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要继续说什么,旁边忽然走来一个瘦小的影子,站在郁野身边扭捏道:“郁老师,今天的电影,下周还放吗?”
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参杂着可爱的山区口音。
是一个黑瘦的小男孩,手里抱着一个陈旧的饭盒,眼睛很亮,期待又不好意思地看着郁野。
男人笑着揉揉他的头,“如果周末作业全班都可以打到八十分,周一就继续看,好不好?”
小孩闻言眉毛挑的高高的,欢呼一声,抱着饭盒蹦蹦跳跳跑走了,到操场似乎是遇见了同学,声音远远传来:“......你多检查几遍!全班八十分就可以看电影了!”
秦艺眼尾不自觉染上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上电影课。”
收回视线正巧跟男人的撞上。
他有副很出色的皮囊,眸色很深,姿态闲散下来时,盯着人看只会等对方先转移视线,秦艺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道:“那我...?”
如果他不同意,她只能等路面情况好了之后自己去找了。
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
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溪山村的天气好了一阵,开始转向阴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秦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想在这里长住,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别听王保跟你说的那些。”他的声音很认真。
这是拒绝了?
她摇头,态度坚定:“我没办法心安理得。”
看来要早点把手机修好,没有地图在山里乱找肯定会迷路。
郁野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艺,指节在腿上轻敲。
“如果你没办法待到这学期结束,你想怎么给这些学生一个结尾?”
秦艺眼睫颤了颤,听出这话的潜台词,猛地抬眼看着他。
“就像给他们看电影一样,一旦他们开始喜欢上你,就会期待你的每一次课。如果你的电影只有前半程而没有结局,我不会同意。作为老师,我必须对学生负责。”
“给我一个完整的教学方案。”
他收起了散漫的姿态,神色严肃锐利。
秦艺克制住骤然涌上心头的喜悦,声调忍不住拔高。
“嗯!”
-
窗外狂风呼啸,树影摇曳,暴雨砸在窗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屋内亮着一盏台灯,一人伏案桌前,暖黄的光照亮了她漂亮的眉眼。
秦艺埋头苦写。
不知过了多久,写了满满几张纸,才伸了个懒腰,揉揉酸胀的手腕。
她看向桌面上的那颗兔子核雕——来自这里的那颗,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种色泽和质地实在是极品,市面上类似的大多价格高昂,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要是能找到并谈成合作,爷爷的店铺就有救了。
要在这里留这么久,她不是没犹豫过,但认真思索之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能找到橄榄核是最好。
万一不能找到...
她垂下眼睫,拿起核雕在掌心把玩。
那也是天意,就当是重走了一遍和爷爷当年走过的路。
毕竟那时候爷爷好像还念叨过这里的孩子很苦,想要帮助他们。
离这学期结束还有三个月。
刚好比国风创意大赛的时间晚一点,她最多能待两个多月,就必须得回店里了,虽然现在店铺不景气,但只留小陶一个人待太久也不行。
这两个月可以用来找橄榄核并练习,要是在这里跟大伙熟悉了,说不定还能商谈一下后续店铺原料采买供货的问题。
这样参加完大赛之后,店铺的原料也能更新打出噱头。
这也是她最终决定长时间留在这里的原因。
她晚上思索许久,终于想到了怎么解决后续她不在时上课的问题,此时浑身轻松不少。自从爷爷去世后压抑在头顶的乌云,像是悄悄挪走了一点点。
客厅传来关门声,是郁野回来了。
今晚雨势突然增大,他吃了饭就出门去帮村里的忙,秦艺赶在这个时间段狂写方案,她要干什么向来都要立马干。
看着自己的工作成果,她心跳渐快,有种即将面试的紧张感。
客厅里的声响继续,这里的隔音很差,能听见男人从房间到客厅再到洗手间的脚步。
秦艺平复呼吸,又打了遍腹稿,听见他出来,拿着方案猛地推开房门。
“那个——”
但下一秒就愣在原地。
郁野浑身湿透,此刻**着上半身,手里拿着沾满泥水的衣服,听见响动后,侧过头看着她,一侧的眉尾诧异地微微挑起,似乎在问“怎么了?”
水滴从眉眼落下,秦艺的视线不自觉顺着往下。
男人身体肌肉极其匀称好看,腰腹线条紧实,蔓延进裤腰,被衣物常年覆盖的肌肤与别的地方形成鲜明的颜色反差,竟然是很白的。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不好意思——!”秦艺“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墙上的灰尘被震得轻轻荡下来。
她背靠着房门缓缓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的滚烫,此时已经分不清心脏为什么跳得快出嗓子眼,面试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
该死,她恨不得满地爬行之后钻进床底再也不出来。
郁野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头忍了又忍,随后轻轻勾起唇角。
秦艺蹲在地上,男人的脚步在门后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不远处。
“抱歉,衣服太脏,我想先丢进洗衣机。”
他顿了顿,“没想到你出来得这么快。”
秦艺把脸埋得更深,含混的声音从抱成一团的身体里发出,“你快去洗澡吧!”
“好。”
脚步声渐远,啪嗒一声,洗手间的门关上。
秦艺再次敲开他的房门是一小时后。
男人将门打开了一条人宽的缝,看不到房间里的景象。
她神色如常,递给他那份教学方案。
“前期的教学计划和后期的处理方案我都做好了,一些专业方面的知识因为没有电脑所以没有做详细的分类。
正式上课我可能需要借用一下电脑,如果你有的话。实践的部分我可能也需要一些帮助,直接上手实践有助于激发灵感和培养创造习惯。”
她一板一眼一口气说完了整段。
郁野已经穿戴整齐,他翻动纸张,垂眼认真阅读,空气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沉寂片刻。
她的字很好看,清秀大气,是很会控笔的一双手。
“教学视频?”
翻到最后,他终于提出问题。
秦艺点头,她直视着他:“我确实没办法保证在这里待完整个学期,但我可以保证我在这的时候,至少教完艺术鉴赏和实践课,后续的课程可以用视频的形式完成,我也可以线上配合检查作业。”
男人放下方案。
秦艺还想继续说什么。
“好。”
她一怔,通过了?
“可,可以了?”
“嗯。”他斜靠着墙壁点头,看着秦艺的眼睛。
那双眼睛肉眼可见从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变得惊喜,眼睛微微睁大,亮晶晶的。
他把资料递回去,秦艺双手接过。
“那我什么时候能上课?老师那边......”
他想了想,“下周吧,我来解决。”
“好!”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抱着资料转身朝房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忍不住眼底的笑意。
“我会努力的。”
情绪感染到他的眼底,郁野眼尾折起细小的弧度,“加油,秦老师。”
“好的。”她小声回道。
她关上门,冷静了片刻,而后飞扑上床,快乐地打了个滚。
当晚她脑子里光怪陆离地梦了一通,一会儿是自己在上课,一会儿又搞砸了,在梦里起起伏伏,像坐了好几趟过山车。
第二天山里的雨更大了。
秦艺是被冷醒的,房间的窗户太旧,窗框的木头被常连累月地腐蚀,经过这一场暴雨,竟从边上渗水进来,还伴随着呜呜的风声。
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好在这两天是周末,学生不用上课,整个学校只有她和郁野两个人。
他不会又去帮忙了吧?
这么大的雨势,比那天晚上还危险。
想到王保的话,秦艺莫名有些心慌,赶紧爬起来拉开房门。
客厅里空空荡荡,另外一间房门露出一条小缝,不知是没关严还是被风吹开了。
秦艺走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任何声音。
不在?
她犹豫片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整齐但明显简陋切临时的住宿环境,很小的一张单人床,床品不如她房间的厚实温暖,甚至有些陈旧。
房间里有一个和教室同款的木质课桌,一只桌脚下垫着一张叠了几层的草稿纸,用来稳定平衡。
她睡了他的房间,他竟然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秦艺咬唇,指甲微微刺进掌心。
想到他一直紧闭房门,哪怕开门也不让她看见屋里的景象,秦艺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一定得把房间换回来。
“找我?”
低沉的嗓音在她后脑勺响起,秦艺吓了一跳,松开推开房门的手。
她眨眨眼,才回头看他。
“你去哪了?”
郁野微低着头,细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有点红,被颤动的眼睫微微遮住。
他忽然笑了,“内疚了?”
被猜中心思,秦艺慌了神,支吾半晌,才小声道:“我感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男人若有所思,“是有点。”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像只沮丧的小动物,“能不能把房间换回来。”
很可爱。
他笑达眼底,身侧的指尖轻动,想抬起摸摸她的头,但还是没有。
只是叹了口气。
“如果哭了会更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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