高贵啊？”
“没有这个意思，璨璨和知颂都很珍贵，”苏致谦试图稳住苏世安，“但是你毕竟是璨璨的生父，我们更担心知颂也不奇怪。”
苏世安被他这话逗笑：“所以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戏？”
他终于从阴暗的小角落起身，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苏致璨脸上。
苏致璨被他打得跌跌撞撞倒地。
“你还是不是个人！”万惜哭得更厉害了。
苏致谦也没想到苏世安下手这么狠。
他茫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致璨，眼里闪过愧疚。
苏致璨艰难地抬手想把盖住脸的头发挪开。
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刚抬起来，苏世安已经踩在脚下：“你们猜我是不是这么对的知颂的？”
就连见多识广的刘付源都不忍再看，他回头望向车里。
秦叙时目光沉沉地盯着苏世安，暂时还没有动作。
“妈妈。”苏致璨虚弱的声音响起，和平时的软糯动听不同，他的声音如同被人用砂纸打磨过。
苏家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
“璨璨放心，妈妈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万惜情不自禁地往前又走了两步，被苏世安叫住。
“多稀奇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子情深。”苏世安踢了踢苏致璨的小腿，重新走进阴影里。
“毕竟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虎毒不食子，”苏致臻终于忍不住了，躲在苏致谦后面大声喊道，“就算一条狗养了好几年也有点感情，苏世安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苏世安恶狠狠地盯住苏致臻：“你既然这么有人情味，告诉我，知颂和苏致璨只能二选一，你选谁？”
苏致臻不说话了。
此时的苏世安如如同一头暴躁的公狼，不停地拽动手里的锁链。
苏致璨被他的动作拽得摇摇晃晃，脸色更加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
“来啊，你们苏家人告诉我，知颂和苏致璨，对你们来说，谁更重要？”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都不说话了？我难道把你们毒哑了？”苏世安阴沉沉地笑起来，转头望向苏致璨，“看见了吗，你把他们当家人，人家眼里根本看不见你。”
他问苏以诚：“快选啊，你不是胧城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吗？怎么不说话了？”
“你想听什么？”苏以诚不耐烦道，“我说什么都是错，你倒是说说，想听我怎么说？”
苏世安哈哈一笑，苏以诚以为他犯病。
“观众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心里的大企业家，对自己的孩子都这么狠心！你们指望他能是个良心企业家吗？”
苏以诚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世安从角落里拿出正在直播的手机。
“给你选几条留言念念，”苏世安看着苏以诚的脸色，兴致勃勃道，“这位网友说商人薄情，可惜几个孩子投错了胎，你觉得呢？”
苏以诚无比后悔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很后悔自己居然会试图跟苏世安这种人讲道理。
没人想到苏世安这么神经，居然会在绑架现场搞什么直播。
别说苏以诚没想到，就连网友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看到绑匪直播绑架现场。
苏以诚的直播间名字取得很直白：【直击绑架现场】。
不少人出于猎奇的心理点进去看看是什么骗人的把戏，看见对峙的双方，以及倒在地上的人，才知道他居然是来真的。
评论区乱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很ok的ok：救命，有人报警了吗？】
【衡鉴定：这种直播间居然没被封？官方死去哪里了？】
【小伞小头：好家伙，苏以诚很有名的，他以前还来我们这里建过希望小学，居然是这样的人？】
【light：大开眼界了家人们，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绑匪直播，是想赚点天地银行的米下去花吗？】
【dididididi：好炸裂，难怪之前网上闹那么大，所以其实知颂是私生子？不然为什么跟苏以诚有血缘关系？】
【线代你别过来：他绑了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呢？不会已经被撕票了吧？】
苏世安看着飞速刷过的弹幕，大笑道：“这种方法好啊！我的名声已经没什么臭的地步了，祝你们好运了。尤其是你，当了冤大头不想继续当还想要好名声的垃圾！”
苏以诚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要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知道苏世安开了直播，他开始考虑怎么为自己挽回一点声誉。
他犹豫着想说些什么，苏世安却出乎大家的意料，突然放开那条铁链，举起双手：“我爽了，这就自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