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再加上周五午后第一节课,一个班里哈欠连天。
任课老师都不愿意要,甩给体育老师,体育老师肯定有事,这节又要罢休。
张亮旭来看班,看蔫头巴脑的一群学生,他站起身,拍了拍课桌,学习六班班主任,组织大家爬学校后山。
说是山,其实就是小土包似的山丘,长长的队伍,窄窄的石阶。
只有宋青霭远远落在队伍后面,一步一坐。
但却不是最后一名,还有班长徐式昭,他负责收尾队伍,此刻正冷眼旁观,等着宋青霭两步一台阶的拖沓步伐。
实在太慢了,他站在台阶边已经五分钟,长裤长袜也可以喂的草丛里蚊子肚腹胀满,他看了眼在日光下翠绿发亮的缓山,又低头看了眼垂头叹气,双目无神的女孩,声音有点无奈:“宋青霭,你在这里给石阶刻字呢?”
宋青霭喝口水,艰难起身,冲他摆摆手,义正言辞地说:“没我垫底,你就是倒数第一。”
“那我真要好好谢谢你。”徐式昭被气笑。
“班长,你别动,别动,千万别动。”
宋青霭声音逐渐放低,人慢慢站起,指尖却在颤抖。
徐式昭见她眼神锐利,神情凝重。他似有所感,缓缓回头,果然,见距离自己脚边,不足一米,一只翠绿小蛇已探起腰腹。
“你千万不要动哦,我会蛇哨,会把它赶走。”她声音冷静又缓慢地响起。
只听她舌尖“孳孳”吹起,响亮且悠长,很神奇,那只探头探尾的细物便溜溜地往山林间逃开去了。
“你怎么会吹蛇哨?”徐式昭惊讶,他以为只有江湖小说中杜撰,但想她来自午明山,一定知道不少奇巧技艺。
谁知道,她乱吹的,宋青霭想起志坤叔说过若碰上山间野物,首先最重要,千万不要急!她担心班长乱蹦乱跳,这才拿她会什么口哨唬人。但她肯定不会说,只惊讶道:“北音竟然也能管你们南地的蛇,好神奇。”
徐式昭看出她眼神闪烁,却也不点破。
又听她讲:“班长啊,咱们过命交情,以后记得肝胆相照。”
宋青霭手心全是汗,接下来的路程再不喊累,腿腹打抖也要追上大部队,太可怕了,还是翠绿色,她回头看向班长,见他竟然还有闲心去抚弄绿竹,她又气又怒,喊:“快快快!”
徐式昭低头笑,长腿一迈,就追上她。
“哎呀呀....”又听她一边发力,一边气喘吁吁地抱怨:“....你这走的也太快了吧”
徐式昭只得停下脚步慢悠悠地等她。
三月份,宋青霭就要每周末去画室集训。
陆苓与罗姗姗周六那天上完辅导班,就在光明大街的一家热饮店等她下课。
暮春三月,风和日丽,窗外樱花随风起,便看见一个白衣少女,抱着几本厚实画册伴随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进来。
陆苓与罗姗姗就在靠窗卡座,很好找。
宋青霭刚把画册放下,罗姗姗便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推到她面前。
她脸上洋溢着喜悦,接过来抿一口,大赞:“香甜!”
若不是陆苓看过来,发现是她们寻常喝惯,瞧这语气还以为这家老派奶茶店终于出了新品。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陆苓咬着吸管,懒洋洋地问。
“就是开心。”宋青霭露出快乐而幸福的表情,很小很小的开心,无非是英语成绩进步一点点,今日画画又被当作范本,下课还能和好友一起喝奶茶,听说一会还可以去看电影。
天大的幸福啊。
陆苓斜睨了她一眼,却也扬眉,举杯面向罗姗姗,“来,咱们也为阿青的开心开心一下。”
罗姗姗却不太开心,她举杯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奶茶,又垂着头拿尖头吸管慢慢扎杯低的黑糖珍珠。
“我给你们说一个秘密,你们可千万不要向外说。”罗姗姗缓缓开口。
宋青霭认真地点点头。
陆苓一天要听她八百个秘密,闻言搞怪似的前后晃晃下巴。
罗姗姗低着头,脸有些红了:“我喜欢班长。”
陆苓有些无语,转过脸去。
宋青霭还是在认真地点头,双手捧腮,做愿闻其详状。
罗姗姗有点纳闷,脸色都不红了:“你们不惊讶吗?”
陆苓大大咧咧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接着,她从书包里拿出眼镜带上,又拿出一支笔,点了点宋青霭:“宋同学,你喜不喜欢班长。”
宋青霭点头:“喜欢”
她拿笔尖又点了点自己,自言自语道:“我也喜欢。”
罗姗姗急了:“不是你们的那种喜欢!”
“哪是那种?”陆苓叉腰:“罗同学,你去随便拉着一个嘉木的女学生,问她喜不喜欢班长,可能都会红着脸跑开。”
“没有那么夸张啦,还有一半应该喜欢明析。”宋青霭煞有介事地指正。
陆苓想了想,也是。
罗姗姗道:“反正不一样!和你们喜欢的不一样!”
陆苓点宋青霭:“宋同学,你喜欢班长什么?”
宋青霭想了想:“长的帅,学习好!”
陆苓拿笔去点罗姗姗:“罗同学,你喜欢班长什么?”
罗姗姗想了想:“他人很善良。”
宋青霭立即举手,神采飞扬:“报告陆老师,我也要加上这一点。”
罗姗姗:“.......”
她决定今日不再和两位损友说话。
偏偏陆苓来引她:“你这还不算特别喜欢,咱们班有一位追了班长许多年,你看不出来啊。”
“谁啊?”两位学生异口同声地问。
“当然是蒋梦婕,你们两个是不是平时眼放在头顶上,多观察观察吧”
“哦...”罗姗姗没在意,摆摆手:“他们只是好朋友啦”
“哦。”宋青霭意味深长,她却有点明白了。
陆苓朝四周环顾,朝她眨眨眼,低声问:“如果要你选,班长和明析,你选谁”
宋青霭煞有介事地回:“为什么不能都选啊,我左右各一边,一个教我数学,一个教我英语。”
陆苓撇嘴:“看你那点出息。”
不过罗姗姗灵感一闪,她提议道:“阿青,你要是想提高数学成绩,真的可以依靠班长,我感觉班长要比辅导班强。你看看高一,蒋梦婕不是坐他前面,数学成绩蹭蹭蹭往上提,她还在班级小聚时,特地感谢过班长呢。”
“那是人家聪明,上一年高苒也在班长前面吗,不照样愚笨垫底。”陆苓不屑。
“可是阿青也聪明啊。”罗姗姗讲事实。
陆苓确实没话反驳,只要朝罗姗姗坏笑:“那要么我和你换座位,你也来班长前面,近水楼台。”
罗姗姗惊恐:“那可不行,方简会把我杀了。”
但是近水楼台一词却被宋青霭听去,她小小脑袋瓜一转,对啊!谁能有她近水楼台,她周末要练画,本来就比她们少学习时间。
现在班长就住她们家楼上,她上周又刚刚救过他的小命,只要和班长多多搞好关系,数学题不手拿把掐?
于是周六晚上,宋青霭的小脑袋便期期艾艾地探进302的房门。
嘉木巷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熟人,俞敏在家时,大门都是不关的,只留一扇纱窗门隔绝蚁虫,春天悠然的穿堂风一吹,馥郁的卤汁香味扑了宋青霭一脸。
俞敏从厨房里回身,便看见探头探脑的女孩子,她笑道:“还没卤好,你沙发上坐着看会电视?”
宋青霭抱着一本练习册,走进来问:“俞婆婆,班长的辅导班几点下课呢?”
俞敏看了眼客厅的时钟,五点差五分:“大约是这个点,但他一般会和方简碰面,吃饭、打球什么的,”
“哎呀,我们不管他,豆腐应该好了,我先给你捞几个素菜。”俞敏将围裙套上,走进了厨房。
当宋青霭在餐桌上大快朵颐鸡腿的时候,徐式昭踩着八点的时钟姗姗而回,他进门便看见在自己家的女孩子,见怪不怪,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开水洗澡,一身热汗。
俞敏退休之后,养花、练功、缝纫、沉迷于各种爱好,最近爱上了下厨,但奈何厨艺要练,外婆学问做得好,但做饭确实一言难尽,只有楼下的宋青霭同学,吃到什么都笑眯眯,一脸真诚的夸赞:“俞婆婆,此味只应天上有。”
这时俞敏就会骄傲地瞪一眼他,意有所指的明显:“还是我们阿青舌头尖,知晓何为健康美味。”
两个人在相互吹捧中,事半功倍,欣欣向荣。徐式昭在头顶的热水流淌里,闭着眼睛默然。
徐式昭一般晚上进书房,接着看书、做题,直到十点左右,俞敏端着一杯温牛奶,催促睡觉。
今天他刚进书房,试卷翻开第一页,门口就出现了宋青霭,他一如既往地拒绝:“我不吃。”
宋青霭走进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练习册,笑道:“班长,这也不好吃啊。”
难得啊,她练完画还有精力学习,徐式昭有次奉外婆的命令下楼送枇杷,听见她缠闹姜梅,说练画手疼,能不能今晚只看漫画。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那道题?”
没想到她却神采奕奕地说:“班长,我能不能以后每个周末晚上都和你一起学习啊?”
徐式昭挑挑眉:“可以啊,你自己坚持就好。”
她一脸的斗志昂扬,高声提建议:“那能不能都学数学啊。”
怎么不去找明析。徐式昭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但他没有说,只将刚刚准备的语法训练收起,拿出一套数学题纲,点头道:“好啊。”
窗外白樱绽放,整夜芬芳,蟋蟀欢唱,小小的扇叶上挂一只微黄的月亮。
书桌上橘香微微,灯影朦胧里,两人相对而坐,各自低头安静做题。
姜梅煮了些薏米姜茶水送上来,俞敏分在小茶盅中,给两个孩子送去。
房门未关,隐隐就听见自己外孙的声音,带了些无可奈何:“宋青霭,让你画弧线,不是让你纠结线条饱不饱满。”
“你能不能不要看见椭圆就去加头发,填眼睛。”
“这是什么,谁的侧脸?”
俞敏推门进来,一边将茶放到两个孩子的左手边,一边语重心长道:“式昭啊,慢慢来,阿青毕竟没有你成绩好,你讲题要慢慢来啊。”
徐式昭还没有说话,就看见对面的女孩仗着自己一双天然的湿润眼眸,对着外婆装可怜,小嘴一撇:“俞婆婆,我根本就没有问这道题。”
徐式昭将自己的草稿抽出来,语气不咸不淡:“那我刚刚讲的这道,你自己做一遍。”
宋青霭凝眉苦思,眸子好似是暗夜中的冰晶,折射一片青灰色的惨淡阴影。
俞敏笑着揉了下她的头顶,出去时将门带上了。
阿青要准备美术联考,文化课成绩自然就需要勤加补习。但是,她虽然觉得外孙万般好,相貌出众,成绩斐然,可这孩子看着温文有礼,其实最没耐心。
阿青严谨勤奋些还好,但这孩子性格也带了些自由散漫,哎,算了,看看能坚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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