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不知昏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鹅黄色床幔在浮动的场景。
不会吧,不会吧。
她不会又穿回北魏了吧?
“老七,上官家竟然通敌卖国使我大夏兵败,梁州、青海两地失守,大哥也身受重伤,而且命不久矣。”
“姬兰,不必忧心,大哥不会出事的。”
耳畔传来了清清楚楚的说话声,显然是有两个人在这间屋里。
姜姒脊背一凉,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从那人话语里来看,她如今处于大夏。
夏帝在北魏战役中被华阳长公主弄死,若是被发现她的身份......姜姒瑟缩了下,不敢接着往下想下去。
“七弟妹,你醒了。”
七弟妹?
姜姒心下惊奇,撑起酸痛的身子,半眯起凤眸瞧着眼前这个叫姬兰的女子。
不禁有些怀疑地盯着那个女人,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用夏语缓缓地道,“醒了。”
她说的话刚好是大夏帝京奉天一带的话,再加上她长相清贵,让那女子原本如刀子般盯着她的眼神放松了一些。
毕竟她不过双八豆蔻年华,大夏帝京的语言又说的这么标准,多少也像一个名门闺秀。
似是被旁的视线所灼烧,姜姒秋波轻转,一个出尘绝代的男子就映入了她的视线。
是他,在北魏皇宫的那个人。
那叫做姬兰的女子注意到姜姒的目光,只是抿唇一笑,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柔荑,“殿下莫要紧张,这是大夏姬家,我们不是坏人。”
从姬兰口中得知她已昏迷一个月,姜姒被北魏送去就是“和亲”姬氏,而姬兰的七弟弟姬煜恰恰好就是她的和亲对象。
简直牲口不如。
不过燕郡姬氏,妥妥的大夏第一高门,古往今来大夏皇后几乎皆出自姬氏。
“华阳殿下莫慌,”姬兰看着姜姒眼底难以遮掩的慌乱,掩唇轻笑出声,“令堂原是我朝淮南郡王的独女,与父亲青梅竹马,不然老七也不会将殿下娶回。”
娶回?不是带回?
北魏没有亡国?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房内就气温骤降。
“需要我做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姜姒仍旧怀疑的看着他们,她必须要得到保证才行。
一介北魏公主待在大夏,犹如质子,她的死活也不过是他们挥手之间的事,若是一旦触碰到他们的利益,眨眼间自己就能变成一具白骨。
“弟妹是聪慧人。”姬兰赞许的看了眼姜姒,“当今天下六分,南楚伐夏,梁州、青海两地失守,接连兵败,但朝中说太后不打算开战,诸王也年岁渐长——按弟妹所见,该拥立诸王哪一个?”
大夏太后萧氏垂帘听政许多年,但如今南楚日渐兴起,强攻大夏两州,再加上诸王年岁渐长,迟早拥兵自立推翻太后政权。
然而诸王众多,嫡子却唯有太子宇文墨,宇文墨行事毫不着调,之所以朝中多为拥戴战功赫赫的皇三子秦王宇文烨。
“太子。”姜姒真想装成耳聋没听见的样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们攥着她的小命,“太后忌惮南楚北凉,近日应会出兵伐楚,纵观局势,兵权则会交由尉迟氏。”
姬兰显然是被姜姒那句“太子”给惊呆了。
反而姬煜容色平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状态。
“殿下高谋。”他思索半晌后,才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太子明面轻浮实则仁义,秦王战功赫赫但好杀戮。”姜姒没有搭理姬煜的马屁,直指问题重心,“先借秦王之手除去他国,待太子大统,再行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否则北魏的苛政和连年战争便是最好的反例。”女子有些懵的蹙了蹙眉。
姬兰有些懵的蹙了蹙眉,难掩心中忧虑:“若是按照弟妹的计策,那秦王如何?”
“不命于帝者,上下诛之。”
姬煜把玩着茶盏的手一顿,饶有兴趣的看着眼神沉如古井般的妙人儿。
姜姒方才说的“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是主张道家黄老之学,如今又主张事成之后诛杀秦王府及王妃九族,倒是有些法家的意味。
她似是看出了姬煜的疑惑,攥拳放至唇边轻咳,远山秀眉微微挑起:“道法自然,你要是想放什么屁就直放,别给老子憋得跟什么似的。”
姬煜震惊的看向她。
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室贵女或是世族女在男子面前大骂出口。
她趁姬煜愣神的时候给茶杯里放了几颗枸杞,拿起茶杯轻抿一下,然后看到了姬煜仍旧摆着副惊讶的表情,吐出一口茶水。
“看什么看?你他娘没见过女人?”
他的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不可思议的看向姜姒:“你出生北魏皇族,又是嫡女,怎的如山村野妇般粗俗。”
倘若是个识趣的人,听到这种问题一定会十分有礼貌的解释。
而姜姒却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投身到了公务当中。
“关你屁事。”
姬兰看着打打闹闹的这两人,忍不住扶额轻叹,她将姜姒拉着转过身来,悄悄低着声道:“殿下,你可曾听闻东宫广招女谋士的事?”
招女谋士?姜姒歪着头,唇角浮上了一抹猥琐的笑容。
这对外看来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可谁知道内在呢?
大夏这位太子殿下藏得可真够深的。
“我能去给他洗脑吗。”姜姒道。
姬兰看着她吊儿郎当却不似作假的表情,急的拍了好几下桌子,面色似有嗔怒:“怎么可以!你现在在外人看来,是北魏的长公主,也是老七的妻,怎可以与外男同住一宫!”
姜姒看着她满脸真诚为自己考虑的模样,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抿唇想了半晌。
姬家贵夫人与东宫太子同住一宫同在一屋里出谋划策,这实在难不引人浮想联翩。
正当她在脑中脑补出了一场激情大戏后,秀鼻突然一热。
一道鼻血流了下来。
“我靠——他娘的!”姜姒揉着鼻子,恨恨道,“若我一定要去,能怎么......”
还未等她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待他们赶到前厅后,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正沉着脸色坐在主位上看着下头瑟瑟发抖的家仆们。
“爹,这是怎么了?”姬兰上前微微福身,关切地道。
姜姒在门外偷偷地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笑:怕是在朝上的原本属于姬家的兵权被尉迟抢了。
身居高位的姬苏猛地砸下手中拿着的茶杯,溅了姬煜一身滚烫的茶水。
一旁久不出声的姬煜看了看姬苏,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重新倒了杯茶递给他。
“可是兵权被尉迟宸那个为老不尊的败类抢了?”
“不是!”姬苏接过茶杯猛灌一口,气的直接将桌子拍成两半,“是慕容春和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我家兰儿多么优秀,今个儿下朝后我与他谈及娶亲的事,他竟然对我女儿明抬暗贬,生怕我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姜姒后退一步,轻轻挑眉。
她猜错了?竟然不是为了兵权的事。
正想着,姬苏突然注意到了姬兰:“兰儿,听说北魏那位醒来了?”
姬兰微微颔首:“是。”
“醒来了就好,”姬苏没有再看她,反而转过头深深的注视着姬煜,“为了避人流言,这些日子那位就跟老七住一块吧。”
姬煜闻言背身看向窗外,掩去眼底的复杂。
“我已有心上人了。”
“别忘了你以前在北魏干的荒唐事!”姬苏恨声道,“当年华阳长公主在街头抛绣球招亲,你当时认为是秦楼楚馆的女子,便去凑了个热闹,抢到了绣球还悔婚人家,你可是把北魏的面子全部给丢尽了,让我们姬氏如何立足?”
在北魏梦回楼上抛绣球招亲抢到球还悔婚的人是姬煜?
姜姒轻蹙黛眉咬着银牙,素手攥成拳。
那件被悔婚的事让她颜面扫地,在北魏各大门阀贵族中抬不起头,还落得了个“十里八乡最恐怖女人”的光荣称号。
她强忍着推门而入大骂一通的冲动,转身离去。
“这婚,你不想成也必须给我成,”姬苏言罢恨恨地蹬了他一眼,拂袖而去,“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憋着!”
姬兰看着身后无时无刻的散发着怨气的姬煜,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阿煜,你也别太宠你身旁叫燕燕的那个女人了。”她尽量柔着声音,有意无意瞥了眼门外,“方才有人来过了,大概是长公主,长公主脾气爆,又是皇家锦绣堆里出来的,你等会小心一些。”
“我并不心悦燕燕。”
他低低垂着长睫。
那个叫燕燕的女人不过是他不想与高门通亲的挡箭牌罢了。
和他不想与姜姒成亲的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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