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热意

时间混沌许久,虚空破碎。

晏婉哭了。

最后入耳的那道声音和她前世死时听到的呼声一样。一样的急切,一样的慌张,一样的带着焦急压抑——

一样的混账。

晏婉心中有恨。

真相没能知道便罢了,连个和离都做不到。就是父亲的案子,也根本无法放心。

如今还陷入了这样的险境。

昏泪朦胧中,寻了闻渊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闻渊将她拢在怀里,撑起门板,挡过了第一波坠落物。

她哭了。眼角挂着汪汪的泪,淌在因难过而皱巴巴的脸颊。在沉沉昏厥中,闭着眼,像一只很不响很不响的猫。

一种肿胀的怪异感觉向胸膛的方向蔓延,牵得闻渊五脏刺刺的痛。

只为截信,不至于此。什么令她如此伤心?

明明已经绵软无力,失了清明,可还是凭本能搓磨着咬了许久,直到肩头咬出几道血印子。

“……你负了我。”尝到血味,才停了口。含糊中,似乎喃出一个名字。

二人的空间狭小逼仄,晏婉这细细的一声悲泣传入耳中,仿佛像一道惊雷,震彻在闻渊的耳旁。

闻渊神情猛地一僵,擦拭她脸颊的指节一顿,缓缓收拢向下,用力捏起了她的下巴。

……谁?

闻渊把眼睛落得很沉很沉,晦眸盯着她被挤捏得愈显莹润的粉唇,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张惯会惹人的嘴,合该给她狠狠撬开。

不过晏婉脸颊不正常的热烫唤回了他一丝理智。

闻渊闭了闭眼,压下眉间霎起的凶狞,松了手。

平复下思绪。抬手,直接解开系带,褪下了自己衣衫。

若说先前还在迟疑君子与否的问题,而今在听到她嘴里的喃语后已全部化为灰烬。

他的衣衫在暴雨中湿尽,晏婉绵软在怀中,很快脸颊也被泅湿。

她发了湿热,不可触凉。

闻渊将上衣脱尽后,撕下晏婉的批帛擦干,沉着一股气将她摁在了怀中。

倒塌的屋脊暗黑一片,笼罩着抱揽在一起的两人。

寂静片刻,只有两人的呼吸静默绵长。

佳人在怀,幽香潆潆。渐渐地,想要撬开她嘴的念头,又夹杂了飘忽不定的其他荒唐绮思。

衣衫除却,肌肤实贴,闻渊环着她,难抑地愈发心躁起来。

微微拉开一点怀中人的距离,闭眼,默一则《坐忘心经》,驱散种种沉郁与绮旎。

干燥的热乎气儿离开了一些,晏婉昏腾中抬手拦住,热烫的柔臂无知无觉环上了闻渊腰间。

足尖一下踏在他的腿腹处,蜷缩进怀里,寻着更为舒妥的地方。

腰间未有寸缕,柔肤去而复贴,盈盈纤足偏偏还在他身上蹂踏不停。

闻渊咬牙,果然惯是个会恼人的!

忍又了忍,大手不留情面地束住她双膝。顺势提了她的腰肢,纵横一握,直接将人窝进了臂弯最稳当处,断了她黏黏糊糊地蹭。

然而片刻,闻渊即意识到,这虽稳当,可姿势难免素体映昳起来,两人就好似共寝匡床之鸾凤。

俯视一深,硬是强挪开眼,将心经念得更快。

不多时,晏婉眉端皱了皱。

耳垂旁嗡嗡的,倒是将她从完全的虚空混沌之境唤回了一丝神智。

手掌触到了熟悉的腹肌弧度,不自觉地摸索起来。

这里精健瘦硬,她记得,在右边腰眼间,该有一朵血刻梅花才是。

摸索了又摸索,闻渊下腹愈发紧起。以此抱坐之姿,贴紧实了腿侧愈发清晰地勾勒出她可堪一握的玉脂纤足。

闻渊喉骨上下一滚,猛然睁了眼,低头。

唇角粗声寻触到她的发心。

晏婉遍寻不到血刻梅花,咕哝着试图掀起重重的眼皮。

闻渊在触到她发心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身子一僵,大力捉了她乱寻摸的手,一攥腰肢,迫她仰起头,盯紧了问道:“……你在找什么?”

右侧腰眼这里,应该有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晏婉的混沌神思终于被这一声肃促的喝问拉回了些清明。

从虚空之境中挣脱出来,头脑得以重新呼吸,眼皮的重量一霎减轻,晏婉终于睁开了眼。

混沌虚空和混乱的回忆全部速速向后退去,人亦清醒了许多。

晏婉逐渐忆起了陷入混沌昏迷前的情景,立刻就收回了缠绕在闻渊腰间的手。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尘泥渗漉,雨泽下注。凭着这些泥土和昏暗,晏婉意识到,看来是主厅坍塌后,两人被困在了坍塌建筑中。

闻渊还在一丝不错地盯着她的回答。

晏婉对上黑暗中的沉沉目光,抿抿唇,道:“……没什么。”

事到如今了她还在找什么?找前世有过的那些好日子吗?

真是可笑。

这朵血刻梅花,是她亲手点染的。

彼时她刚刚适应了夫妻间事,慢慢感受到了其中滋味。

但因为服药身体变化的缘故,自馁躲了他好些几天。实在躲不掉的这日,因为时隔许久,不自觉地会随着他起伏,发出些嗳声娇气。

她听到了,心里发羞,又因为身体自卑,不敢看他,想抬手捂住颠簸得洇水的眼睛,可双手被他插握,摁在枕头边儿,只得勾起长长细颈,为难地将脸蛋儿半埋在枕头里,咬唇忍着。

他便细细磨她,直磨得她温潮满面,不得不转过脸来,他才松开手,一面往她腰上掐,一面顺着锁骨挲向下,解她怎么都不肯褪的小衣。

晏婉一慌,得了自由的指节连忙要紧捏住。然而已受了一遭颤脱了力,被他覆上来的轻易挤了出去。清冷又晦昧的眸光偏偏还肆意往她在意的那处寻了去。

“不要看……”哀求中带了些可怜咽音。

没有用,他将小衣浑扯下,堆到枕边。小衣沾染的体香和药香味一齐传来。他用力灼上。

她又恼又被他灼得舒麻,双臂环上他腰,尖尖指甲不管不顾地狠抓在他腰侧。

一曲终了,他坦坦下床,燃了烛,照将过来。纵使晏婉平日再对他百依百顺,此时也颇有些恼了,裹了绸被闷声。

闻渊开口:“不看你,看我。”将烛放在床头,曳她绸被。

晏婉一面翁翁道:“……它坏,不看。”一面拱了拱身子,偷偷侧个脑袋过来。这么多次了,还没细看过他身子,尤其是折磨她的凶东西到底什么样,更是羞怕的一次也没见过。眼下有了机会,终究好奇。

低低的声音传来,她才发现,他下半穿戴齐整,只君子地留了背脊与她而已。侧眉将一直朱笔递上,牵了她手,落在腰侧。

只见腰侧是被她抓出的道道血痕,洇出了丹丹凌乱血丝。

“夫君……”晏婉慌张。

“无妨。”闻渊淡声道:“染朵梅花,恰好。”目光淡淡落在她掩起的胸口。

晏婉一愣,捏紧了衣襟。

因为长期服药所致,她胸前起了丑陋的梅花状红色斑点,心里一直很在意。所以才躲他,不肯褪衣。

闻渊却垂眸:“很美。”

晏婉手一颤,吸了吸鼻子,许久,轻“嗯”一声。

认真点染完,搁笔,从背后软巍巍环上他脖颈。又一番昏天昏地的翻燃。

后来,她才发现他那支朱笔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点染出的梅花,经过隐秘地日汗夜浸,竟愈发道道清晰起来,成了突起不灭的刻痕,一抚便知。

这是独属她的热意。那段好日子里。

好日子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容易沉沦,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就是这些好,让她前世走得艰难,今生也差点重蹈覆辙。

这不可笑吗?

不过好在,是差点。

她还活着。

晏婉振作了些精神。

很多时候拯救生命并不难,难的是拯救自己的人生。越细的活越难做,人心最细最幽微,也最难疗救。

她先前总是无法全然放下,是因为舍不得过去的美好,忘不了不明真相的心结。

然,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经此一番,晏婉神思似乎突然得了大悟。

再看向闻渊,眸光就好像透过他在看一段愈遥愈远愈模糊的回忆。

她淡下了神情,也狠下了心。

路只要往前走了,就算没达到终点,也比这样站在原地痛快。

闻渊将她这番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抓她的手臂愈发用了力。

晦下眸子,又问她一遍:“……你在找什么?”带了些咬牙的意味。

是透过他的脸,在找谁的影子吗?

晏婉扭动手臂,从禁锢中挣脱出来:“我说了,没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她身子依然有些绵软,话到尾音,就坠了下去。

坠入静默。

静默半晌,闻渊紧了紧后槽牙,抿出一句:“……好。”

既然不重要了,就都不必再提。重重闭了闭眼,强稳住心绪。律法尚不溯及既往,过去的,他亦理应淡然。

昏暗空间重新陷入沉寂。

晏婉闭了目养神,当她几乎再度睡去的时候,忽听闻渊开了口。

调好心绪,闻渊打破寂静:“屈花萤,确与我有过婚约。”

他突然提起了此事。“她是姨母家的女儿,两家人指腹为婚。”

这是他从一出生,就背负的一桩无法自主的婚事。

闻渊看向晏婉,道:“但我并不识得她。”自他五岁以后,两家人就不曾见过了。

“只是两家许婚时,曾立誓,若闻家毁约,当自断一臂。”

晏婉睁了下眼。

淮海以北自古便有四大家族一说,皆门第显赫,地位甚高。至大盛朝,演变为清河崔氏、樊阳王氏、溧州闻氏和金城谢氏。

因此闻家家世门风必是远远高于屈家的,屈家人有此顾虑,倒也不难理解。

闻渊缓缓道来,“杭城那日,我留下她,是为断臂毁约。”

如此血腥桎梏之事,怎足与外人道?更不可能让晏婉看到。

晏婉视线落到了他双臂上。闻渊蹙眉:“她拦了剑。”

屈花萤扑倒在剑前,神思大变,竟然以命相拦。

闻渊道:“若我断臂,她便立刻横死剑下。”这是屈花萤的偏执威胁。

闻渊不想将事情闹大。

好在屈花萤恢复理智后退了一步,“她说,既然我已成婚,便不会再强求此约。”

“只是。”闻渊沉了眼睑。

只是她提了条件。晏婉心里补充。

人活着都有些明知不该再执着,却依旧想要执着到底的事。有了执念的女人,更易如此,以为退一步,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便可继续深情,直到有天被看到。

“她提出了条件。”果然。

闻渊停顿片刻,道:“只要我许她暂住御史府,婚约之事从此作废。”

“我答应了。”而今他才知道,他不该应。他小看了人心。

“我答应了,因你已另辟府宅。”

晏婉恍然。难怪那时公主府修缮,御史府那么快就派人提前候着了。

也难怪那日在回京的马车上,他似有先知一般,突然嘱咐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原来这一切皆因他看过她的信,早早便知晓了。

“我自与你同去。”这是闻渊做好的打算。

他应下屈花萤的请求,是因为他和晏婉根本不会住在御史府中。御史府不过一座空宅而已。

晏婉没言语。她没有想到,就在她下了狠心的这一刻,竟窥得了真相的一角。

“……你将她藏在书房?”思量了思量,晏婉如是问。她要试试自己,对这真相,究竟是不是还在意。

不过话一问出口,她就扪心笑了。

晏婉至此明白,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闻渊却正肃答了这个问题:“不是藏。”

斟酌下言辞,稍稍透露,“置她于书房,是为诱其背后之宗社。”

屈花萤每日翻看了书房什么文籍,都被闻渊安排的人一一记录在册,还有……

不过此事牵连甚大,迷雾深重,闻渊尚未完全查清,故而只能言止于此。

心中略感不妥,闻渊看一眼晏婉脸色,道:“我与她,并无私情。”

抬手,欲覆晏婉的,语调平整道:“无论今时往日,抑或……”

“够了。”晏婉抽回手,冷冷打断了他。

“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神思清明后,她更想实际些。撇开头。

闻渊攥起空空手掌,很快也肃了神,敛眉暗省,说这些已是荒唐。

逼仄的空间,坍塌的梁柱木屑,晏婉抬手推推周遭,纹丝不动。

或许这是老天对她先前犹豫不决不争气的惩罚。晏婉叹息。

见她叹气,闻渊瞥一眼,安抚道:“无忧,奇安会带人来救。”

言及此,忽然深锁了眉。“奇安……”闻渊顿了下,忽然又闭口。接着不言不语许久,似在深思什么。

晏婉懒得管他。头还是有点沉,欲再缓一缓。于是在昏暗中垂下脑袋。

脑袋虚虚抵在闻渊肩头和旁侧断木间。

闻渊瞧见,调整了下身姿。晏婉脑袋一滑,就滑落到了他的胸膛里。

脸颊一下触到了闻渊胸前肌肤,晏婉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你,你……”

摸黑细看了看,不可置信道:“你光着身子!”

闻渊耳根微微一动,面上仍波澜不惊地,拿起褪置一旁的衣服。

四平八稳道:“既为夫妻,怕什么。”一副淡定持重的样子。

晏婉气恼不欲理他,径自抬起手掌挡了眼睛,“你快穿上!”肃声斥他。

窸窣一阵,没了声响。

约莫是穿好了。晏婉张开指缝,瞧一眼。

闻渊眉尖微挑,倾身,一把扯下了她的手掌。

“看清楚了。”闻渊摁住她的手,寸缕未着的胸膛撞入晏婉眼中。

这次确实看得更清楚了。

他刚才那阵窸窣,原来是将堵住木缝的布条拿了出来,并非穿衣。

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一丝,足以映照眼前景象。

“你……!”晏婉气极。

看她愤怒的样子,闻渊强压下的股股心躁才终于和缓了些。

他就是要让她看清楚了,哪个才是他的胸膛。

渊,抢救中:老婆的过往我可以不知道(咬牙),但我的过往必须给老婆交代清楚。

作者:……来情敌了知道急了,你个变态。

奇奇,看热闹:这何尝不是一种虚空索敌。

宝子们来猜歇后语:狗砸跌在茅坑边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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