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宫狱

景华顾着庄与的心情,故意落后松裴两步,在滴滴答答敲打着伞面的雨声里低声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已然当着众人下了旨意,怎可又出尔反尔?”景华听到这里连忙挨过来要辩解,庄与斜笑着捏捏他的手指,告诉他这话是正经话,景华受意干咳一声,示意他继续说,庄与道:“宋祯此举,摆明了有人指使,要他来演这出戏,要么,自此挑起你我之间的纷争,要么,他们便是算准了你会护着我,会要了他宋祯的命,更是要人知道,我秦王与你景华明面上势不两立,私底下却暗通曲款,愚弄众人。而我秦王还有邪神庇佑,你对我有情,都是我蛊惑引诱你的,你我就算不生隔阂,底下拥护你我的人也难免要生异心。若是你果真为了给我出头,杀了宋祯,为情乱性,这话就更说不清了。”

景华在他的分析里频频点头,一脸“秦王高见”的样子,庄与斜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别装了,这些你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恶语威胁宋祯让他闭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广释仁爱放他活路,戏演的比他还精彩。”

景华见被拆穿了,笑着摸鼻子,庄与见他鼻尖揉红,拿下他的手来,弯起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尖,声音低柔道:“别揉了,都红了,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想让他暗地里死,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这不痛快,”庄与笑里含着冰冷的算计:“他既然敢利用我,伤我的人,我当然要把利处剥干净再让他死,哪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前面儿走着的松裴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望着远处浓郁的云层,心道这天儿怎么更冷了!

雨下大起来了,浸浓了吴宫的辰时夏色,洗净的砖面上倒映宫墙,宫人们撑着伞,送主子们往宫狱去。

叶枝出了宫狱匆匆朝这里来,远远迎上他们,小跑着迎上去,她跑的急,身后宫人来不及给她撑伞,雨淋在云鬓和秀白的颈上,停下时她气喘吁吁,松裴扶住她,拿过伞给她遮雨,她反拽着松裴的袖子道:“我有要紧话给你们说!”

吴国有座宫狱,

地上只是门面,地下以十八层地狱为制,下修十八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宫狱里,关押着各种穷凶极恶或者变态荒唐的犯人,地下宫狱的中心,有一座狱殿,锁链悬吊,乌铜白石,高阔,干净,是贵人们用来审犯人的地方。

在吴国,犯了大罪的,或者颇有智谋的罪犯,都要送到这里来,吴王会在这座宫狱殿堂里亲自审问他们,他是真的很好奇,好奇那些人,好奇他们犯罪的想法,也好奇他们犯罪的手段,那很有意思,有意思到,舍不得轻易得就让他们死,他会把他们关押在这里,直到对他们失去兴趣,或者想到了一种,能够与他们所犯罪行相匹配的惩治手法。

这里不仅是吴国最肃穆庄严的刑律之地,也是吴王松裴满足自己私欲乐子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关于“罪”的藏库。

殿两侧的架子上刑具俱全,是吴王从天下牢狱里收来的、审死过无数罪犯的极品,每一件都血色深透,冷光阴毒,靠近一些便仿佛能闻见血的味道,听到恶灵的喊叫,不过那些东西看着瘆人,吴王却很少使用,他喜欢和他们聊天。

景华当年也是“不小心”发现了松裴私藏的这座地下宫狱,此后让他帮着关过几个重要的“犯人”,也来过两三回,对这里还算熟悉,就一边走一边和庄与说这里那里关着什么有意思的犯人,还道:“吴王这地儿,比天牢更森严。”

听了这个,庄与目光里闪着一点小得意的光,道:“襄叔有个得力手下,便是从这里出去的。”

松裴耳朵尖听见了,笑道:“就是地府也有关押不住的猴子,我这小小宫狱,也难免有几个能溜出去的,何况还有襄君这样的人物出手相助。那人也非罪大恶极之人,用得好便是一把得手利器,他能得两分秦王和襄君的赏识重用,也是他的福运。”说着,他看向二人,今日他们着装都很庄重,景华一身玄金,庄与一身银白,佩玉缀绶,束发戴冠,璧人也。这一个便已经让人心底犯怵了,两个站在一起,更是让人不敢直视,得罪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进入狱宫殿堂,灯光明室,石壁浮雕四立,森寒刑具陈列在轻纱幔影里,景华他们就在这里审问宋祯。

宋祯被押送上殿,松裴吩咐人让他他来之前沐浴更衣,到殿上,他一身的干净,见了景华,他没有跪,仰面直望着高座上的人庄与,那目光讳莫,让景华瞧得很不快,他眼神一变,松裴立马就察觉了,大声喝着狱官让人押他跪下,景华倚在扶臂上,轻巧的开口道:“不必了。”他今日玄服色沉,声音亦沉:“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跪本宫。”

“我当然不会跪你。”宋祯往前走了几步,将目光从景华身上移到旁边的庄与身上,他望着他,掀开袍摆,双膝一跪,对着庄与便叩首磕头,“我该跪的,是秦王,您是月神降世,您才是将来真正的天下共主!所有野心猖獗的诸侯帝王都会亡在您手里,死在您刀下!就是太子殿下,也一样!他会在您手里不得好死!……”

“庄与他不用刀。”景华懒得听他瞎扯,打断了他的话,他身体微微前倾,威严积压:“宋祯,说你该说的。”

一旁松裴也忙道:“宋祯,你到殿上来,让你沐浴更衣,解你手链脚镣,是给你体面,你可别不识抬举。”

宋祯不说话,他只是盯着庄与,却没有与他口中言辞相衬的半点虔诚,薄冷的瞳仁里情绪浑浊,有轻蔑有嫉恨,有极度的不甘和怨念,也有一种决绝而癫狂的臣服,他的目光那么直白尖锐,好似想要极力地把庄与看透刺穿。

庄与不会因为一点目光的威胁所动,他问:“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月神降世,这话不是凭空而来的,是谁让你这样说?”

宋祯不语了,一脸任杀任刮的决绝模样,松裴起身,向景华和庄与道:“殿下,秦王,稍安勿躁,让我下去问问他。”

松裴走下台阶,走到宋祯面前,蹲下,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血,宋祯当然不愿他碰,伸手要挥开,松裴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很大,让本就虚弱的宋祯根本无法挣扎,松裴无视他刀子一样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给他抹着血痕,微微眯着的眼睛里含着耐心的笑,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他循循善诱,道:“宋祯,你这人虽然手段狠戾,却也是个意志坚定的,孤不信你能被人用三言两语所哄骗,你既然敢和魔鬼做交易,敢答应他们的要求,敢到这里来,便是做了死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燕国亡灭已成定局,或许走到今天,你已经不在乎那些成败了,可你也该为你的子民想想后路。”

宋祯遽然冷笑,他讥讽地看着松裴,那逼近的目色里有两个人才懂的隐秘。

松裴亦笑,他无视那威胁,推心置腹般地和他说着:“燕国铜城工程浩大,本值得与我军轰轰烈烈一战,败也败在热血傲骨里,可如今你却因为几句蛊惑,奴颜媚骨的跪在这里,把自己的尊严扔到地上,也折断整个燕国的脊梁,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宋祯偏开脸,躲掉他的手帕:“松裴,你得意什么,你不也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这话松裴不否认:“是啊,我也是一条狗,可我是一条好狗啊,有权利有地位,谁人见了,都要称我一声王。”他脾气很好的笑,把染血的帕子正正方方地折叠起来,塞进他衣襟里,轻轻拍了拍,语气轻快:“你呢,你的父亲死了,兄弟也死了,经营一生却被千夫所指,而这一切矛头直指旧日黎国,却找不到墓后主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插了一句:“可以告诉你,你父亲,还有你王弟的死,和我吴国没关系,秦王也在这儿,你也可以问问他。”

庄与便也道:“黎国当年王室灭族,是你亲自带人去的,赶尽杀绝的力度有多大,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王室遗孤逃出命来活到现在,你心里清楚,所以你怀疑杀你族亲的另有他人。我秦国杀人从来都干净利落,不会用那些个栽赃陷害的手段,何况我一开始便和太子说好,秦国不参与吴燕两国之间的事情,我想打什么主意,也该从吴国这边打。”他又道:“顺便,也可以直白的告诉你,黎国子民如今在我秦国统治之下安居乐业,当年,为了更好的管制,对于黎国怨恨难消的百姓,年龄适当的,我让他们组建了一只军队,许诺他们,将来必定让他们到战场上去,光明正大的报仇雪恨。吴国进军,借我秦道,其一条件,便是要将这只军队带上,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庄与说完,松裴叹气,道:“瞧,我和秦王可都坦诚了,你也该细细琢磨琢磨了,怎么,等你把周遭人都得罪光了,要打仗了,自身难保了,那什么巫疆的月神信徒就突然找上你来,给你建造铜墙铁壁,还给你出谋划策,而要你做的就是只要你来演这一场戏,你就没觉得奇怪吗?还是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小脑瓜儿,听得他们三两句挑拨和蛊惑,便不顾一切的来了。”

松裴长长的叹息,用轻悯唏嘘的目光垂视他:“你可真是个小可怜儿啊!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要为杀父弑兄的仇人保守秘密。”忽而又用锐利的审视目光盯住他:“还是说,燕世子其实还有私心邪念作祟。”

景华和庄与对视,这松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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