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找到这个地方,但依旧十分遗憾,正如你们所见,你们要找的这个组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类了。”
那个吸血鬼扫了我们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而神谷马上用质问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这些人是否还活着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他们依旧在影响这个世界,甚至可以说是控制。他们还能让你来策划对我们的袭击,你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它看了神谷一眼,终于认出了我们,又露出一丝瘆人的微笑:
“那时我就说了,委员们给出的理由是,你在干预我们的计划。”
神谷的语气近乎愤慨:“有人想要依靠末日审判来净化世界,有人想要借助强大的力量让人类的灵魂全都回归本源,你们呢?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但眼前那个虚影依旧不为所动:
“我们?我并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但他们的计划也并不是无可奉告,恰恰相反,他们早就明火执仗地表明了自己的规划:推翻各国现有的统治阶级,创造一个具有心智政权和理性崇拜的世界。至于我……我是这一切的旁观者,偶尔也会进行一些缝缝补补,仅此而已,所以你们才会在这里,以这样的形式见到我。”
“所以我们也是你缝缝补补的目标之一?”
“怎么可能……你们对委员们根本不构成威胁,所以你们才会轻易地来到这里,看到这些原本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就算如此,你们看到的也不是事情的全貌。”
他顿了顿,又扫视了我们所有人一眼,露出一种看似同情,实则是在挑衅的表情:
“想不到你们的队伍竟然有七人之多,但仅凭你们七个人就想改变什么,恐怕是天方夜谭。你们不是故事的主角,你只是成千上万想要反抗这一切,到头来却发现徒劳无功的人当中的一员。”
神谷压低了声音,同时也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既然你知道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反抗,那你何不想想为什么反抗者如此之多?我原本并不想反抗谁,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能是它们应该成为的样子。”
她在颤抖,长久以来的漂泊让她迷茫,每当她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却发现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已经看不到来时的道路。于是她决定逆流而上,选择做西西弗斯,在这个愈发荒谬的世界中,留存哪怕一丝希望。但那个吸血鬼显然并不认同神谷的想法:
“我不在乎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注定是历史车轮之下的尘土。而你又提到事情应该成为的样子,你知道事情本该是什么样子么?”
神谷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又把话语咽了回去。那团蜃景中的光影继续说着:
“我比你更有资格谈论这件事,因为我经历过最好的年代。那时的人能够与神祇们任意来往,世界充满着和平与和谐;人以年轻的外貌度过漫长的岁月,然后虔诚地接受死亡。我怀念那样的世界,因为那时的人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躺在泥沼当中。”
神谷咬着牙:“既然是这样的话,你本该和那些反抗这一切的人们站在一起,努力把这一切正本清源,而不是坐视这一切继续滑向无可救药的深渊。”
吸血鬼的说辞让她在不解之余又生出些许愠怒,而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说明他的癫狂:
“这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我没有义务为你们操这个闲心。况且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人具备踩下刹车的能力,既然如此,何不再添一脚油门,让本就错误而疯狂的事情变得变本加厉呢?推倒重来,要比小修小补容易得多……”
“荒谬!”
神谷被彻底激怒,她一声厉喝,打断了吸血鬼的话语,尖利的嗓音让站在她身边的我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在面前画出一个符文,三枚以太弹立刻喷射而出,朝着那个虚影飞驰而去。然而魔法似乎对那个影子不起作用,以太弹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轰在背后的墙壁上,发出剧烈的爆炸声,而吸血鬼也随着烟尘的扬起而匿去身影。
房间里恢复了光亮,我看向方才以太弹轰击的角落,其中两发在墙壁上砸出两个浅坑,崩落一地碎砖粉尘,最后一发却在另一面墙上炸开一个洞口,里面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木然地看着墙上黑黢黢的空洞,某个沿着那道墙壁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
“他叫路易·希尔-松布勒(Louis Ciel-Sombre),我从前在特兰西瓦尼亚见过他。”
弦千渡打破了沉默,但神谷羽音和池谕佳都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去查看那个墙上的破洞。
“不如直接在墙上继续开一个更大的洞,现在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神谷弯下腰,把眼睛凑到洞口努力张望,皱起了眉头。谕佳轻拍着她的肩膀制止,视线看向一尊放在书架上的小雕像——那尊雕像半跪弓腰,弯着脖子,双手却举向天空,像是在托举某样东西。
她碰了碰我:“那是一个什么诡异的姿势?”
“阿特拉斯,只不过少了一个压在背部的球体。”
我立刻就给出了答案,然后又转向神谷:
“羽音小姐,我记得那盏银杯里的珠子被你收起来了。”
神谷又“嗯”了一声,走到跟前,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红色的宝珠,轻轻地放在阿特拉斯的背上。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从墙壁里传出,旁边的一扇白墙裂开一道整齐的缝隙,向里打开,光线照射进去,撕开了墙壁另一侧的黑暗。最先看到暗门背后情形的夏洛蒂捂住了嘴,眼里满是震撼,在她身后的池谕佳和若利韦竟然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看了看他们,于是也充满好奇地朝门里瞥了一眼——的确,这里面的确装着能够让人目瞪口呆的奇观。
三台巨大的机器耸立在这个秘密的房间里,足足有两人的高度,沿着三面墙壁整齐地摆放。机器的齿轮运转着,带动转轴上的数字不断地变化,然后在机器另一端的纸张上留下间距不一的黑点标记。
“差分机,查尔斯·巴贝奇的杰作,人们普遍认为自从英国政府取消对他的投资支持之后,项目就终止了,但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并不属实,某些人成功地复刻了他的设计,并且运转了一百余年。”
朗纳一脸平静地描述三台机器的历史,走到近前看着铭牌上的信息,继续补充道:
“巴贝奇设计了三套装置,差分机一号、分析机,还有差分机二号,也就是这里的三台机器,制造这些机器的人居然还给它们分别命了名,巴尔大撒(Balthazar)、墨尔基(Melchior)和加斯帕(Caspar)。”
“东方三贤士。”
池谕佳幽幽地在一旁接茬,查看着机器的运转系统:
“三台机器都是由高浓度以太带动运转,通过复杂的运算来得出某些结果,而且每台机器都是独立运行。这样看来……那个吸血鬼路易恐怕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
我不解地问着,于是她指了指房间外的那些水晶球:
“近在眼前的真相有可能并不是事情的全貌。要不是你用符文魔法打穿了墙壁,我们恐怕现在依然在做无用功。”
“仅仅只是三台用作计算的机器而已,能对我们的判断产生多大影响?”
我仍旧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持怀疑态度,或者说是下意识的恐惧与抗拒。谕佳看着差分机里一直在旋转的立柱,摇了摇头:
“它推翻了我先前的所有推断,‘The Olympians’,还有三百人委员会,这些组织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我原以为这个由十二人组成的团体就已经是一个决策机构,会众们把他们称之为神,认为他们掌控万物,但他们依旧只是人类。他们抹灭了神存在于世的痕迹,批驳着人们心中对教宗与君主等权威下意识的臣服,然后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执政者。但目前看来,事情远非如此,他们不止单纯地想要掌控世界。”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既像解释又像反省的自言自语,我也看向那些机器,复杂而精密的结构让我忍不住慨叹:
“能在那个时代造出如此精密的器械,这些人倒也是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精英。但他们复刻出三台巨大的机器是想干什么?依靠它们解构世界?”
“虽然我不太懂这台机器的具体运行原理,但我猜它们应该和大脑差不多,经过繁复的计算,对某个问题进行分析,最终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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