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下过一场雷阵雨,这会子放了晴,也不再闷得难受,阿灵趁着太阳,把被子、褥子放到院子里晒了,又端了盆水进屋,用来擦拭桌椅。
南入竹也在自己屋里忙着大扫除。从大漠回来后,二人还没有好好打扫过屋子。
“也不知道有没有钻进来什么蛇虫鼠蚁,”阿灵自言自语道,“大概是躲在什么见不得人的角落里。”
“蛇虫鼠蚁?”屋后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语气有些玩味,“你岂不是将自己也骂进去了?”说着,他从窗子翻了进来,笑着就要去拍阿灵的肩:“是吧?鼠十二?”
阿灵脸色一变,一个侧翻躲过,顺势踹向他的太阳穴。
来人向后退了几步,神色阴沉:“你想杀我?你莫不是真的叛了主子?”
阿灵心道:听此人的语气,自己与他应当是旧识,并且效忠于一个“主子”?并且听他的意思,应该对自己的忠诚起了疑心。
自己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所属什么势力,也谈不上效忠还是背叛。只是她一细思此事,就觉得胸闷气短,心跳加快。这个势力给她的感觉不好,哪怕能够想起对方所说的那些事,自己必定也是万万不愿意回到那种地方的。
阿灵心底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冷笑道:“你先把你指缝里的针藏好,再来问我。”
“不应主子召,还想对我动手,我看我不该问你,该直接拿你。”男子说着一抖袖子,两手握住一对匕首,飞身上前。
阿灵抬手掀翻桌子,砸在男子身上,自己纵身一跃,凌空翻到男子身后,落地时甩出了系在腰上的鞭子,反手挥向男子。她的真力灌注了鞭子,鞭身崩得笔直,鞭尾狠狠地砸向男子肩头,撕裂了他的衣服,逼出一声痛呼。
这鞭落在身上不算重,更像是示威。男子青筋暴起,脚下发力,直冲向阿灵。他抬起右臂,腕上机关发动,一时间近百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齐发,逼向阿灵面门。
阿灵往后一仰,再起身时,正对上男子刺出的匕首。她往旁边一个旋身,险之又险地避过,却被削去了一缕头发。
她的灵蛇鞭法练得不久,算不上精通,更难在这窄小的屋中施展。她脚下踩着嬴映雪教她的踏雪寻梅步法,一边躲着男子的攻势,一边往自己的床边靠近。
接近床沿,阿灵摸出了放在内侧的剑,挽了个剑花,反攻过去。她的剑路迅疾诡谲,在空中留下无数残影。男子看不清虚实,肋下挨了一记。一个踉跄,剑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还打吗?”说着,阿灵手上又加了几分力,仿佛只有男子说一个“是”字,她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我不是来寻你打架的。”
“嗯,你是送上门来被我打的。”
男子一噎,但自己技不如人,只能咽下这口气:“龙主有召,你为何不应?”
自己不曾收到任何书信、口信,所谓“有召”,也只能是自己院门上那个丑陋的图案了。阿灵不知怎样回答才能打消他的疑虑,只能含糊着说了一句:“不方便。”
“不方便?是因为那个花家的废物?”男子推开阿灵执剑的手,“说了不和你打了,龙主吩咐的正事要紧。”他自顾自找了张完好的椅子坐下:“他人呢?”
他们注意到了花怀袖?
阿灵打起了精神,不动声色道:“自然是回去了。”
“你就这么放他回去了?”男子腾得站了起来,“那花家呢?”
从男子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可以看出,他,或者说他身后的势力,想让阿灵把花怀袖扣在此处。花怀袖身上值得图谋的,自然不会是他对于美食的好品味或是侍弄花草的手艺。更何况,面前这人还着重提了花家。
是花怀袖背后的整个花家,拥有值得人去图谋的巨大财富和纵横大漠的势力。
“花家的人,除了花怀袖,都已经死了。”
男人悚然一惊,上下打量阿灵,骇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弟兄二人,还有蝎子尾,都是数得上名号的高手,竟然栽在了你的手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既然你在那边形式一片大好,回来做什么?”
阿灵道:“自然是回来禀报一声,等主子示下。”
男人在屋里来回踱步,精神振奋:“你当真能控制住花家?”
“花怀袖很信我。”这句是真话。
“好,这事我会替你禀报龙主。”他站定下来,眼神逼视阿灵,“我这次寻你还有一事,吴明世、班尧这两人你可认识?”
阿灵的心跳漏了一拍,实在没有想到此时会听到这两个名字。听他这样问,分明是清楚自己认识他们,阿灵面色不改,坦然道:“认识,他们之前在我家中住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哦?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这是在套她的话?是想从她口中得知其余人的身份,想要对他们不利?也不对,那群玩家在她家住了许久,整个清水镇都知道,真要想知道他们的性命,无需从她这儿入手。若是她吞吞吐吐,反而让人起疑。
想到这儿,阿灵痛快报出了众玩家的名字。又问:“这是主子吩咐你问的?”
“不然呢?”
阿灵冷笑:“这么多武林高手可难得,我好不容易收拢过来,施恩于他们。谁知道是不是你想抢功劳。”
“你是专门看中他们的武功,施恩于他们?”
阿灵便将他的话还了回去:“不然呢?”
“那你怎么又放他们离开?”
“他们这么多人,又长着腿,想走我难道还拦得住吗?更何况江湖中人最重恩情,我既有恩于他们,今后若是有事吩咐他们,他们不会拒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南入竹房间的方向,“就像现在与我同住这人,也是被我救下的。非常可靠。”
这话说得倒是毫无破绽,男子蹙眉:“他们是遇到了什么事,要你施恩于他们?你又是怎么遇上他们的?你细细道来,这可是龙主的吩咐。”
这更不是什么秘密。清水镇那夜的乱事,还引得了县城出兵,桩桩件件记录在案。阿灵便说是那夜遇上的,自己救了其中几人,他们便说无处可去,被自己留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你竟不知他们的来路?”
阿灵奇道:“行走江湖,什么人没有,功夫师承对一些人来说更是避讳,我没事打听这个做什么。再说了,他们能帮主子办事就行了,管他们什么来路。”
说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男子心头窝火,不过阿灵说得句句在理,他的疑心去了大半。当即说道:“好了,我这就去向龙主复命。你若是遇到了那批人,就将他们扣下来。记着,龙主要活的。至于花家的事,你且等龙主指示。”说着按原路翻窗离去。
阿灵心里惊疑不定,此人口中的“龙主”对玩家的来路这般关注,莫非是察觉到了“玩家”的与众不同?不过好在听他的话锋,他们并未掌握什么切实的消息,这样想来,众玩家应当还没有落在他们的手上。
她却没想到,虽然她所熟识的沈拭尘、嬴映雪等人逃脱了追捕,依然有不少玩家落入了他们手中。在严刑逼问下,也有玩家说出自己来自天外云云,只是此话听起来就是无稽之谈。再加上这玩家还说他们只是NPC,追问下解释道NPC指的是被操纵着陪他们玩游戏的,被掌刑人认为是在嘲讽他,更是将他一顿好打。
再加上这批人还有更重要的用处,不能被打废了,只好打消了从他们身上获得消息的念头。
自那一日后,阿灵心头疑团未解,更多了一桩操心事。每日将这日的对话从头到尾细细思量,也提炼不出什么关键信息。能知道的只是有一个被称为“龙主”的人,听着是这个组织的大头目,而自己则被称为“鼠十二”。
想到这儿,阿灵不由得腹诽道,这名字真难听,怎么被想出来的。
“阿灵——阿灵——”
此时南入竹买午食归来,远远就在叫阿灵的名字,听上去还有几分兴奋。阿灵被她语气里的活泼劲打消了几分烦忧,笑着出门迎她:“怎么了?”
南入竹将手里食盒放下,轻手轻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看看,一百两的银票!”
阿灵挑眉:“哪儿来的?”
“刚才我在街上走着,有人撞我了一下,往我手里塞了这个东西。”南入竹说得眉飞色舞,“还有人嫌钱烧得慌吗?在大街上随便给人塞钱?”
阿灵本来还笑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银票的手感摸起来有些不对。
她将银票摊平,对着阳光细看,发现纸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买、马、养、兵、以、备、后、用。”阿灵手指摸过纸面,下意识地读出声来——解读这密文似乎是身体的本能。
竟然是想借花家屯兵。
阿灵想过对方是想夺花家的家财,也想过是要借商路之便通商西域,再过分一点或许想要垄断整条商路,却没想到竟然是冲着养骑兵来的。
对方的野心或许比自己想得还要大。
“入竹,我想拜托你帮我办件事。我们还得再往花家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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