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淮州

“听说没有,花家家主花怀袖订亲了?”

“嘶——他还未出孝吧?”

“其实听说还没过六礼,不过江湖人嘛,不讲究这些。女方都已经住进了花家,帮着管起家了,连花家那马队都是她管着的!”

“哎?你可知道,女方是哪家的女儿?”

“这倒不知,不过我听人说起,好似是名字里有个灵字......”

每日的这个时候,定北郡城的食肆里都人声鼎沸。这天最热门的消息,就是花家家主的婚姻事。不过大家也都只是捕风捉影,聊了一阵也没得出更多消息,食客们便换了话题。

旗亭酒家是城里生意最好的酒肆。不因为别的,就因他家的酒够烈,肉够多,能给刚从沙漠里出来、嘴里淡出鸟的行路人解馋。大漠里一张嘴就是一嘴沙,他们在那里少说也走了十天半个月,满肚子话不吐不快。因此,一进店,不管认不认识,坐下就和身边人天南地北地胡侃。

自然也有生性寡言的,比如刚进来这位身背长剑、腰上系着长鞭的姑娘,她坐下后点了酒水小菜,就再不说话了。

不过这姑娘虽看着眉目凌厉、不好相与,大抵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不然她怎么进来后打量一圈,就选说得最热闹的那一桌坐了?

那桌人也不以为意,旗亭酒家生意好得紧,拼桌是常事。多了一位听众,他们说起武林上的大事小事更加浑身是劲,好像那千里奔赴永州、一剑削去湘西五毒之一的阴阳道人胳膊的人是他们自己似的。

不过也是,按他们的说法,虽说阴阳道人的胳膊是唐毅砍断的,但他们当年一路追随唐大侠,时刻注意湘西五毒的行踪,也是大大的有功。

邻桌有人出声奚落道:“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还拿出来说。唐大侠认得你们吗?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原本讲故事讲得慷慨激昂的褐衣大汉顿时怒目圆瞪,拍案而起,就要和那人手底下见真章。

他长得高壮,一动怒,手上的劲力生生将酒碗震碎。邻桌那中年人心生畏惧,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褐衣大汉见状冷笑一声,五指呈爪状,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肩。大汉指风凌厉,要是被抓实,只怕肩上要多出五个血洞。

背剑的姑娘眉头微蹙,手探向腰间的长鞭,正犹豫要不要出手之际,大汉突然撤手,向后退了几步。

中年人身旁坐着的长衫书生理了理袖子,丝毫看不出之前那无形掌力是他打出的。

褐衣大汉看着他,神色惊疑不定。

书生嘴角含笑,拿起一个空酒碗,斟了碗酒:“兄台莫恼,我这位朋友吃醉了酒,说的是胡话。还请兄台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谅则个,这碗酒是我敬兄台的。”说完,他用巧劲将酒碗掷出,稳稳地落在了大汉的桌上,酒水未洒出一滴。

好高明的内家功夫。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他计较了。”大汉神色微变,勉强道。

“多谢。”书生仰头饮尽了自己碗中的酒,冲着大汉亮了亮碗底。大汉面色难看,但也跟着饮了碗里的酒。

书生见他喝了酒,笑意更盛,还和大汉聊起天来:“说起唐毅,听说他最近可遇到了桩难事。”

大汉有些忌讳他,本不想和他多言,只是内心实在是好奇:“什么事?”

“淮州出现了不少失踪案,失踪的还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年人,怎么查都没有线索。听说唐毅一直在为此事奔波,大概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竟有此事?”

姑娘听着话,坐直了身子,神情专注了起来。

书生索性拎着酒坛子坐了过去,又为汉子倒满了一碗:“是啊,据说已有二十多个失踪者了。”书生又说了几件其他江湖上传得热闹的消息,边说边给汉子倒酒。汉子听得入神,连喝了三四碗酒。

酒足饭饱,书生告别了同行十数天的中年人,独自上路,却在酒家拐角处被拦住了去路。

之前旁座的姑娘抱剑于胸前,干脆道:“把解药拿出来再走。”

书生满脸讶异:“什么解药?姑娘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斟酒时,我见你手心藏了药粉,你敢说不曾下药?”

书生玩味道:“那你为何不当场阻我?”

“里面人太多,你身上藏的毒物也多。我们若是在里面打起来,怕是不止他一个遭殃。”姑娘用剑柄敲着手心,“而且我赌你并不打算立时要他性命,否则无需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书生笑了起来:“我下的并非是毒药,只是让他出点儿丑。”

他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姑娘抬眼望去,却见褐衣大汉一行人站在路中央,周围路人捂着鼻子远离,眉头紧皱,议论纷纷。再定睛一看,褐衣大汉身下一摊秽物。他神色狼狈,手忙脚乱地向同行人讨衣服遮掩。

“这下你可是信了?”书生展开扇子,姿态闲适,“也算他运气好,碰上我金盆洗手。不然就冲他大谈当年永州之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见姑娘不再挡在他身前,他抬腿便走,走时还留下一句话:“姑娘,我瞧你顺眼,给你一句忠告。想在江湖上活得久,就莫要多管闲事。”

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湘西五毒的毒书生......这样看来,他说淮州之事,倒是颇有几分可信之处。”

三年前,“嫉恶如仇”秦不群在乾州遇到湘西五毒之一的簪花郎君,缠斗中将其杀死,被剩余四毒一路追杀至永州。他的好友唐毅得知此事后,从淮州赶去为他助拳,又召集了不少白道同仁助阵,战果累累。

湘西五毒中,竹叶青命丧当场,阴阳道人在唐毅剑下丢了一条手臂,剩下毒书生、蜂药人二人也是狼狈逃窜。

观那书生的形貌、武功路数,再加上他对当年永州事的在意,他定是那毒书生。如此,他对唐毅比之旁人更多几分关注,也是理所应当——他当然乐见唐毅倒霉。

而这姑娘,正是乔装改扮后的阿灵。她接到那不明势力所传的密信后,与南入竹再次造访了花怀袖,共同商议下,决定来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听到花怀袖保证花家及其周边不会有任何其他势力渗透后,阿灵索性决定由南入竹顶替自己的身份,留在花家,并放出风去说自己以花怀袖未婚妻身份开始操持花家事,好让那个“龙主”误以为自己在听命筹谋花家。而阿灵自己则隐姓埋名回到中原,继续打探关于这个势力的消息。

花怀袖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楚惊风留下的册子,倒还真被他发现了关于“龙主”的记载。

近五年,江湖兴起了一个名为“潜龙阁”的组织,首领被称为“龙主”,底下蛇鼠二部,鼠部负责情报买卖,蛇部专司刺杀事。花家老二和老三几年前还和蛇部做过生意,想对楚惊风行刺杀事,倒是不曾得手。楚惊风这才在自己的笔记中对潜龙阁有所着墨。

据说,潜龙阁仿佛是一夜之间建起来的。此前从未有人听说过它的消息,可它一出现,阁内就有无数好手,在黑/道上闯出了赫赫威名。要经营这个规模的势力,必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迹。不说别的,阁内这么多好手总要有个由来。

阿灵原本猜测潜龙阁是暗地里采买了些有天赋的少男少女,从小训练。如今在酒肆里听得淮州的失踪案,觉得潜龙阁绑架青壮入门下也不无可能。因此打定主意要去探个究竟。

她在巴蜀弃了马,改走水路。阿灵从花家出来,腰上钱囊鼓得很,选了最稳妥客船里的上房。一路上倒也遇上了几伙水匪,但船家敢在这条道上行船,自有依仗——他原是河清会的记名弟子,都是水面上讨生活的帮派,彼此能攀上几分香火情。交了过路钱后,水匪倒也不曾为难。

阿灵这一路上瞧着,倒是觉得颇有趣味。这江湖既乱糟糟,牛鬼蛇神皆粉墨登场,看着却又有自己的条理在里面。

越靠近淮州,水路上的商船就越多。淮州联通四道,各大行商汇聚此地。码头终日繁忙,此时边上已经停满了船,客船要等前边的商船卸完了货、让出位置,才能靠岸。阿灵饶有兴致地把头探出舷窗,看挑夫们小跑着搬货卸货,有时两支商队的挑夫还会因为争抢路起了口角,甚至放下两头货物,拿扁担就要厮打起来,又被管事呵斥住了。

有商船虽没占到停泊位,但离得还算近,又不耐等候,便从船上搭出一块窄窄的木板,一直通到长堤上。挑夫们便踩着这木板上船取货。

这木板又薄又窄,到底不稳固。空着手去时还好,回来时挑夫们不是挑着两头沉的扁担,就是背负着重重的麻袋,脚下晃晃悠悠,一颤一颤。此时正是秋老虎季节,挑夫们把裤腿挽得高高的,上衣半褪,两条袖子在腰上打了个结,依旧热得脑门直冒汗。汗水直往眼睛里淌,又不能伸手去擦,好不煎熬。

有挑夫脚下一滑,人倒是没跌进水里,可是扁担顺势往前甩去,就要往前面人脑袋上打。

前面人挑着担子,扎稳了马步,整个人往前微倾,上身一矮,躲过了这个扁担,还能腾出一只手,侧身扶了扶身后人。

阿灵轻声赞道:“好俊的功夫。”

走在后面的挑夫稳住了身子,忙道:“沈大郎,你没事吧?实在是对不住。”

沈大郎笑得轻松:“无事无事。就快到了,咱们走快些,省得管事催。”

旁边另有挑夫笑道:“老王头,你也是码头上的老人了,怎么还不如刚来没多久的大郎走得稳。”

沈大郎也不多言语,耸肩用肩头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心道:这面具哪都好,就是忒不透气,闷热得很。

毒书生觉醒后一边想自己以前干什么掺和那些缺德事,一边不忿于当初在永州被追得狼狈,所以成了个乐子人。

ps:沈大郎是谁很明显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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