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景如流年般速速坠过,峭壁怪石凸起,青苔嵌隙。
失重感蓦然袭来,晏婉错愕:他竟扔了她下去!
眼前天色被峭壁遮掩得幽暗起来。
此时峭壁之上的朗朗天空,竟也突然暗了下来。
暗色沉压,闻渊一瞥,眯了眯眼,漫不经心收了剑。
似乎一点不关心峭壁上的战况,更不关心峭壁下。
对峙的强盗们见状,握紧刀/枪谨慎抬头,发现是一群苍鹰遮空蔽日俯冲而来。
苍鹰冲进人群,紧接着尖叫声四起。群鹰啄人,利喙如钩,地上眼珠肠子霎时散落一地。
王奇谋“咔嚓”一声拧断了强盗副手的脖子。
擦了擦手掌,拨开鹰嘴缠身痛叫不已的人群,悠悠现了身,道一句:“她呢?”抬眸,看向闻渊。
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闻渊负剑身后,也微微一笑,淡然道:“谁?”
另一个强盗副手见此情景,气得啐一口血沫子,冲余下弟兄道:“他奶奶的,今日逆运,沾了晦气!”
“他和那小娘子私奔,被家主追来了!”副手一指闻渊,又一指王奇谋,无语地看向主帅道:“大哥,这趟货还劫不劫?”
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这样的浑事,他们多半时候是不参与的。
被人戴了绿帽子。难怪这白衣书生杀得如此凛冽,还将那将那小娘子抛之峭壁。
强盗主帅立了红缨/枪,凛目。
倒是颇讲江湖道义,对手下兄弟道:“让他报了仇,再与他细算咱们的帐。”
若能将此人收入山寨中,倒也是一员大将。主帅语毕,转头迎上不断下落的苍鹰。
王奇谋依旧笑眯眯的,好似很有耐心道:“交出来,各走各的。”
闻渊淡淡瞧着他,八风不动。
王奇谋遗憾地撇撇嘴,吊儿郎当摇下头,一枚十字星片突然间从指缝锐利而出,飒飒带风,刹那间直取闻渊脖颈。
闻渊向后腾闪,绸带在空中翻转出一个飘逸的弧,他扯住一端,回手,“刺啦”一声,绸带被十字星割断,但同时,断裂之力也令十字星锵锵两声,原路飞转了回去。
王奇谋眯眼瞧见,啧一声,一个鱼跃翻身,“啪”一下轻松将星片踩在了脚下。
再次抬起头,嘴角的冷笑敛了住,面色沉沉一变。
——闻渊不见了。
失重感逐渐减轻后退,晏婉睁开了眼。
她还在下坠,可是十分奇怪地,速度非常匀缓。
晏婉低头瞧瞧,发现腰间多了一截绸带。
这绸带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又韧又弹,一头绑着她的腰,一头挂在峭壁之上的凸角。
在她坠落下来不久后,便弹展开来,裹挟着她匀缓下降。
晏婉突突狂跳的心口缓和了片刻。
她还想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和父亲过很好很好的生活。
可不想像前世那样,孤寂寂惨死在花一样的年华里。
想到这里,晏婉鼻头有点酸酸的。
如此情景,谁能不怕呢?
揉揉眼睛,突然间绸带一扽,似乎滞停了一下。
晏婉寻着绸带向上看,只见一个白衣人影朝着她急速坠落了下来。
“啊——”晏婉吓得闭了眼。似乎须臾间,又似乎很慢很慢,总之她觉得腰上一热,被人揽住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置身于峭壁半腰的山洞里了。
和闻渊。
闻渊立于洞壁旁侧,清淡眼皮正定定瞧她。一脸的淡定冷漠。
晏婉平复了好一阵,脸蛋儿吓出的惨白才渐渐回了些血色。
明白这约莫是闻渊设下的脱身之法后,晏婉不禁生气道:“你怎么说扔就扔?”蹙眉质问。
这种脱身方式,简直吓出人半条命去。
他本来就恢复没多久,若这绸带不能支撑两人,岂非直接粉身碎骨了?
闻渊掀掀眼皮儿,似乎也有话正等着问她,脱口一句反问:“你不就也说走就走。”面色不虞,淡淡语调中仿佛也杂着气的样子。
晏婉一怔,“什么意思?”停下来话,细细琢磨下他的神色意味。
心有点吊起来。
闻渊晦莫瞧她一会儿,却突然扯嘴笑了。
一改不虞面色,君子春风道:“晏娘子不会以为我不想你走吧?”
淡雅的笑敛了去,眼底里拉起冷意,“人莫要太看高自己。”
轻垂眸,束了束衣袖,缓缓道:“你走不走,和谁走,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一脸淡漠。
须臾,正面回应道:“生意还没谈成。”公事公办,“难道晏娘子又想扔下烂摊子不成?”睨过眼来,声音冷了下来。
如今赤力长老掌权,那么先前由使者闻渊所洽谈下的商路事宜,眼下便有了变数。赤力娘子在此际突然趁夜而走,独留下他一人应对,事情定然棘手难办。
此事确实是她挖了坑又留给他填。
因此晏婉未回答。蹙蹙眉,拢起膝盖,也懒得再质问他这般危险脱身的事。
双方都不再开口,二人一时间好像扯平了。
闻渊瞧过去一眼,拿火折子升起了火堆,拨了拨柴火,面色依然有些冷冷的。
山洞的另一端似乎临水,二人都静默下来后,墙壁依稀可闻滴水声。
火堆驱赶了潮湿气,晏婉瞧向火堆。
思绪回到当前处境,晏婉冷静想想,虽然这山洞看起来狭长幽闭,黑黢黢的,可闻渊这般镇定,想必是已有后手。
刚才在峭壁之上,依稀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隋风周饶他们。
因此缓了缓心绪,认真烤火,抵御身上一**袭来的寒冷之感。
闻渊却是没有将先前的话题就此放过。
洞中燃起暖意后,他收了束带,漫不经心开口:“所以,为何走?”
晏婉脑袋有些沉沉的,瞧着升起的烟雾,一缕一缕的,有些丝线大,有些丝线小,在暗色的山洞里缠绕。
烟雾后面,是闻渊白色的束腰。
晏婉视线在束腰左侧停留片刻,抬起头,顿了顿,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很奇怪地,心又有点忽悠悠吊起来的感觉。
闻渊瞧着她,火光掩映下的一张脸,忽闪忽闪的,红润莹泽。半晌,抿下唇,没答。
晏婉的视线又滑向他左侧束腰处。
她已经看到过他那里有什么,却还有更多的,是她看不清的。
视线掠过,最后重新落在火堆上,耷下眼皮。
“不走,难不成留下?”回了一句。
闻渊理理袖口,面色淡漠不变,“不走,自然是留。”抬眼睨她,坦坦然。
晏婉心头跳起一丝诧异。看他。
寒热的感觉阵阵交替袭来,晏婉压制着不适,疑问道:“……留下,然后呢?”说完,又觉得有些好笑。
闻渊迎上视线,先看到了一双润泽而毫无遮掩的瞳眸,紧接着,也看到了她嘴角那丝不以为然的讽笑。
闻渊好似一霎被点燃了怒气。撇开眼,傲慢道:“自然是重新洽谈商路之事。不然,你以为?”
以为是他想她留下?笑话。诮讽一笑,缓缓又道一遍:“晏娘子,人莫要太看高自己。”清清冷冷。
晏婉瞧着他。吊起的心头重新趋于平静。
片刻,点点头,道:“大人说得对。”
“人莫要太看高自己。商路之事,亦当如此。”
晏婉想,赤力长老若看不上赤力娘子这笔生意,那便罢了。
待日后南云纵上了位,还有的是机会,不过是多等几日。
晏婉脑袋里思绪纷杂,把坠下的心先抛到一边,率先关注的还是她生意的事。
闻渊听完这个回答,面色持续不好。细细端详她脸,似乎非要瞧出些什么来不可。
晏婉看到他郁色视线,补充一句:“大人放心,我不会多想。”毕竟她的心愿是老死不相往来。
闻渊面色更不好了。许久,沉沉碾出一句:“你知道就好。”起身负手,傲气立向岩壁另一侧。
晏婉眉黛愈发沉重,别开头搭于膝盖,什么也没再说。
闻渊借壁影见她如此安然地枕膝而眠,侧面冷脸,紧紧闭上嘴巴,也是一个字不吐了。
交谈不欢而散。
浓夜降临,洞穴中更加幽暗,水声在这幽暗中变得诡异盛大起来。
晏婉迷糊了一阵,被水声吵醒,她自觉昏沉感退去了一些,于是起了身,想去洞口瞧瞧。
阖目养神的闻渊缓缓睁了眼,简单一句:“明早自会有人来。”阖上,不再搭话,继续养神。
山洞另一端便是金州丛林,隋风等人脱身后,自然会依暗号寻过来。
金州地形,闻渊先前只看过一遍便熟记于心,闭目不忘。
想到金州,不由得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思绪蔓延开去。
闻渊盘坐于晏婉对面的干燥洞壁前。许久,待对面的动静重新归于岑寂,落眼于她身上。
晏婉醒后换了姿势,许是刚才膝盖枕得累了,此番枕伏在了旁侧干燥的岩石上。
沉沉闭目,似又进入了睡梦中。眉黛微蹙着,好像睡得并不安稳。
闻渊静目几息,突然发觉不对,面容一霎凝重起来。
他起身,到了晏婉身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唤一声:“晏婉?”
晏婉咕哝一声,并未被叫醒。闻渊翻过她身子,只见她已额头滚烫,呼吸深重。
气息又烫又急,愈发粗促。
不好。闻渊眉心一凛,怕是这一番惊疲折腾之下,身子受不住,烧起来了。
这几日晏婉心情本就不爽利,刚才的对话又不欢而散。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容易被疾病钻到空子。
一切的病症,都是心情的病症。
冷过后,晏婉又出了一层热汗,面颊烧得绯红。
闻渊扯下衣襟,浸湿了水,敷在晏婉额上。
冰凉感袭来,晏婉额头火烧霎时好受了一些。
于是注意力便到了烧灼干燥的唇齿间,内火烧得她口干不已。
“水……”晏婉努力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力气道。
闻渊将她轻轻放在铺好的干草上,折一片崖姜的叶子,盛了水过来,扶起她。
“靠这儿。”
晏婉费力起身,光是支撑自己的脑袋都费尽了力气似的,听话地靠在了闻渊胸膛上。
熟悉的松子凛冽香气。
晏婉安静未动,等着水来。
闻渊小心举起崖姜叶,垂眸。
幽兰萦怀,柔若无骨。连平时俏皮拂面的碎发都破碎乖温起来。
忽而眸色一暗,手腕微微一撇,折叶中的水流殆尽了。
晏婉饮了个空。
焦躁抓紧他的胸襟,“水……”干燥的唇抿起,似乎泫然不耐。
闻渊撇开她起身。
很快折返回来。
这次并没有扶她手臂,而是绕于发丝后侧,捏住她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来。
甘泉水以口渡之。
却并非一次给尽。
溢出一丝让她尝些甜头,而后虚虚离去停下,直到她主动索取,才再度渡一口过去。
晏婉沉重的眼皮睁不开,手臂颤巍巍抬起,环上了“水源”,禁锢住不让乱跑。
一口渡尽,又一口。
直到她已不再渴水,两人依旧唇舌相依。
身体渴起了别的。
“为什么走?”唇齿间隙,闻渊摩擦着又问一遍。
开始:你们两个长嘴不如不长嘴。
后面:唔,长嘴还是有点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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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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