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那些守卫的视线,黎巫便一把扯下了面纱;“你早就认出我了!”
“权宜之计,刚才委屈小公子了。”伏宴不否认,原来从黎巫离开两仪司开始他便一路跟随他,看他在城门口徘徊,看他按商铺老板的指点买东西,看他进了小客栈,直到黎巫换了一身装束,伏宴知道肯定会出岔子便拦住了黎巫。
“你不在宫里给小殿下上课,跑出来干什么?”黎巫的声音闷闷的,大概是因为被伏宴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有点没底气。
“因为在下知道小公子肯定会不老老实实在两仪司呆着,在下劝不了你,便只能与你同去了。”
“老好人……”黎巫嘀咕了一句,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不是说陛下身上有一劫吗,万一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在宫中留了一个替身,它会替我护好陛下。”伏宴抬起手。
黎巫以为他又要摸自己头发,连忙往后一躲。
伏宴只能指了指他的头顶;“有根簪子要掉下来了。”
黎巫连忙手忙脚乱去扶,结果越扶越乱,最后干脆把乱七八糟的头饰都给扯了下来,披散着头发往前走。
伏宴知道小孩又恼羞成怒了,只能追了上去。
“这是巫族和朝廷的纠纷,你没有必要插进来,好好呆在昆仑修道不好吗,非要下山来匡扶你所谓的正义。”黎巫边走边说,“陛下下了决心要灭巫族,那巫族的灭亡便在所难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它共存亡,你不一样,不论是朝廷,还是巫族,都与你并无关联。”
“你说的没错,只是事关你和褚炎,要我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伏宴这样的人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旦他做了某个决定,是没有人可以劝阻他的。黎巫知道改变不了伏宴的想法,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样赶路肯定是没法在军队之前抵达南疆的,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御剑带你一程。”伏宴提议。
“不用了,到前面驿站找匹马就行。”
“难道你不怕中间出现什么差池?事关整个巫族,你还在别扭什么?”伏宴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
“谁别扭?”成功被激将的黎巫凶狠地回头,“走就走!”
“那就先把头发束好吧。”伏宴递给他一条发带,眼中满是笑意。
伏宴的御剑之术还是非常实用的,不到一日,他们就赶到了南疆。
南疆虽然地方大,但是多山地丛林,人烟稀少,自古以来便几乎与其他地域隔绝,也只有这样几乎被世人所遗忘的地方才能使一支上古遗族不受干扰延续千百年。
黎巫走在前面用短刀劈开挡在山道上的枯枝杂草;“从这里开始都是山路,无法御剑,只能靠脚走了。”
“你拿这个撑着,免得被勾到。”黎巫从路旁砍了一节挺粗的树枝递给伏宴。
伏宴拿着树枝感慨;“没想到黎小公子竟是这么细心的人。”
黎巫险些一个趔趄,驳道;“胡说什么,我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要跟来,我根本就不用操心这些。”
“那接下来还得麻烦小公子多多关照了。”伏宴丝毫没有因为黎巫的态度而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起来心情不错。
明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为什么感觉还是输了……
接下来黎巫将满心的憋屈全部发泄到了那些挡路的树枝上,一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他们的身后留下无数花木无辜的残骸,同时也加快了他们赶路的速度,等到天黑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黎巫口中的巫族村落所在的大山外。
“山里太多毒虫迷障,不适合夜行,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进山。”黎巫说完这句话,让伏宴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走了。
不放心黎巫独自行动,伏宴正要追上去,从一块大石头上冒出一条通体玉白的小蛇,竖起蛇头冲伏宴示威一般吐了吐信子,原来黎巫特地将小蛇留下来看着伏宴。
小白蛇成功地令伏宴止住了脚步,他无奈笑笑;“他是派你来监视我吗?”
小白蛇慢慢滑下石头,爬到伏宴脚下,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盘踞在离伏宴不远的地方将蛇头搁在身子上,一动不动地瞅着他。
如果伏宴想要绕过小白蛇离开是轻而易举,但是既然小白蛇在这里,黎巫肯定是会回来,所以伏宴也只能盘腿坐下,和小白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情对望”。
这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黎巫回来了,单手拎着一只刚断气没多久的半人高野物,另一只手抱着捆干柴,轻轻松松走了过来,将那似豹似狐的家伙往地上一丢,蹲下来,从怀里一个一个往外掏野果。
“你们修道之人不吃肉,这个给你。”说完黎巫又挑了一个小一些的,放到了小白蛇前面,它自己会出去找吃的,这果子就给它当玩具了。
伏宴早已经辟谷多年,不会有饥饿感,但是还是接过了黎巫递过来的果子;“在下刚好有些口渴,多谢。”
他看黎巫手法娴熟地给那只动物剥皮,问道;“这种野物典籍中似乎不曾记载过。”
“这里环境恶劣,一般的野物存活不下来,能活得下来的多少都被这里同化,所以外边有的东西这里没有,这里有的外边也没有,”黎巫抬眼看了伏宴一眼,“看不下便不要看了。”
伏宴支着下巴笑了笑;”在下是剑修,又不是和尚,杀戮是在所难免,小公子不必介怀。”
知道伏宴是真的不忌讳这个,黎巫便自顾自清理好了猎物,生好火,烤熟,然后在伏宴面前面不改色地将那半人高的猎物消灭得一干二净,留下一堆皮毛和骨头。
“看来小公子正在长身子,容易感到饥饿。”伏宴轻轻擦拭着手里的野果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黎巫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若无其事道;“前段时日卫柏雅替我量过,确实是比上一次高了一些。”
“在下看小公子的身段,不出五年应该能长到在下这个身高。”伏宴知道小孩都会有这样的好胜心,见黎巫面瘫一般的脸上露出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喜色,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咬了一口野果,看起来青涩的外表,咬开后意外地清甜酥软。
就着一些干草落叶随意应付一夜,天亮后,二人便起身继续赶路。
越往丛林深处,迷雾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几乎都看不到前路,伏宴也只是凭借自己多年修为才能勉强辨认,而黎巫大概是因为在这里生活过不少时日,对地形十分清楚,走得飞快。
伏宴心中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他出声问道;“小公子,这瘴气越来越重,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这里都是这样,越往大山深处越不好走。”黎巫在前面头也不回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没有到达黎巫所说的村落,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也不知道这千百年来,巫族是如何生存下来,当年那么小的黎巫又是怎么离开这个地方的。
前方黎巫的身影越来越飘忽不定,看起来似乎还在眼前,然而伸出手却什么也碰不到。
“黎巫!”伏宴拔高了声调,向前几步要拉住黎巫,突然从另一侧传来了声音。
“师尊?”
“什么?七师叔,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听错吧?”
伏宴顿了一下,这声音听起来是昆仑的几个弟子,只是犹豫了一下,等他要继续去追黎巫时,少年已经无影无踪了,而那几个年轻的身影也越来越近,穿过迷雾,出现在伏宴面前,是几个穿着昆仑校服的年轻弟子,他们的脸上一片茫然,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伏宴的出现让他们瞬间振作了起来。
“师父,真的是您!”其中一个青年跑到了伏宴身边,“您不是去了京城吗,怎么也来这儿了?”
这个青年正是伏宴的弟子之一,玄珏,伏宴门下的弟子不在少数,只是收为亲传的也只有玄素一个而已。与玄珏同行的是其他峰主手下的弟子。
伏宴没有回答玄珏的话,而是反问他们为何不在昆仑修炼,反而来到这深山之中涉险。
“你们的师父们就由着你们来这种地方,简直胡闹?”伏宴将一个个小年轻训得低下了头,面面相觑。
只有玄珏鼓足勇气,抬头反驳道;“师父,不是我们胡闹,而是……前几日,有一批魔物越过了昆仑结界,闯进门派袭击我们,不少师兄弟都受了重伤,大师兄也被魔物咬到,中了剧毒,云若师叔说此毒只有传言中南疆巫族的秘术能解,但是就算能找到巫族,他们也不可能伸出援手的……现在大师兄只能靠着云若师叔用银针续命,我们也是背着师父和长老他们偷偷下山来这里……”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伏宴真是要被他们气笑了,他自己的亲传弟子性命垂危,这些人还对他藏着掖着,若非在此偶遇,他还蒙在鼓里。
玄珏不敢告诉伏宴的是,因为这些年伏宴云游在外,对昆仑的事情看起来并不上心,就算是玄素这个亲传弟子也没能得到多少关注,在玄素昏迷之前还抓着二师兄玄泽的手,要他千万不能告诉师父,否则师父肯定会对他失望的。
“罢了,”伏宴知道现在再追责他们也于事无补,“此处地形奇诡,你们跟在我身后,相互照应,不可放松警戒。”
黎巫失去踪迹,弟子命悬一线,伏宴心中思虑重重,只能勉强集中精神要带着这几个小弟子赶快走出这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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