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别梦岭(已修)

绝云剑峰的大师兄还是指望错了对象,朝星没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小煤球两声汪汪让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朝星绝望地抬眼看江陵一。

对不起,在场所有修士,竟然是修为倒数第二的江陵一看上去最靠谱。

朝星面皮薄,从脖颈红到耳朵尖,眼睛偏生又水润,就算其中写满了“救救我”,江陵一脑袋还是有一刹那的发胀。

江陵一知道,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弄珠觉得朝星这幅模样有趣、金宣觉得这幅模样可以在日后作为“攻击”朝星的把柄,只有他心里有鬼,于是看什么都心跳如擂鼓。

理智出走一圈,险之又险地回到江陵一脑袋里,他几步走到朝星身边,捞起小煤球,转身站在弄珠面前,脊背恰巧给朝星一个默默平复的空间。

呼,朝星松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

他想,江陵一真是一个靠谱的人。

“前辈,”这时江陵一面不改色道,“这是他养的混血灵兽,混的是百花灵犬与一种不知名的魔兽,似乎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不知怎的总以为自己是狗,还请前辈看看它混的是哪种魔兽血脉。”

他说得真假掺半,加上有一张看起来不屑说谎的脸、一身隐隐不容置喙的奇妙气势,就连金宣也没有怀疑,尊贵的金少主甚至还说一句:“可不是狗吗?咬着靴子也不放嘴的。”

小煤球吐着舌头,在弄珠面前又汪了一声。

弄珠奇怪:“怎的会以为自己是狗?”

这倒是闻所未闻。

她接过小煤球,这时弯角魔修与瞽者也回来了,他们给别梦岭添了个洞,身上却看不出有什么伤痕。三个魔族大能围在一起仔细看了看小煤球脑袋上的鼓包,都摇摇头:“看不出是什么血脉。”

通体漆黑的魔兽太多了,要长出角来才能辨认,而魔兽的成长期比妖族更漫长,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

瞽者道:“什么魔兽断角之后会被认成狗?”

弯角魔修大马金刀地坐着,手肘抵在膝盖上:“有像狗一样小的魔兽吗?”

没有。

朝星在魔域待的短短一段时间里见过许多魔兽,大的有半座小山大,小的有一棵小树那么小。小煤球已经长了一个月,还不如朝星膝盖高。

弄珠最后定论:“瞬间移动也不是什么危险的能力,你暂且养着,待会儿我传音问问。”

小煤球尾巴摇出残影,朝星接过它时,还热情地舔一口朝星的虎口。

这下它倒是不汪了。

朝星脸上热度退去,心想:还挺聪明的。

他轻轻捏一捏小煤球的爪子。

捏完,忽地察觉到江陵一的视线,朝星略一思索,把另一只爪子递给江陵一。

恩人请捏。

好半晌,江陵一才伸手捏了捏。

朝星眉眼弯弯地问:“喜欢吗?”

又是好半晌,江陵一道:“喜欢。”

小煤球听懂了,把四个爪子逐一伸进江陵一手里,一共得到四个捏捏。

他们的动静只在方寸之间,三只大妖站在不远处,在场修士再迟钝也知晓他们是在等着细谈潜江恶灵一事。弄珠实在烦妖修,但三族联合的局势还在,十六幡夜照镇灵阵之事重大,她确实绕不过去。

“小玉衡,”弄珠丢给朝星一个青布包裹,揉一把朝星的头,“同你的小朋友们去玩吧。”

小朋友金宣因为这个形容咬牙切齿,小朋友江陵一倒是率先引着朝星走向前方的废墟。

朝星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一眼,正巧对上弄珠的眼睛。

魔族的眼睛是猩红色的,就算情绪平稳时也像燃烧的火焰,弄珠不一样,她有一双宝石一样的红眼睛,如同她区别于另外两位魔族大能的角一般清透。

要光看样貌,谁也猜不到弄珠才是三个魔修中最凶残的一个。

朝星忽地想起来许久之前自己在魔域时那次遇险,失去理智的魔兽扑来,满身魔气犹如禁锢手脚的藤蔓,他半点没法动,手里攥着法器,等待魔兽撕咬自己那一刹那、等待那一刹那禁锢他的魔气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松懈。

但是他没有等到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波动,一双惨白的手就将魔兽庞大的身体撕开。

溅满鲜血的稠艳面庞在魔兽被撕开的身体中间裸露出来,那身姿绰约的魔修舔掉漆黑指甲上的血肉,低头一看,弯唇一笑:“哪来的人族崽子?”

“哦,”魔修又说,“盛琳琅的崽子。”

魔修蹲下身,用指腹不太温柔地擦去朝星脸颊上沾染的血液,却忘记自己刚刚用这只手撕开了魔兽,朝星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液只能演变成一抹深深浅浅的红。

朝星脱力地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前辈,你认识我娘?”

魔修牵起朝星的衣摆胡乱给他擦了擦脸颊。

“小玉衡,你得叫我弄珠婶婶。”

真奇怪,一声婶婶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在东南域,遇见陌生的女性长辈都能叫婶婶。弄珠是魔族,又这般特意说明,反倒显得这声婶婶有了别样的意味。

朝星轻轻眨眨眼,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再一眼,弄珠已经回过身面向那位叫瞽者的魔修。

“朝玉衡。”

后领传来的拉力让朝星止在原地,江陵一道:“看路。”

朝星低头一看,脚尖前方正有一道浅浅的沟,沟里积着雪。

他差一点就踩下去了。

金宣见状古怪道:“你养孩子呢?”

仔细算算,这应当是他今日第一次同江陵一说话。

江陵一却充耳不闻,见朝星抬步跳过去,弯下腰,把小煤球从沟这边抱到沟那边。

金宣大受震撼。

“本大爷还以为这是道什么深渊。”

朝星回过头,朝这道沟看一眼,随口道:“又不是每一道深渊都会给你标一个路牌,这沟上落着雪,瞧不清楚内部的状况,你怎的知道这是沟而不是深渊?”

金宣嘴角抽抽:“你以为本大爷蠢?”

朝星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怎么会以为你蠢?你不知晓人族有句话吗?越荒谬的越是真理。”

江陵一眉头轻轻一动。

朝星又说:“不信你问江陵一。”

江陵一喉咙一动,漫不经心道:“有这句话。”

“你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金宣哼一声,“你以为本大爷信你们。”

朝星眉头一挑,似乎有几分轻蔑:“你不信就不信。”

他说完,捞起小煤球很没有所谓地率先抬步向前走去,江陵一走在他身侧,背后浮着的揽星不知何时飘到身侧。

金宣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向那条沟。

深渊?浅沟?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他要试一试这条沟到底是不是深渊。

对,他要揭穿小告状精的真面目,所以他要试一试这条沟到底是不是深渊。

金宣被自己说服了,他随手拽了身旁一根小树苗,蹲下身,往其中踩了一脚。

“噗叽。”

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雪下是还未干涸的淤泥。

金宣愣怔一息,满目怒火地抬起头,却见方才还走得好好的江陵一踩上揽星,而朝星抱着小煤球跳上去,一手拽着江陵一背上的剑带,一边在因高速移动而呼啸的风中转过头来,分明满脸都是张扬的笑意。

金宣顿生不好的预感,可他哪里赶得上江陵一,他只能看见那小告状精拿胳膊夹着小煤球,白皙的指尖点在眼下的小痣上,舌尖一吐。

“略。”

历史这一刹那重演,只是无相山变成别梦岭,望舒尊者变成江陵一。

“朝!玉!衡!”

金宣的怒吼在山岭之间回荡,其中蕴含情绪之充沛,不仅山岭顶端守护秘境入口的桃亭二长老若有所觉,更令不远处针锋相对的妖魔为之侧目。

披五彩羽衣的大妖实在不好评判,努力找了个不那么尖锐的角度:“少主不是说望舒尊者的弟子是他最大的敌人吗?”

白山君很是萧瑟:“谁知道呢,或许是我们这群老家伙已经不懂得幼崽的想法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弯角魔修叼着根细枝,“三个崽子,除了那个剑修看起来心性已定,其余两个都还天真活泼得很,今天打架明天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不奇怪。”

他举例:“我还是个崽子的时候吃了兄弟的耳朵,现在我兄弟还是我兄弟。”

大师兄实在不知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弯角魔修,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不会吃兄弟的耳朵,这般凶残的情况只会出现在魔族身上。

这也正是许多修士不能接受三族联合的原因。

人族有礼义廉耻,妖族被血脉维系,只有魔族野蛮,天性无法被情感教化,他们在母亲肚子里时便开始争抢力量,母亲因此而死的不在少数,此后从幼崽时期到成长期,争斗嗜血都是他们的本能,若不干预,一窝魔族幼崽,能长成的至多只有一只。

太凶残,谁听脊背都要冒出冷汗,谁都无法想与他们结盟的场景,一边提防敌人一边提防盟友无论怎样看都太混乱。

然而就是就是这样的魔族,率先横渡潜江,提出要三族联合。

联合,对于魔族来说,真是陌生的词汇。

大师兄偏头对娃娃脸剑修道:“你先出去,确认这处不会有旁人来。”

娃娃脸剑修见大师兄神色凛然,利落地点头应是,转头踩了剑离开,身影如同远去的流星。

白山君在大师兄身后道:“你不过元婴巅峰,能参与此事?”

大师兄转过身。

此时他正被大妖与魔族大能注视。

魔族与妖族都是曾经被天道偏爱过的种族,他们的雷劫的确难以度过,但同等修为之间,妖魔大半时候都拥有近乎压倒性的压迫力。更不用说如今被他们用明显带有非人特征的眼睛俯视的,是比他们修为低一两个大境界、不过元婴巅峰的大师兄。

换一个人在此,也许会两股战战、脊背冷汗爬满、甚至落荒而逃。

大师兄没有。

他心中分外冷静,他知晓自己即将参与进一件于修真界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中去,与妖魔共事危险,但他们要做的事是另一场离经叛道中的一环,这般认知竟然让他从脊背到头皮窜出一种陌生的战栗。

“在下齐修安,当前绝云剑峰峰主座下大弟子,若不出意外,在离开归一宗前,师尊已告知我天道阻塞飞升一事,在别梦岭残破秘境意外现世之后,我曾收到宗主的传音。”

他拿出一枚刻着“一”的令牌。

“此番在别梦岭,若有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轻轻吸一口气,总是清润的双眼中竟然生出一种近乎冰冷的果决,“齐修安即为归一宗。”

修完了!修完了!啊!修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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