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艺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我还得在这里住很长时间。”
郁野看了她一会儿,敛了懒散的姿态,“只是暂时这样,东西都准备好了,下雨没来得及送。”
“我待会搬过来。”
秦艺转身回到房间准备收拾东西,忽然被风吹得一激灵,她抬眼一看,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更开,雨水灌进房间,湿了一片墙壁,屋里呼呼吹着冷风。
两间房的境遇瞬间变得相差无几。
秦艺抱着衣服愣在原地,这,这再跟他换房间,似乎又是让人睡在并不舒适的环境里。
换?不换?
想到自己刚刚硬气的“通知”。
她好想把脸埋进被子里蜷起来。
站了片刻,脚步一转,她站在他面前,小声道:“我帮你把东西都搬去你那屋吧。”
“秦老师。”
“嗯?”
不大习惯的称呼,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眸,跟那双深沉的眼睛对上。
郁野垂眸看她,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秦艺莫名读出了一点无奈。
“秦老师,同事之间,不用这么见外。”
“可是这看起来很不舒服。”她声音低低的,“而且还不是同事。”
“砰”地一声,窗框被风带起的树枝打得裂开更大。
秦艺闭嘴了。
这下真的半斤八两了。
“先把这个解决了,嗯?”
“你这里有锤子和钉子吗?”
郁野挑眉。
半个小时后,嘎吱乱响的窗户被秦艺熟练地狠狠钉住,周围也被加固了一圈,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手腕左右转动缓解不适。
“这样就没问题了。”她伸手掰了掰,“很牢固,还好玻璃没事,不然就麻烦了。”
郁野看着那只时不时甩动的手腕,“手怎么了?”
之前也是这样。
秦艺不甚在意,“老毛病了,没事。”
她欣赏了两秒自己的杰作,回头冲他笑道:“还可以吧?我说了我行的。”
店里基本是木质家具,人来人往总坏的快,爷爷身体不好后都是她和小陶亲自修,久而久之从修家具到换电器,该会的都会了。
郁野放松紧绷的身体,盯着她的手腕若有所思,轻轻点头,“比我厉害。”
秦艺呼出一口气,“好了,准备搬东西吧。”
她还记得换房间的事。
“不用。”
“嗯?”
下一秒,操场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喇叭声。
“郁野!出来拿你的死被子!”
秦艺错愕一瞬,举着锤子快走两步出去看。
暴雨中,王保的车紧紧贴在门口。车门打开,他怀里抱着一团巨大的用塑料袋套住的被子,踉跄下车后一脚把车门踹上,随后淋了两秒雨冲到客厅里。
差点一头撞上秦艺的锤子。
好在郁野轻轻拉开她的胳膊,这才没酿成惨剧。
“哎哟我的妈,打架呢你俩?”王保一把把被子从塑料袋里抖出来丢到沙发上,抽纸擦着头上的水,“快放下吧,怪吓人的。”
他擦完了水,往沙发上一坐,拍拍被子,道:“你说你这十万火急的要些个这干啥?以前那嘎嘣硬的床板咱俩都躺过,现在怎么还矫情上了。要不是我离得近,压根不带来的。”
“诺!被子,褥子,这啥,毯子,都是你放我那儿的,我媳妇老早都给你洗干净了,拿去吧。”
秦艺傻在原地,眼看着郁野两趟就把东西都弄好了,连颠簸的桌脚都找来一块窗框上掉下来的木头碎片钉在下面——比垫纸看着精致少许。
“你俩吵架了?”王保挤挤眼睛。
秦艺想了想,“应该没有。”
屋里锤子的声音咚咚作响,掩盖了两人的谈话声。
“那他这抽啥风呢?没见这么讲究过啊,就他那屋。”他朝秦艺现在的房间努了努嘴,“还是我看不过眼给他收拾的呢,他经常找个地方随便就窝着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睡那?”秦艺错愕。
王保道:“不用猜都知道,郁哥他就那样,不然也不会让那个女——”
他顿了顿,“算了,过去的事了。”
秦艺想到昨天那位老师的态度,猜测道:“是那位,之前的支教老师?”
王保一愣,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道:“这他都跟你说了?”
秦艺摇头,同样小声:“我猜的。”
“噢——”王保显然松了口气,“不知道也好,不是啥好事。”
他看了眼里面,郁野还在调整桌子,他回头对秦艺点了个头,“我走了奥,我媳妇还在家等着呢,回去晚了该担心了。我就住下面不远,有事儿你随时找我。”
秦艺有些为难:“但我手机坏了。”
王保乐了,“没事儿,我就客气客气。你这,你这人——”他想了想,“还挺可爱。”
“走了!”
“拜拜。”秦艺晃了晃锤子。
她回身探头去看郁野,发现那间房已经大变样,起码算得上跟从前的屋一样舒适了。
细看才发现,他房间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操场和教室,不拉上帘子的话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里面。
“在看什么?”男人放好教案,回头问她。
秦艺犹豫了会,“我能提前进教室参观一下吗?”
这样上课的时候更有准备一点,她还得看看教室里的电视怎么用,知道一个教室有多少学生,到时候发木雕的料子才知道数。
郁野看着若有所思的秦艺,垂眼“嗯”了一声。
“走吧。”
-
“这套设备也有?!”秦艺摸着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目瞪口呆,这种她只在读书时隔壁高中见过。
村里会提供这样的教育资源吗?
她想到什么,“这是你们自己买的吗?”
这么一套东西可不便宜,难怪他那么辛苦身兼数职,虽然看起来接上百单也不够这套设备的价值。
郁野不置可否,走上前点开多媒体设备开关,黑板自动打开,超清屏幕朝前滑动,开机。
“不常用,有时候会给他们看一些网上的课程视频。”他俯身闲散地撑着台面,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在讲台上滑动,随后松手微微侧身。
“来试试。”
秦艺上前握住鼠标,这套设备的速度很快,不仅黑板和显示设备联动,还有教学笔可以在屏幕上写字。
她一边摸索一边随意问道:“课程视频?”
“嗯,偶尔会请外面的老师远程上课。”
秦艺鼠标一顿,耳根渐渐热起来。
这么说,他早就有解决她不在校时如何上课的办法了?
秦艺疑惑道:“那你当时还问我不在这里了怎么办,我远程也可以上课呀。”
郁野斜靠着讲台,看着台下一张张课桌,“如果你没有一颗真正当老师的心和教育责任感,再多的办法和设备也没有用。”
他转头看着秦艺:“只有你自己真的决定了,这些东西才有用。”
真正能教书育人,帮助这些孩子们的,从来不是先进的设备,而是一颗坚定柔软,包容关爱的教学之心。
他的眼神认真深邃,让她不知道此刻让他专注的是谈论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秦艺慌乱地移开视线,鼠标在屏幕上胡乱点击,故作镇定道:“知道了,郁老师。”
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把基础的功能熟悉得七七八八。
理论课如果能有多媒体设备的帮助,应该会更加形象有趣。
她又在教室里转了两圈,教室整体的风格跟他们住的地方很像,初次踏进这里的人难免有种错乱感——高级和简陋的结合体。
教室里没有空调,木质桌椅整齐摆放着,有些的已经有了轻微的破损,桌面的木色很深,隐约可以看见圆珠笔涂写的痕迹。
桌洞里塞满了教材,仿佛能看见孩子们上课时的景象。
秦艺又问了几个问题,心里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里是小学五年级的班级,一个班三十五个学生,行为相对来说比较成熟,应该是比较好管的班级。
她扬起眉毛,往教室外走了两步,语调高了些,“走吧。”
郁野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后在空中摇晃的发丝,语气有些淡,“秦老师。”
“嗯?”秦艺回头。
郁野沉默半晌,“上课,会很辛苦。”
这是他数不清第几次这样说了,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秦艺有点想笑。
“我知道啊。”
“如果有什么。”他眉头轻微紧了紧,“学生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秦艺一怔,随后回身走到他面前,抬起素白的脸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在担心我会体罚他们吗?”
“不。”他道。
“我担心你会失望。”
失望?
秦艺坐在桌前,放下刻刀伸了个懒腰,她正前方摆着一颗雕了一半的高难度样式的核雕,桌子的另一侧放着的则是已经雕好的几颗核雕,每个题材都不同。
郁野的话在她脑子了盘旋了一晚上。
他说的失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学生不爱上课?还是喜欢顶撞老师?
但这些在秦艺看来都不是事,她大学的时候为了赚钱做过一段时间家教,管的就是低年级的小朋友,再怎么难管的孩子她都带过。
不至于因为小朋友不听话或者不好好听课而感到失望。
那会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星期一的第三节课,也就是秦艺的第一次艺术课上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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