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镇国公府。
晏澜执一卷军书,威坐正堂。
一骁卫匆匆来报:“国公爷。”抬头看一眼,又将头垂得低低的,欲言又止。
晏澜看他这副模样,慢慢卷了军书,不悦地竖了眉。
“何事?说。”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骁卫闻言,立刻直起身,重新整理了精神状貌,回道:“是。”
将情况一五一十汇报出来,“东山抛尸的坟头,今日好像被人动过。”
东山荒野是镇国公府抛尸埋人的隐秘之地。如今被人挖了,可不是什么妙事。
骁卫难掩眉间一点忧骇。
晏澜闻之,转了转手上扳指,缓缓道:“就这事?”
抬起虎目,目光锐利逡巡在骁卫的脸上。
“……是。是!”骁卫被盯得磕巴一下,泄出了一丝紧张。接着赶紧挺直了胸膛,昂首应话。
晏澜看在眼里,缓缓收回视线,斥他:“镇国公府的骁卫,血性、胆略、雄魄,一不可少。”
“敌未见,怎可骨头就先软了?”手一挥,道:“下去,领罚二十军杖。”
“是!”骁卫退下。
晏澜略一思索,唤了罗天过来。
罗天呈上一个缀珠木匣子,回禀道:“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备好了。”
晏澜打开,漫览一眼,道:“好。”
合上,问一句:“东山坟的尸体可还在?”
罗天一怔,摇了摇头。
晏澜微一颔首,心下明了。
已被发现。看来有人准备拿此大做文章了。算算日期,恐怕出手的时机就在七日后的寿宴上。
七日后,昭慈皇太后大寿,举国欢庆,宫中大宴三天。
权利峰顶的人物过寿,寿宴本身已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乃是朝中各方势力可借此进行或明或暗的倾轧攻击,以谋取己方最大的利益。
晏澜眯了虎眸,摩挲着木匣,沉了音,道:“此次寿宴,定送上一份大礼。”
……
翌日,清早。
奇安顶着天边鱼肚白哈欠连连地回公主府复命。
“大人,已和工部陈侍郎协商妥当。”奇安来了书房,汇报。
闻渊亦刚回府。闻言微一颔首,换下了官服。
今日宫中本该闻渊当值。
但他昨夜便交代奇安,一早就去工部侍郎府候着,跟工部侍郎陈文恕协商一下,看可否对换下轮值时间。
陈文恕前几个月丢了女儿,心情一直郁郁。为排遣愁情,恨不得日日在宫中轮值,一来转移心绪,二来,也可借此之便,时时提醒圣上记得追查此事。
故而奇安一去表明来意,陈文恕便爽快答应了。
只是奇安心中不解:“大人,此番突然调换轮值,可否是有要事?”
一年三百多天下来,闻渊休沐的日子屈指可数。
像今日这般特地调换空闲出来的,更是从未有过。
定是有十分要紧的要事。奇安猜测,或许是得了那位的消息。
抬头,见闻渊淡淡收了官服,道一声:“唔。”
奇安一听,以为确有消息,马上肃了神色,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待接下来的吩咐安排。
闻渊看他一眼,背过身。以手握拳,轻咳一声,郑重道:“……待我整理整理。”
“你先下去。”遣退了奇安。换上便服,神色肃穆去了府中梅园。
奇安瞧着,料定消息定然重大,不然闻渊不会这般严肃。
于是领命退下,主动担下了去御史府给檀阁老请安一责。
奇安前脚刚出公主府,后脚王奇谋便迈了进来。
晏婉今日要于待客亭接见他。
闻渊站在梅园雪景的轩窗前,二楼推开,刚好可将待客亭情景尽收眼底。
晏婉着一身月华流光裳,端端正正,请了王奇谋坐。
康姝为二人斟上茶。
闻渊捻一朵梅花,撇开眼,不看,静听。
听得晏婉盈盈道:“……以后和先生就是一家人了,要紧处,还需先生多关照。”
蹙着眉峰,又沉脸将视线挪了回来。
王奇谋大大咧咧坐下,也不客套寒暄,端起茶水饮了一大口,诉苦道:“公主,可不敢再关照了。”
“您瞧瞧。”抬起破衣烂衫,袖子还垂下了扯坏的一节。
揉搓着垂下的衣衫条缎,哀叹:“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一整个瘫倒在座椅上,悔道:“早知要受这苦,我当初就死在牢里了。”
“死也不吃公主给我下的**药。”
晏婉被他逗得扑哧一乐,掩了唇角,令康姝再给他续上茶。安抚道:“父亲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只要考验通过了,便都皆大欢喜,日后相交也可放心。
“不过,先生还是受苦了。”客气揖了一礼。
王奇谋抬手相拦:“不必。”
“吃得苦中苦,服务人上人。”睨一眼,认命地叹口气,道:“有什么事,公主说吧。”
当初在望安寺,确实是他利用晏婉在前。如今又入了镇国公麾下,没道理拒绝晏婉的请托,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晏婉弯眉一笑:“就知道先生是爽快人。”
跟康姝示意一下,压了压声音。
康姝谨慎地放下了亭中纱帘,与外界稍稍隐蔽隔开了些。
晏婉压着声,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我要和离。”
王奇谋一听,啧一声,挑了挑眉。
慢腾腾将凳子往后一拖,突然起身一个拱手道:“告辞。”兔子般跑得飞快。
“哎——”康姝虽也震惊于这个嘱托,但还是尽责地张开手,拦住了欲逃的王奇谋。
王奇谋无奈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哀哀环起胸,瞧向晏婉道:“我的公主大人哎,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听我一句劝……”
“放肆!”话未说完,被康姝蹙着眉喝斥打断。
什么叫“我的公主大人”?康姝肃面,站到晏婉身前,提醒王奇谋不可逾矩。
王奇谋咧嘴一笑,立刻两手相并奉上,附和道:“没错没错,我放肆了,快把我抓走。”快乐地眯起眼。
“……”康姝没见过这样的人,瞧向晏婉,看她的指示。
“康姝,无妨。”晏婉直接略过这一节,不由分说道:“总之,这件事就拜托先生了。”不给他再度推脱的机会,郑重托付下。
她知道王奇谋的本事,一定能办到。
王奇谋两条俊朗的眉毛耷拉下来。
他岂非不知这其中深浅?
闻家人的作风,王奇谋再熟悉不过了,清高,孤傲,自矜。
如此作风,当初却能应下镇国公府的这门婚事,背后便一定有着复杂的利益纠葛在。
镇国公这边,亦不是好惹的,一向手段雷霆……总之,这浑水不是好蹚的。
于是摇头叨叨:“不听好人言……”
见他还想消极应付,晏婉重重放下杯子,冷了点脸,睨他。
王奇谋瞧见,马上噤声。挠头,嘿嘿笑了笑,坐直身子,话头一变,道:“我是说,不听好人言,耳朵很清闲。”
“公主且清闲着,这事我指定办好。”对王奇谋来说,规矩是死的,人活着就行。该低头时就低头。
他将手中揉搓把玩的破烂条蒙手一扯,曳出一朵缎带天仙兰,乐呵呵递上。
“……谢谢。”晏婉接了花,瞧一瞧,随手递给康姝拿着。
王奇谋拍拍衣裳,起身前多一句:“七日后昭慈皇太后寿宴——可否带我一同前往?”
晏婉侧侧头,应下。不过就是跟父亲招呼一声的事儿。
但她微一顿,忽然多了一句:“你可知静安军?”
王奇谋诧异。缓缓道:“……知道。”
晏婉点点头,未继续这个话题,垂了眉眼,只嘱咐一句:“……前提是,护镇国公府周全。”
“这是自然。”王奇谋起了身。
两人皆点到即止。
不过这倒令王奇谋心中略有惊诧了。晏婉此言掩下的话语,昭示出她并非对朝堂事一无所知,并且像是知道他有什么盘算似的。
拨开纱帘,道:“公主放心。”他要做的事,于镇国公府无碍。
晏婉颔首。
得到了王奇谋的应允助力,晏婉自然宽心许多。
昭慈皇太后寿宴过后,再三个月,大盛就要变天了。
她要赶在那之前,将镇国公府的后路筹谋好。
王奇谋整整破衣衫,本欲从容离开待客亭。
刚走两步,突然停了脚。闻渊沉着神色,迎面而来。
王奇谋拱手:“驸……”“驸马爷”刚要出口,琢磨了下闻渊铁沉的脸,又改了称呼,“闻大人。”
既然公主要和离,也就没有叫他驸马的必要了不是。
王奇谋瞄一眼,见闻渊脸色果然愈发不好。
他在意。王奇谋嘴角咧大。不等闻渊答话,又先一步道:“二位慢聊,在下告辞。”点了火扭头就撤。
王奇谋并不想这时候和闻渊正面交锋。他不是个好对付的。
只是,自己二半夜正解着最后一重考验的奇门遁甲术呢,突然就被闻渊提溜了出来。
二话不说命人给他强行洗脸梳头,还不给他好衣裳换。回去奇门遁甲术又得重干。
再加上先前望安寺火烧米囊花一事,王奇谋被羁押后没少挨闻渊收拾。
因此王奇谋秉承着能给他添一把堵,就绝不添一朵花得原则,吊儿郎当地退下了。
康姝挂起亭帘,“驸马爷来啦。”看到闻渊后,主动招呼着。
刚掩护着晏婉和另一个男人谈完和离的事,康姝多少有些心虚。
闻渊没有答她的话,目光直接望向晏婉,问道:“见完了?”
晏婉点点头,好心情地出了待客亭。
闻渊瞧着她,又问一句:“……开心了?”
“开心。”晏婉笑眯眯地,自然答道。
听他语气沉沉,暂时定住了脚,抬头看他,“你有何事?”
闻渊闭口,抿了唇。
片刻,沉一句:“你跟我来。”
班不上了,在家看老婆
*
《江湖二两瓜》:
黎不晚肩负大任,初入江湖。
她落脚在八卦镇,一有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仔细听。
江湖风云,消息最贵。
此番出门,便是为打探出一个可以令门派起死回生的消息。
结果这一听不要紧,莫名给自己听出一个未婚夫来。
黎不晚:……?
她暗中观察这“未婚夫”,不苟言笑,正经八百,一副高蹈凛然的模样,还很龟毛。
黎不晚很嫌弃。
可是,“未婚夫”手上消息灵通。俗称,最大瓜主。
黎不晚咬咬牙,夫就夫,只要能撬开他的嘴。
骆骨余出身名门,本是个寄情琴书,性喜闲静的翩翩佳公子。
可偏偏自带消息通体质,扰得他这个尘外讲究人无所适从。
没办法,只得出世,来到八卦镇。
虽然这小地方哪哪都不舒服——没有天泉水,没有紫檀卧,连瓦片都是一堆泥糊的——但他必须在此停留。
然而,却先等来了传说中的未婚妻。
举止放纵,过分招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一身血污。
骆骨余很无语。
偏偏她好像很中意自己,走哪儿跟哪儿,叽叽喳喳。
骆骨余一向持静秉正的心路被她叽喳出了十八个弯:
礼貌优雅→保持微笑→你别过来→忍无可忍→你给我滚→算了算了→还能咋办→……宠下试试?
然而未婚妻却一本正经来跟他告别:谢谢,但我不能和变态结婚。
骆骨余:……
毁灭吧,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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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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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先生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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