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远比外面的过道要明亮,一开门,就能看到地板上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踩在上面,仿佛我们也成了棋盘上的黑白子,总会不自觉地就妄想着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来,将我们杀个措手不及——丹泽先生恐怕说得对,国际象棋的要义就是适时地牺牲自己的棋子,而且我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样做。
地下室的门厅相当宽敞,通往更里面的过道在我们前转过一个弯,于是站在门厅里的我们只能暂时窥见冰山一角——门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两根立柱,饰以百合花的雕刻,在立柱背后的墙面上,画着巨大的全知之眼。
“Novus ordo seclorum,我记得从佣兵那里找到的别针上,也有这句话。”
我指了指全知之眼下方的文字,碰了碰神谷的手臂,她一言不发地点着头,注意力却在拿两根柱子上。池谕佳伸出手杖,轻轻敲击着它们的边沿:
“所罗门王的宫殿前有两根柱子,造它们的人给它取了名字,右边的叫雅津,左边的叫波阿次。塔罗牌里的‘女祭司’上有这两根柱子,□□的会所里也会作为象征物摆放。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搞不好是刚落成的时候制作的。”
神谷接话:“搞不好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有一百来年的历史。”
“谁知道呢……”
谕佳耸了耸肩,往房间深处走去。我紧随其后进入正厅,看到这里的格局,不由得摒住了呼吸。这里与楼上的会议厅别无二致,同样是一个主座外加旁侧的两排次座,这里一共只有十三副座椅,地板的黑白格与广阔的空间,让每个座位在彼此之间都看上去相隔甚远。天花板距离地面甚至有三人高,这样的空间感让我很难不联想到教堂,但眼前密室的墙壁上只有各种意义不明的符号,还有悬挂在墙上、装裱精美的文件与画像,看不到与宗教相关的印记,却又无形中显示出宗教中才有的威严与仪式感。
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铺着红布的桌台,几柄长剑端正地摆放在上面,神谷正站在那里,弯下腰仔细观察着剑柄和剑身上的图案。池谕佳和朗纳在一旁的书架仔细地翻阅分门别类的文件,那些发黄的会议记录里,最后一份的记录时间停留在1987年——看来事情的确如之前的道听途说那样,这个结社已经将近四十年没有召开过会议了。
弦千渡一直站在最中间的位置,默默地看着我们仔细搜查这里的一切。我凑上前去,指着每一张椅子前的祭台:
“弦先生,这些祭台上的水晶球,都是一个单独的魔法源么?我隐隐觉得这里的以太浓度很高,但是身体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内部有些浑浊的晶球,摸了摸下巴:
“这些并不是魔法源,而是相当于……某种容器一样的东西。”
“容器?盛装以太的容器么?”
神谷从角落里走上前来,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不是,这些就是灵魂石,这些水晶里保存着‘The Olympians’的灵魂,你感觉的以太浓度很高其实是错觉,这些灵魂石里还装着原本存在于人体内的玛那,所以魔力反应很强。”
然后她瞥了弦千渡一眼:
“这个地方明显会有人时常进来打理,你怎么确保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不会受到追查?”
弦千渡倒是一脸坦然,甚至还有些大言不惭:“这里是我上峰的办公场所,我来这里汇报工作的时候,带几个助手也属于合理行为。”
神谷哂笑着:
“理不直气不壮的话倒是被你说得如此心安理得,如果要用恬不知耻来形容,我觉得都对你是一种褒扬。”
他立刻悻悻地收敛了表情,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其他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像是在寻找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等待有人来终结这个话题。于是朗纳适时地凑上来解了围:
“千渡,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会议记录上写明了他们已经将近四十年没有召开过会议,如果说原因是他们都已经进入到了这些容器当中,那如何保证与外界的沟通?,一个休会三十多年的会场,不大可能如现在这般整洁,一定有人越俎代庖。”
弦千渡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了解恐怕并不比你多。你的推断也不能说是错的,但我还是存疑,有可能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比如说?”
“比如说,有哪些人能够越俎代庖。”
我小声地在他们之间插入自己的推断:“如果真的有这种行为,那也只可能是进入这里进行日常维护的人能做得到。”
弦千渡仍旧皱着眉,犹豫再三,然后走到主座祭台前,把右手放在了那个球型灵魂石上。他的术脉瞬间变为了紫色,原本浑浊的球体内部竟然澄清了起来,激发出的光亮甚至把周围的器物都染上了一层浅紫。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仿佛在经历一种莫大的痛苦,后来他甚至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用力地拉扯着,拼命想要从某种束缚当中挣脱。
“别干愣着,去把他拉开!”
神谷猛推了我一把,她的脸上也写满了焦急,语气中透露出的关切让人很难相信这两个人在不久之前还在阴里来阳里去地暗暗较劲。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顺势把他推向旁侧,但强大的反作用力还是让我震惊不已——我刚才仿佛撞上了一块千钧巨石。
好不容易终于被解救出来的弦千渡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术脉,低头喘着粗气,刚才的动静大到就连专心致志阅览机密文件的池谕佳和夏洛蒂也回过头来。
“你看到什么了?”
谕佳的表情平静,声音里竟有了一丝慌乱,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弦千渡方才的举动可能已经引发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果。
“我站在一个大厅里,十几个人坐在我面前的长桌边,我说了我想说的,他们却不让我离开,于是事情就成了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必然会是这个结果,毕竟你想说的不一定是他们想要听的。不过这样看来,即便‘The Olympians’很久没有召开会议,那些人……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些人的意识依旧在运转,甚至还能听取他人的信息汇报。”
神谷看他恢复状态,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终于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看上去十分神秘的水晶球上——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就站在光照派的心脏面前,看着它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既然能接收外界信息,那他们也有能力把信息传达到外界去——问题在于,这些灵魂靠什么把自己的意志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去……”
谕佳还在冥思苦想,然而转眼之间,周围的光线完全熄灭,我们的眼前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周遭一片死寂。我拼命眨着眼,还未等瞳孔适应黑暗的环境,一团发出刺眼光芒的烟雾在远离我们的角落突然出现。它在原地聚拢卷积,最终幻化为清晰的人形——准确来说,应该是虚幻的人形蜃景。
我眯起眼看着那个角落中的人影,在那团光中,所有的色彩几乎都被抹去,那人的身体被黑色的斗篷覆盖,雪白的皮肤,银白色的长发,抬眼看向我们时,却分明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我心头一紧,许久以前企图袭击我们的吸血鬼现在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