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诀辰最终被带到了后勤编队上。

出于统帅的安全考虑，很明显他这样的“危险人物”不可能被安排在指挥舰上。

魏诀辰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他倒不觉得陆时琰会害怕他，但是太空不比陆地上，巨大的物理距离会改变很多东西，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也一样疏远。

可以说，一艘艘的舰艇，就是一个个的自治单位。

脸上一直带着“友好”微笑的魏诀辰，在他被安排的那间舱室门关上后，一瞬间换了一副表情。

“好久没有回到这么大的星舰上了，还挺怀念的。”

魏诀辰手臂轻轻一动，身体就靠着惯性在空中转了一圈。

他享受地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和舱底平行的状态，看起来就是“躺下了”。

“其实我觉得星舰上可以装一些母星的重力模拟系统，不需要全部安装，有那么几个舱室就可以了。”

「舰队的人可不会有这种期望。」

他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如果此时有人打开舱室内的监控，就会看到魏诀辰只是悬浮在空中，像是在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虽然始终闭着嘴，却在暗中进行着对话。

魏诀辰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当然了，他们习惯太空的生活环境。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舰队需要陆地，哪怕他们隔几百年才会降落一次，他们也需要。”

「陆时琰的想法应该刚好相反。」

和魏诀辰对话的是他脑内被简单地归结为“系统”的东西。

它由来已久，却早已失传。过去十年，魏诀辰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彻底检查，它始终没有被发现。

“陆时琰是在太空中长大的，和星球没有多少纽带，向往更大的宇宙是正常的。”

魏诀辰睁开眼睛，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但他自己也清楚，现在离开母星独立的时机不成熟。"

陆时琰一直有脱离母星、带领舰队独立的想法，这也是母星忌惮他的地方。问题是，他有那个能力，但现役舰艇的技术根本达不到那个要求。

因此，这些年母星牵制舰队，主要靠的就是限制各项零部件、食物等的供给。

名义上，这项工作的签字负责人，就是魏诀辰。

「还好陆时琰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不然一上来就给你一蹦子，然后对母星说你是自己在太空出了意外。」

“如果陆时琰是这种人，他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掌控整个太空舰队。”

“我们不是研究过他吗？执行计划，他是最合适的棋子。”

魏诀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腿部比头部的位置更高一些，呈现一个“微倒立”的状态。

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没有重力，这个习惯性动作并没有起到他的让血液回流、脑子更清醒的效果。

“这套上个世纪的设备什么时候才能更换掉。”

他嫌弃地在心里说道。

“希望陆时琰能把握住我给他创造的千载难逢的谈判机会，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到了。”

「我看陆时琰还没打消对你的疑虑呢。」

系统友善地提醒道。

“我开的那小破飞船他们也该检查的差不多了，就该知道我是真心来投诚的。”

说到"投诚"这两个字，魏诀辰像是觉得非常有趣，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反正我们在母星也布置好了，到时候由不得陆时琰怀疑我，他都会照做。”

魏诀辰说完这句，就让系统进入了休眠状态。

他把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双手在脑后交叉，闭上了眼睛。

这回是真睡了。

***

“陆将军，魏诀辰驾驶的星舰全面分析已经完成。他逃跑时选定的目标……是……”

“是什么，直说。”

陆时琰对属下吞吞吐吐的回答很不满，皱起了眉头。

“是黑塔……是北塔星。”

陆时琰一怔。

帝国目前统帅的星球一共有四颗。

南塔星是主星，也就是帝国人们口中的“母星”，绝大部分人生活的地方。

东、西塔星距离较远且环境恶劣，目前是作为开采星际能源的基地存在的。

被称为“黑塔”的北塔星，则是距离母星最近的星球。

它曾经是地外移民的主要基地：地表搭建了大量的建筑工事，使用的全部是帝国最先进的技术。许多人在这里努力数代，改善星球的居住环境。

但现在，它是帝国的禁地。

陆时琰的手不自觉捏紧了。

他料到魏诀辰不是真的要叛逃，却想不到他会把北塔星作为航行的目标。

这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关于北塔星的废弃，有很多版本的说法。官方的解释中，是北塔星爆发了巨大的生态灾难，无法让任何生物生存。

民间的传说中，则把这个灾难描述得更为夸张。

传说在那一场灾难里，有少部分人活了下来。只不过活下来以后，他们也不再是人了。

丧尸、怪兽……北塔星遗民的传说，成为了母星恐怖电影的丰富素材。

但除此之外，陆时琰还从父辈那里，听过另一个关于北塔星的传说。

一个鲜为人知的、据说是和北塔星被封真相有关的传说。

陆时琰又瞥了一眼桌上魏诀辰的资料。

北塔星……

他和北塔星，有什么关系？

半晌，陆时琰抬起头。

“我知道了。”

“下令，舰队主力往北塔星航行，速度维持不变。”

“把成功抓获魏诀辰的消息通知母星，不要用实时通讯，走常规发布渠道。”

常规发布渠道的通讯效率要低上许多，信息往返一次可能需要半个小时。

副官不知道陆时琰为什么特意交代这一点，但一贯的经验告诉他，不需要对主帅的决定作出质疑。

他的年纪比陆时琰还要大上两轮。早在上一任统帅入队的时候，他就开始服役了。

他见证了舰队的几十年。毫无疑问，陆时琰是统领这支舰队最合适的人选。

副官行了个礼，便走出指挥舱，去执行统帅的命令。

*

「陆时琰决定在北塔星降落了。刚刚帝国那些人已经接到了他的消息，捉到你和降落决定是同时送出去的。」

“嗯哼，不错嘛，他做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魏诀辰满意地点点头。

“母星那些人什么反应？”

「一开始很生气打了个实时通讯过来，质问陆时琰为什么要用常规通讯，多耽误了半小时，贻误军情可是大事。」

「陆时琰借机说舰队里的实时通讯设备已经太老旧了，无法主动联络，只能被动接收。这件事之前报告过，但这些年母星一直没有送来可以更换的设备。」

“舰队的实施通讯设备早就出问题了。而且他也知道在这方面，母星不是不愿意修，是真的修不了。”

“在这时候甩出来，真有两下子。”

「母星狡辩说没有收到过相关报告。」

“收到过，被我压下来了。”

魏诀辰嗤笑一声，

“在三年前。”

「幸亏陆时琰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可得恨死你。」

“恨什么？他巴不得能够不和母星联络，到时候如果查到我头上，他说不定还要谢谢我。”

魏诀辰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慢地把身体竖立起来。

“还有呢？”

「陆时琰用燃料不够为由，对母星说只能迫降在北塔星，然后用你做威胁让他们赶紧送能源和更换部件过来。」

“噗——”

魏诀辰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能想象联络长听到这些话，他那大眼睛慌乱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那整形修复手术做得怎么样，可别动不动眼珠子就掉出来了。”

「陆时琰看联络长的表情也很精彩，应该是实在受不了他的样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他们双方的口中真的一钱不值。」

“真的一钱不值，他们还有什么谈判的必要呢？不过都是演戏罢了。”

“我真是用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的锅，现在他们还都在想赶紧把能甩的东西都甩过来呢。不用想都知道，母星那里已经准备了上千页的指控材料，里面90%的罪名都不是我的。”

「我刚看了一下母星的实时情况，差不多是你说的那样。还得加上一个“群情激愤”。」

魏诀辰无所谓地“嗯哼”了一声。

“骂吧，现在骂得越凶越好。到时候他们就得带着上百倍的愧疚把我请回去了，这样我的地位才是真正的稳固。”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我们降落北塔星之后。”

系统对魏诀辰的态度十分无语。

他以一个柔弱的形象、平民的身份坐到这个位置，帝国内部不乏忌惮他的人。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那些人始终抓不到把柄。

除非他自己把把柄交出去。

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突然向对手爆出自己的“黑料”，让自己陷入一个不得不“畏罪潜逃”的境地。这个路子和他们为他规划的完全相反。

原本已经花了那么多年做到帝国核心了，结果玩这一招险棋，还不知道会不会功亏一篑。

“你还是不知道什么叫‘控制’。”魏诀辰摇头晃脑地说道。

“让别人迫于权威或是别的什么听命于你，一旦地位动摇，这些人跑得比谁都快，说不定还要反过来狠狠踩你一脚。”

“好的控制就是，无论你喜欢我，还是憎恨我，你都离不开我。”

魏诀辰说着眯起眼，做了个享受的表情。

「你真是我见过脑子最有病的人。」

“谢谢夸奖。不过我没病你也不会找上我，就像你以前找过的那些人一样，没哪个正常。”

「但你确实是里面最不要命的。」

系统轻轻嘟囔道。

「这世道，只有不要命的人能活下来，贪生的结局就是死。」

说完，不等魏诀辰发话，它就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

魏诀辰听见舱门突然“咔哒”一声，随后就被猛地打开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要求人进来前先敲门的权力，耸了耸肩，看向了门口。

“哟，陆将军。”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的眼里满是调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