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
温筠舒面无表情地忽略了对方被自己按掉的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求情的文字,在对话框打下这样一句话后迅速发送、拉黑、关闭屏幕,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完成后她将手机收好,拿起挂在一旁的白大褂,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信爱情?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早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今天轮到温筠舒作为呼吸内科住院医师被调派来支援急诊夜班,新上任不久,但这意味着工作量会只增不减。
“温老师,今天的急诊也有点太热闹了吧……”小程护士跟在温筠舒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今夜过分热闹的急诊大厅。
此刻已是深夜,急诊大厅和门外漆黑的寂静好像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被父母抱在怀里尚不能说话的婴儿尖锐的啼哭声、突然有人在排队中倒地周围人急切地叫护士来的高喊声,甚至还杂有因为排队时间过长而心生不满的叫骂声;种种声音杂糅在一起,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这也就称之是急诊大厅独有的“热闹”。不过实际上,门外的黑夜也总是被救护车的灯光和鸣声划破,患者躺在病床上匆匆地被推下车,由其他值班的医生护士接手送进抢救室;不断来往的救护车响着鸣笛,紧接着又是下一波呼救,不敢多耽误一分钟。
就是这样门里门外都忙碌的急诊大厅的每一夜,不止是为了简单的生计奔波,每一个人都在为尽可能地挽救更多生命而努力。
温筠舒想起自己还是本硕连读刚毕业的住院医师跟在老师身后上夜班时,路过大厅时看见过满脸是血、头上还插着把刀的警察叔叔,被吓了一跳,当天下了班之后回去睡觉梦里都是他带血的脸,在心里悄悄祈愿他能够平安;第二天和老师心有余悸地说起,却没想到老师一脸茫然说没留意,随后不经意地摆摆手说:“没办法,急诊待多了你就会知道多离谱的情况都会发生。”温筠舒为此震撼。后来真如老师所说,见得多了,因为车祸被撞得四肢都不齐全的、互殴上头用刀砍杀内脏都往外掉的……也没那么害怕了。
说来也有意思,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一个姑娘,居然坚定地选择了学医,一拿起手术刀来会变得杀伐果决。
她唯一的坚决只在医院里起效,其他时候都是一个很胆小的家伙。
“估计跟最近新一波流感爆发有关系。不过急诊忙也是常态了,安啦,先工作吧。”温筠舒环顾了一下四周情况,回头和小程轻声说道,口罩遮去了她大半的面容,唯独没被遮住的双眼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好的!”小程护士有被她的笑容安抚到,冲空气挥了挥拳头,赶忙打起精神准备投入工作。
“温医生,这边有一位患者急性呼吸困难,疑似哮喘发作,晕倒在门口了!”温筠舒这边刚坐下,那边就来了病人。
“气道、呼吸和循环状况如何?生命体征如何?家属来了吗?能否确定有哮喘病史?”温筠舒立马起身,和来的护士一起出门。
“有,确定有哮喘病史,气道没有堵塞异物,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明白了。保持监测生命体征,先上呼吸机,准备好沙丁胺醇。”
温筠舒快步跟过去,扫了一眼所有监测中的指标,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基本可以确定是哮喘发作,“正常进行氧疗,有情况随时叫我。”
“我们家孩子今年五岁,半夜突然开始咳嗽,咳嗽时喘不上气,麻烦您快给看看!”抱着孩子的母亲焦急地看着温筠舒,怀里的孩子发出明显异常的喘息声。
温筠舒用手捂了捂听诊器然后去听孩子的肺音;情况还不算严重,暂时不会危及到性命,先确诊再说吧,“应该是急性喉炎,拍了CT回来看结果,准备做雾化治疗。”
“医生我……睡觉前突然高烧……全身酸痛,胸闷心慌……”接着来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由于高烧带来的面色红晕打眼看就知道不正常,说话声音越来越来越小,“好累……”话还没说完,居然毫无征兆地直接晕倒了!
送她进抢救室的路上,跟着病床疾走的温筠舒一抬眼,正好看见迎面路过了另一台移动病床,看样子是刚从救护车上下来,上面躺着一个看起来大约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年轻男人,来不及看清完整的面容。可温筠舒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在两床正好并行又迅速向两个方向推走的瞬间,她多留意了这个男人一眼——额前的碎发软软地贴在额前,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睫毛被映下淡淡的光影;又听见耳边传来“安眠药过度”、“洗胃”、“意识”之类的字眼,她意识到这是一个企图自杀的年轻人。
这个点的急诊科总是有这样的患者。为什么总有人想要结束生命呢?也不知道当年那个非要跳河的家伙现在活得怎么样。
她没再留心。
要先救眼下的人。
……
就算上班前早有预料,但忙到一晚上真的连喝口水都没时间的急诊夜班确实也罕见。好不容易看完了所有的病人,天也渐渐亮了。连轴转的一整个晚上,大脑几乎处于宕机状态,温筠舒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转了转酸痛不已的脖子,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本就没有水——上班前就压根忘了接。
带着杯子一出门就碰上隔壁同为社畜的林医生,两人惨淡地相视一笑,接着各干各的事去了。温筠舒在门口环顾了一圈,和自己一样奋战了一整个晚上的小程护士,此刻还在病人跟前换水上药,甚至没注意到她走出了办公室。路过护士台,和其他护士打过招呼,拿起小程的水杯一起去接点热水。
温筠舒带着两个杯子走到护士站的热水机前,这才发现这里的机器贴了报修的字样;只好去绕过电梯去远一点的地方接。
熬了一个通宵后,大脑的大部分功能已经接近停转,也不知道为什么思绪毫无缘由地忽然落到了昨天晚上那个路过的、被推进抢救室的男人身上。救回来了吗?为什么自杀呢?不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眼熟呢……就这么胡乱想着,甚至没注意到接水的多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什么呢?水马上就要流到手上了。”头上挨了轻轻的一记,然后传来含笑熟悉的声音。来人先把饮水机的开关关上,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接了水的杯子拧紧杯盖,将杯子还给她;又伸手去取另一个还没接水的杯子,帮她接完了另外一杯。
温筠舒就这么拿着水杯侧头错愕地看着微微弯腰接水的他,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季言——自己的亲师兄,如今的同科室副主任医师。专业能力强,阳光爽朗还会照顾人,情商高,擅长与所有人打交道;长得更是一副好模样,从学生时代温筠舒认识他起,他的身边就有无数的女孩想要靠近他,但他以体面的方式拒绝了所有人,看似关系融洽实则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使对方或是其他人产生错觉和误解。
更不用说工作以后,据小道消息流传,季言被病人家属三番五次地拦住要微信,要安排他跟自己家女儿相亲。
没错,季言是无论老少都会喜欢的那款阳光正直好少年,也是温筠舒从大学时代起就一直敬仰的对象。
“怎么这么看着我?夜班上傻啦?”季言冲她打趣地笑,拧好了杯盖,拿过来还在她怀里捧着的水杯,“看你这上班上傻了的样子,走吧,顺路送你过去。”
“啊……师兄是你啊。想东西出神了。麻烦你了师兄,水杯我自己拿吧。”
“两个杯子你也要和我争,才不给你。”季言一侧身,护住两个水杯,“所以师妹你在想什么呢?”
不得不说咱师兄这脸就是争气,她看着季言笑得灿烂的脸,忍不住感慨上帝真是不公平,怎么会有人既能有精于学术的大脑又能有一张再稍微拾掇拾掇马上就可以准备出道的脸……
“没什么啦……”温筠舒顿了顿,又感觉好像话题停在这里不太合适,只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师兄今天要轮急诊夜班吗?”
“今天没有。正好路过,上班路上结果碰上你这么个上班上糊涂了的家伙,真是可怕。”季言想逗她开心,开了个玩笑。
“听说了吗?就昨天半夜送来洗胃的患者,好像是前两天才在我们市办完独奏音乐会的那个小提琴家。”
“我知道他!叫晏昭对不对!天哪他不是当下很火的一个小提琴艺术家吗,身上好像还有很多很出名的头衔,比如天才小提琴家、某某大师的关门弟子之类的,最重要的是长得真的很帅气,谁见谁知道!我一个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觉得他往那一站能秒杀一众所谓的男明星啊!”
“是啊,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人生不应该是顺风顺水的吗,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就是说嘛……”
他们路过了几个准备坐电梯上楼的护士,偶然了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季言突然感觉怀里一轻,温筠舒一把抢过两个杯子,朝护士台那边快步走去。
“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啊!”好像有一阵风从他身边过去,风里只留下女孩的一句话。
季言失笑,望着她急匆匆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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