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敬服道:“大佬您果然恐怖如斯!什么女鬼都敢剪!”
胡之甾谦虚回应:“没有没有,十五六岁,那鬼还是个小姑娘呢。”
上头的5号无脑狂吹,就此论道:“不是不是,是大佬看世界非同寻常!正所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您见她是个小姑娘,她就是个小姑娘!我等心中有鬼,便见她是鬼,恐怖忧惧起,是我们凡人着相了!嘶,说起来,大佬竟然还随身带指甲钳?”
——记笔记,随身带指甲钳是成为一个大佬的必修课!
“哦,我指甲老是劈叉倒刺,”胡之甾解释,“带习惯了。”
5号闻言默,心想真相总是残忍的。
旁听许久的3号忍不住插了个空,开口询问:“剪指甲前,你没做些别的?女鬼没有攻击你?”
“那倒是有。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干活,顺势把喜帕盖她头上了。”
大佬的云淡风轻彻底让5号佛了:“这个顺势……”
“当然是逗你的。”胡之甾皮了一下,才继续解释道,“死局里总会留一枚活棋,我想着应该有设定可以禁锢女鬼NPC行动,最大可能便是手上的喜帕。”
“为什么是喜帕?”
“因为她缺了一方喜帕。绣鞋喜服,唯独没有盖头,而我手里恰好有。”
还有一个猜测胡之甾隐了没说——
女鬼NPC的出现,应该是因为自己不慎掉了红盖头。当时情景,喜帕成了关键物件,所以胡之甾才会如此果断地将喜帕盖在女鬼头上。
但问题又来了,得有多么精妙的机关,才能让NPC在喜帕掉落的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且不让他察觉丝毫?
胡之甾想象不出,便越来越觉得这里处处透着不对劲。可若深入猜测下去,估摸会摧毁自己二十几年来塑造的世界观。再加之,这一群人分外胆小,胡之甾并不想在此时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按下不说。
可到底有点后怕起先前叫少年独自去黑轿子取东西的决定。胡之甾略带惭愧地暗想,冲着少年背了自己一路的情分,自己都得护着他。
那厢5号对胡之甾的崇拜之情更加泛滥,顿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他满怀敬畏地想到:知道什么是大佬吗?大佬就是如此胆大心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试问谁敢给女鬼剪指甲!!谁能给女鬼剪指甲!!还顺便给女鬼盖红盖头!!要是他,一睁眼发现女鬼就坐自己旁边,坟前草都三米高了好吗?!
胡之甾问他:“对了,4号没了是什么意思?还有1号呢?”
“1号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不见了,”5号十分殷勤地回答,“4号特别惨,她……”
一旁的少年忽地扯了扯胡之甾的袖子,轻道,“我这里有一把钥匙。”
少年说完,便把钥匙递给胡之甾。
旁观的3号本就对这少年诸多猜疑,此刻看见少年拿出钥匙更是疑窦丛生。这少年虽然冷静成熟,但他身形并不强壮,也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能够在一息之间将女鬼毫无声息收拾带走的狠角色。
——所以轿子里的女鬼消失得莫名其妙,1号也失踪得莫名其妙,这个少年比他们先到此处并拿到钥匙显得更加莫名其妙。
胡之甾已经开始端详起少年那把纹银老铜钥匙。钥匙长约7公分,形制古朴,光泽圆润,外观与自己从NPC手里取得的钥匙几乎一模一样。再看堂前一左一右两口棺材上的铁链铜锁,锁制是青铜鱼形对锁,成人巴掌大,锁孔均为“喜”字状。
闩锁棺材的竟然是一对鱼形锁,这使得胡之甾侧面肯定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5号在后边关心地问:“大佬看出啥了吗?”
“关于鱼锁,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 ‘门锁必为鱼者,取其不瞑守夜’这说法,”胡之甾沉吟,“鱼目不闭,可以彻夜看守门户。所以出入大门多挂鱼形锁。”
顿了顿,胡之甾对众人猜测道:“我觉得,最后一扇门应该就是‘棺材门’。”
现下两把钥匙都已到手,5号闻言心下一喜,有种媳妇熬成婆终于熬出头的雀跃兴奋,他迫不及待地问:“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拿齐通关钥匙了?可以出去了是吧?”
既然话题谈论至此,3号只得暂且放下对少年的疑虑,转而对5号道:“没有那么简单。之前是两台花轿,现在是两口棺材,选哪个还是未知数。”
“有一个不对。”胡之甾目光落在喜堂上环顾四周,沉思片刻后道,“冥婚最后一道是合葬,这‘棺材’是新郎新娘的门,按道理不应该是你们的。”
5号有点糊涂:“什么意思?”
“我的角色是新娘,”胡之甾抬手施施然指了指少年,“他是新郎。”
此时喜堂红烛熠熠,灯火通明,所见一切清晰明朗。那青年身如玉树,眉如墨画,气质温和,朗朗如明月入怀。此刻宽大的红色喜袍垂落,他抬起的那手长指如玉,他沉静的眉目于红衣张扬、烛火熏染下,也颇有几分醉玉颓山的味道。
“我们两个人的门许是一口生棺、一口死棺。但你们没有特殊角色,不需要走入棺合葬这一步。如果你们的门也是一口棺材,情理逻辑说不通。”
“这么说来,确实奇怪。”3号点头表示同意,提议道,“先前第一间密室没搜完,吃了不小的亏。这次无论如何都把密室搜一遍吧,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再决定开不开棺、开哪一口棺?”
众人没有异议,四下散开分别翻找。
3号随意翻看了下主桌案上茶杯,踌躇几下,还是没忍不住对少年的好奇,向他投去目光。只见那少年挺拔伫立在青年身侧,偏着头不知在看那青年什么,目光沉沉,专注非常。明明神色冷淡乖静,可3号女人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异样。
几度斟酌,3号装作十分随意地问:“对了,8号,之前发生了什么?你的钥匙哪找到的?我想着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她披着齐肩卷发,穿着淡紫色套头毛衣牛仔裤,说话做事都很温柔客气,长相也大方温婉,是个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女人。再加上服务行业出身,擅长与人交际,一路走来与谁都处得不错。是以3号从未想过,会有人将她无视得如此彻底。
那少年从头至尾,只拿目光看着身边的青年,莫说给个回应,便是动都不曾动一下。仿佛此间此地,旁人都是空气,只得他二人而已。
女人顿感无奈。所幸那青年听见有人问话,便回了身。女人原以为青年会接着自己的话头追问,谁知他只关切地看着少年说:“没遇到危险吧?”
少年抿了抿唇,压着嘴角的笑意,认真注视着青年浅褐色的眼睛,回答:“没有。钥匙轿子里捡的,不危险。”
“那就好。”
胡之甾转过身去,低头继续查看手里的宾客单,这话题竟然就此结束了。那少年还自然地抬手挡在胡之甾额头与木架之间,细心又妥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3号女人:“……”
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追问:“在轿子里捡钥匙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1号?”
谢天谢地,这次少年终于施舍了一个敷衍的回答:“看见了。”
3号:“然后呢?”
“然后?”少年随口道,“他把鬼拖走了。”
语气之轻描淡写,与之前“鬼把6号拖走了”简直异曲同工。噎得3号彻底放弃了与少年的沟通,也噎得隐身的1号恨不得即刻现身大骂一句“放你娘的屁”,然后向众人揭露并痛斥这少年人皮之下比鬼还凶残的本性。
正值气氛陷入僵局之际,胡之甾提起自己手里的宾客单,插了一下话:“这单上人数,计了新娘新郎、高堂主礼、宾客随从,恰恰是十二人。”
3号立刻接了这个话头:“所以?”
“我又想起一件事,”胡之甾曲着中指,在桌子边上无所知觉地敲击着,他思索着道,“两口棺材里,会躺着谁吗?”
这话没头没脑的,让3号都疑惑了:“会躺着谁?呃,你们?”
“有可能吧,”胡之甾笑了下,突然对少年说,“待会要是入棺,等我先进。”
少年原先目光落在胡之甾红袖之下敲击桌面的长指,红白相称,他看得出神。胡之甾一提要求,少年就抬头看他,以沉默表示拒绝。
“你背我一路,这个就不要和我抢了。”胡之甾顿了顿,莞尔笑道,“万一要是棺材里爬出什么恐怖的NPC,我们就把棺材板盖回去,快准狠,也不是什么大事。”
此刻,勤勤恳恳为逃出密室奋战的5号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线索找到了!我找到了!抬头看!房梁上是不是放了一个木盒子?”
3号顺声抬眼望去,那横梁上确确实实放了一个木盒子。房梁不高,3号把旁边的凳子拖了过来,5号便踩着凳子将盒子取走,递给了胡之甾。
是个并蒂莲纹木雕盒,挂着一把精致的龙凤呈祥七轮文字密铜锁,一轮十八字。雕刻十分精细,字若绿豆大小,均是阳刻。
“七轮,密码是七个字的一句话?”3号女人抬头询问5号,“盒子的附近有没有别的东西?”
“好像没有。”5号站在凳子上兢兢业业地四处胡乱地摸,摸着有点害怕,但更怕错过密码提示,于是硬着头皮继续,“纸是没找到了,然后刻字的话……嘶!疼疼疼!卧槽!哪个有病的往房梁上钉钉子啊?!”
5号吃疼地缩回手,他手掌被钉子勾了一个小口,此刻正血流如注。他泪眼汪汪地正欲下凳,胡之甾忽地出声:“你是说房梁上钉了钉子?有几颗?”
大佬发问,流血又流泪的5号二话不说回头就看,小心翼翼地摸着房梁顶上的凸起,仔仔细细数了一遍。
“七颗。”回答之后,5号还是想不明白,“咋会有人往这里整整齐齐钉一排钉子呢,挂白绫也用不上这玩意啊……”
“那是棺材钉,当然不是挂白绫的。”
“啥?棺材钉?!”5号立刻冒了一身冷汗,他哆哆嗦嗦问道,“我我我我我刚刚被蛰了一下没事吧?不会死吧??”
“不会,”胡之甾头也不抬地查看着手里的七轮文字密铜锁,只笑道,“你要是怕,就回去打支破伤风。”
3号女人还算有队友爱地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了5号男人,一边道:“房梁顶上钉了七颗棺材钉,这个听起来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大起来。”
她顿了顿,发现胡之甾竟然已经开始在转着锁轮了,她颇为震惊:“你知道密码了?”
“有个猜测,”胡之甾仔细辨别着轮上十八个字,一轮一轮谨慎地转动着,一边道,“房梁七颗棺材钉,断子绝孙损人丁。”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那龙凤呈祥七轮文字密铜锁“啪嗒”一下应声而开。胡之甾拿起解开的锁,朝众人笑了笑,“密码还真是‘断子绝孙损人丁’,极凶的风水局。放盒子的人我倒是有点好奇是谁了。”
5号眼都看直了:“大佬,我一直很想问,你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从“迎枢归葬”到“房梁棺材钉”,这知识面也太诡异了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胡之甾真诚地说,“我是一名医生,一名风趣幽默擅长哄孩子的儿科医生。”
“……”5号说,“大佬你可拉倒吧,你祖上不是捉鬼的我都不信!”
他边说着,3号已打开那并蒂莲纹木雕盒。盒子里放了一张纸笺,3号取出,正打算念给众人听,忽然一阵阴冷穿堂风,蜡烛竟在一瞬间齐齐熄灭。
5号直接炸毛了:“我我我我操!!”怕到极致他破口骂道,“又搞啥乱七八糟的魑魅魍魉!让人安安静静解个谜不好吗!你当我怕你们吗!!”
才刚了一句,这静寂的喜堂平地而起咿咿呀呀、呕哑嘲哳、难听至极的喜调,唢呐铜鼓齐齐奏起,竟还有嘶哑的人声交谈从远及近,须臾之间便落在了耳边。
5号再次真情实意地怂了,哭唧唧道:“好的我怕,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过,我有罪,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火,求你放过我——”
说来也奇,5号哀求声方落,这喜堂的红烛便又再次燃起。只见那原先空荡荡的喜堂此刻竟已坐满了“人”,或是青面獠牙,或是无头骷髅,或是五官颠倒,均是形容可怖,血渍涔涔,穿着白色丧服,披头散发,三五成群如同行尸游魂般,张合着嘴,毫无起伏地说着囫囵祝词: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才子佳人,鸳鸯比翼。”
“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此情此景,阴冷瘆人。5号直接看傻了,一个没踩稳,狼狈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那胸系红绸的主礼人顶着一个骷髅头,立在厅侧,拉长了声音唱道: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改动比较大,新增了1500字。最好重新看一遍这一章。
题外话:看的人少的好处就是,改文成本没那么大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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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嫁新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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